第99章 修罗场17
这次仓离犯的事比之前几桩的都要严重的多，整个县城伤亡广泛、损失惨重，仓茉茉已然不想再劳烦天君了。毕竟方案是她制定的，后果也得她自己承担。
“这是我犯的事，与你无关，要承受什么我自己来。”仓离怕自己又连累了仓茉茉，提前打招呼道。
“阿离，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仓茉茉摸了摸他被北风刮得干燥的脸蛋，“子不教母之过，你做错便是我做错，做错了事付出代价是应该的，但人最难逃避的是良心上的谴责，已经造成的伤害又该如何弥补呢？”
“我没有良心这种东西，我不会受到谴责。”
仓茉茉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你会担心娘亲受到牵连，说明你有心。”
只要没有新的火势加入，在这种雨雪交加的夜晚，火很快被扑灭了。黑夜复归深沉，只是钟楼之下一片哀嚎，人们在议论这个县城突然出现的妖怪，今夜注定无眠。
仓茉茉带仓离下了钟楼，僻静之处立着几个熟悉的身影，仓离看到了，除了殊一，今晚惹了他的凌天、伏尘夫子都在，他们像潜伏在暗处的幽灵，个个面色深沉。
仓茉茉握紧了仓离的手道：“不要怕。”
仓离小脸紧绷：“我会怕他们？”
仓茉茉每次登出游戏都会在攻略区逛一下，知道上古邪祟毁灭值清零前必定会爆发一下的，知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所以心里还算淡定，但男主们似乎都按捺不住想要审判阿离了。比起感化他，他们都更倾向于毁灭他。
凌天一身玄衣一伸便像夜枭张开了翅膀拦下了他们：“茉茉，你要吃多少遍亏才知道，邪祟就是邪祟，受不得教化，也做不了圣人。”
仓茉茉满面歉然，却道：“我也不想他成为圣人，我只想他能成为一个普通人，自由快乐地成长，不会伤害无辜之人，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他才这般大，就闹出这样的灾祸，等再大点怎么得了，这次你又要如何收场？”
仓茉茉敛神屏息，默了一瞬：“我会想办法，总归是不敢再劳烦天君大驾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要跟孤划清界限？”
“我们只是三观不合。”仓茉茉悠悠说道，“还是朋友。”
“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凌天似乎心塞到无以复加，伸手去探仓茉茉的额头，“你莫不是中了他的邪？”
“你说话就说话，莫动手动脚。”阿离冲到仓茉茉面前。
“你！”凌天真想一巴掌扇下去了，此次微服私访不好亮出自己的大宝剑，不然早就惩戒他了。
眼看着又要起冲突，伏尘仙君打开折扇在他们之间降温，也顾左右而言他道：“茉茉，为师育人以来领教过许多顽童劣徒，最终都被为师收服的服服帖帖，阿离是唯一一个漏网之鱼，为师向来不喜劝人，撞南墙北墙皆随意，你这可是墙已撞塌，倾轧路人无数了。”
伏尘仙君说的很含蓄，但话里话外也是让她放弃。
仓茉茉行了个礼：“谢谢师父提醒，只是徒儿心意已决。若是说到出身，我原身出处更卑微，承蒙各位不弃，也是受了些许机缘才能有今日这番作为。”仓茉茉看着护在她身前才只有自己胸口高的仓离，“我想成为阿离的机缘，我……就是他的净化石。”
“如此这般，师父便只能尊主祝福了。”伏尘仙君收起折扇退后，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多了不加掩饰的欣赏。
殊一向来都是顺着仓茉茉的意思，这次竟然也规劝起来：“这些日子以来我亲眼看到你的付出，你待他这般无微不至，即便是冰坨也该被捂热了，可惜事与愿违，逆风持炬必有烧手之患，这样下去我怕你会被他拖累的。”
仓茉茉能感受到他们的担忧，但与仓离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觉得他有血有肉有人性，并且感化他就是她的任务，她怎么可能放弃？
“殊一，我知道让你陪我走这条路委屈你了。若是你对阿离的呵护并非出于真心，而是为了迁就我而忍耐，这于你和阿离二人皆为不公。”说到这里仓茉茉有点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狠下了心肠，“就此分开吧。”
“不可！”殊一抬眸，隐有讶色，“你今晚才刚刚答应我，与我结为眷侣的，你怎可言而无信。”
闻得此言，凌天和伏尘仙君皆是一怔。
仓离首先按捺不住了，告状道：“娘亲，他一直在你面前装乖巧，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阿离，今晚我与凌天打了起来，他看到了竟然帮他不帮我！”
仓茉茉听了这话，眉头也很纠结，想到她今晚刚挣脱绳索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凌天和殊一正相视而立，原来他们联手了，怪不得阿离毁灭值蹭蹭的涨，身边的这些男人功不可没啊。
“抱歉。”殊一目光微垂，“我确实不如尊主这般心念坚定。”他只思考了一瞬，忽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然地看向仓茉茉，“可我愿意为你而改变，哪怕违背自己的本心，只要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去实现。”
“可我不愿意了。”仓离替代仓茉茉回答道，“娘亲，我不要他再做阿离的养父了。”
仓茉茉缓缓摇了摇头，心中已有了定夺，看向殊一道：“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答应你的事我也绝不会食言，既然你与阿离之间已有了罅隙，就不要勉强彼此了，待我将阿离引向正途，我们再续前缘好吗？”
“如果……我不答应呢？”殊一眼眶有点泛红，将不甘和委屈尽数吞下，“明知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已然不如一个邪祟了，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愿意待阿离视如己出，我不能接受以后再续前缘，又有谁知道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呢？”
