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殊一线6
茉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不见了,大概是她一觉睡的太久了,而他要去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吵醒她。mbaiwenzai
这一觉睡来,她觉得神清气爽,很久没有感受这样香甜的睡眠了。于是也有了兴致推门出去,四处走走。北苑本是休闲雅居,造景布置自是别致细腻,水榭搭建在靠山面水之处,面前有一个大湖泊,隔绝了前院的喧嚣。
天色大亮,她的眼睛能看到冻结的湖面如镜子般发出倒映天空的蔚蓝之光。
在廊下静坐之时,忽见两个人影匆匆而过,他们一边赶路一边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王爷让我们快点找到世子,你确定会在这里?”
“昨夜我亲眼所见他往这个方向来了。”
“我们世子也真是的,都快成亲的人了,还往通房丫鬟的住处跑,他就不怕瑾心郡主生气悔婚吗?”
“莫慌,悔不了,你不知道这丫鬟不过是世子给郡主养着的药人,据说郡主心脏不好,活不过十八,世子特意挑选的丫头生辰八字和郡主一模一样,就等郡主嫁过来把这丫头的心脏用上。”
“诶。”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茉茉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昨晚的一夜好梦被击碎得片甲不存。
“你叹啥气呀,像我们这种出生低贱的人,能在死前过上一段富贵日子,也不枉这辈子了。”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少贫嘴,还是快点找到世子要紧。”
茉茉的四肢犹如被冻僵了,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抖动,冷,好冷啊。她以为的温床不过是砧板,怪不得瑾心郡主没有再来找她麻烦,原来她知道了她是她的盘中餐罢了。
可是就凭两个下人的一面之词,就能否决世子无数日夜来对她的温情软语了吗,她是不是该找世子当面对质一下?
想到这,她的脚步轻微地挪动了一步,可突然脑海里又有昔日的话语响起。
“我所要的不过是你的心。”
“我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许你离开我的身边。”
还有她的眼睛,大夫明明说过伤的不重可以痊愈的,为何迟迟不好……她想到了那盒带着奇怪香气的药膏,世子给她换药的手,专注摸她头发的样子,像极了叼住猎物玩弄的猛兽。
心中恐惧愈盛,她猛然转身,往后山方向而去,却因为视物不便,踏空了台阶摔倒在地。
她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锦靴。
茉茉的手肘还在地上撑着,见一只轮廓熟悉的手伸到她的面前,关切地问道:“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外面天寒地冻的。”
茉茉只能将手放上去,世子微笑着将她扶起。“没摔疼吧?”
他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这个笑太模糊了,糊的就像一锅煮烂的粥。
“没、有。”茉茉忍住因哆嗦引起的哽咽。
“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她提醒自己先稳住,跟着他回屋,然后再找机会自救。
“嗯。”她应了一声,又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以为你离开了,就自己出来走走。”
“刚才出来处理一点事情,没有跟你道别,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这听起来本该像是甜蜜的情话,可如今茉茉听着像是勾魂的锁链。他还要骗她到什么时候?那就一起演戏吧。
“那是不是我不要你走,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
“如果你有需求,我也可以随叫随到。”
“哎呀,世子越说越离谱了,到底谁才是主子?”
“这个很重要吗?”他这样反问道,然后忽然将她横抱起来,惹得茉茉一声惊呼,“你脚扭伤了,别走了。”
茉茉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很疼,刚才因为过度的惊吓与应付占据了全部心神,竟没有察觉出来。
一路无言,他身高腿长,用不了片刻就到了,又见刚才那两个来寻他的下人也正在屋前踟蹰,见到来人,欢喜道:“世子,终于找到您了——”见他面色冷若冰霜,便把后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世子把茉茉放到了床上,嘱咐她好好休息。
茉茉也迫不及待地说:“你有什么事快去忙吧,不用管我。”
“哦”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人影在茉茉面前模模糊糊地,就像是一团不真切的物质,“那你不要再乱走了,吃的东西我会让下人送过来。”
“好的,你去吧。”又强调了一句,“我知道你道过别了。”
茉茉眼看着那团人影移走了,厚重的木门关上后,门口候着的两个下人随着世子离开的步伐一起消失了。
茉茉等不了了,试探着打开房门……然后神情僵住了,房门好像被从外面锁住了?
不,不会的,世子每次离开从来没有锁过门,从外头锁门除非想把里面的人关起来,难道他已经察觉出她想逃离的心思?
茉茉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心脏抽紧,就同那瓮中之鳖在劫难逃。不甘心地再次用力摇动屋门,随着吱呀声响只有木缘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一会就有人来送早餐了,茉茉激动地扑过去,但送餐人却像聋了哑了一般,对茉茉“放我出去、世子呢”之类的话充耳不闻,只把门开两拳宽的距离,把餐送进去了就算了事,继续锁上门。午餐如此,晚餐也如此。
餐食挺丰盛的,茉茉却一口都没有吃,那像是她的断头饭。她只是因为生气、绝望,默默地流干了眼泪,身体哭到脱水,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天已经黑了,依旧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冻的没有知觉,喉咙干的像灼烧一般痛。
这个时候,门竟然开了,今晚的她继失去了视觉之后又听觉障碍,竟没有提前听到脚步声,或许潜意识都在抗拒那个声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个人进来,在黑暗中准确地朝她走来,还是那个熟悉的怀抱,将她收紧然后放到床上。
他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一股暖流就从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的经络里面,她感觉身子暖和了起来,也逐渐有了知觉。
露出一丝苦笑,用依旧干哑的嗓音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喂她喝水。做完这一切就走了,好像在逃避着什么。
茉茉凄厉的声音在他关门的一刹那响起:“我即使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茉茉房间里一切尖锐的有可能伤害自己的东西都早就被收走了。期间她试过上吊和撞墙,但都被及时救了下来,无端多受一些皮肉之苦罢了。
世子每晚还是来,给她运气疗伤,因为她一直米粒不进,他给她吊着一口气,让她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本就卑微不堪的生命被蹂躏折磨至此,也就心如死灰了。
“我生来就命如草芥,世子若早说要买我的命,也就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虚情假意这些时日。”在遇到他之前她就快冻死了,是他翻手给了她希望,又覆手拍灭,“这样好玩吗?”
他不再花力气花言巧语地哄她,只是声若蚊蝇道:“你忍一忍吧,就快结束了。”
幸好这活不得又死不掉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到了世子大婚的日子。
那一日阳光明媚,喜气冲天,宾客尽欢,那一夜洞房花烛,觥筹交错,良宵苦短。
茉茉躺在静谧阴冷的寒夜里,形容枯槁,两只眼睛空