仓茉茉心道，殊一的内心比阿离还缺乏安全感呢。
仓离见仓茉茉陷入沉思，忙道：“娘亲，他在卖惨，他在道德绑架你呢，你万万不可答应，男人都是诡计多端的。”
仓茉茉惊诧地看向阿离，差点被他逗乐了，果然男人最了解男人。
就在此时，身边高大人影骤然坍塌，仓茉茉的笑犹挂脸上，却听见“噗通”一声，且惊且慌乱地看到七尺男儿殊一竟然跪倒在她们母子面前。
他拱手对仓离道：“今晚多有得罪，是我自己心念不坚，行阳奉阴违之事，受尊主点醒，才彻悟，此后必定绝无二心，如违此誓，犹如此发。”说完将自己的鬓发恨恨地割下了一段。
仓茉茉用力拉殊一拉起来，却纹丝不动，急道：“你快给我起来罢，这么多人看着呢。”
伏尘仙君在他身后飞快地摇起了扇子：“殊一小友这么执著，让我的徒儿很是为难呀。”
天君更是恨不得举起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他记得殊一在自己面前倔的很，他竟为了茉茉做到如此地步？不知道为何天君觉得自己膝盖也有点酸：“你给孤起来，真是不知羞耻。”
仓离看着仓茉茉为难的样子，他的心越来越沉，干脆发狠对殊一道：“你应该学着自己去死，自己一个人像被抛弃的野狗一样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来成全心上人的意愿，而不是在这里卖惨，装可怜，博同情。”
“阿离你过分了。”仓茉茉轻斥了一声，熊孩子的输出可真是太疯狂了。
殊一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东西，他应该觉得很屈辱的，但身体先于他的想法做出了这种举动。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还剩下些什么，但如果没有仓茉茉的话，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太想抓住这根唯一的稻草了。
但如果，她的心愿是让他离开，他所欲和她的所欲产生了冲突，他应该再斟酌一下的。
他嘴角衔着苦涩的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如果她想要的不过是想他默默地离开，那便遂了她的心意吧。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用略显局促僵硬的步伐艰难地走入夜色中。
仓茉茉跟上两步被仓离拉住道：“看来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惨了你，你把他收作舔狗即可，不必予以真心。”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仓茉茉拍了拍阿离的脑袋，也担心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人儿，大声喊道：“待我归来，定不负卿。”
朦胧之中她好像看到殊一无奈地回头，朝她点了点头。
也是，他难道会因为她说要再等一等就真的放弃她了吗，她也就是吃准了他非她不可，才这么恃宠而骄。
但在儿女私情之前，要先安定世界。
仓茉茉收回脚步，来到伏尘仙君面前，见他正转过身对着河面发呆。
此时一只白鹭掠过，在河面上投下影子，听他蹦出一句感慨来：“镜中影，影中镜，双生双向，各染红尘。”
仓茉茉行一礼：“师父好雅兴，还有闲情吟诗。”
伏尘仙君微微一笑自带儒雅风度：“不管所遇何事，都要心界开阔，自然柳暗花明。”
“师父教导的是。”仓茉茉找伏尘仙君是来请教的，于是切入正题道，“听闻师父素喜游走世间，见多识广，可知虞渊的尽头是什么？”
仓茉茉也是研究了地图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像地球一样是圆形的闭环，它有尽头。东面的尽头是归墟代表未来，西面的尽头是虞渊代表过去。
“日落之所，人回魄散。”伏尘仙君吟道，“传闻虞渊代表过往时光，但凡掉入虞渊的人都再没有出来过，任人揣测，有人说他们回到了过去，但更多人说，他们死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凌天眉梢挑起，“不要去，即便这个虞渊回溯只对人间有效，凡人进入必死，仙魔之流贸然进入也会被削弱修为的。”
“逆天改命，被削修为，我觉得十分合理了。”仓茉茉猜测这大概是一种数据回档的方式，那里有存档点。数据回档经验变少也是很正常的。如果她的猜测没错，她会带着阿离一起回到事件发生之前，拨乱反正。
“这件事情，你别自作主张，还是孤来……帮你善后吧。”他扫了一眼仓离，后者因为听到由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要害娘亲修为被削，也面露愧色，挪开了目光。
“没事的呢，修为掉了可以再修的嘛。”仓茉茉平静的语调在旁人看来像是在故作轻松，“不然又要劳烦天君派人去地府缉魂吗？这次死伤较重，很多肉身基本不能用了，师父医术再高恐怕也难救回来。”
天君摆摆手道：“这与我而言不过小事一桩，就看老狐狸能不能搞定了。”
“活死人肉白骨，区区凡人，起死回生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伏尘仙君看仓茉茉的似乎更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即便你修为尽失，你依旧是我的徒弟。”
仓茉茉感动地点了点头：“此事毕竟是我和阿离的过失，后果也得我们自己来担，别说失去一些修为，就算赔上性命，也怨不得人。”
仓离听仓茉茉这么说，也挺了挺胸膛，振声道：“没错，我听娘亲的，阿离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只是不该连累娘亲。”仓离突然把手指指向凌天，“这事是他惹怒了我才引起的，要去也应该是我和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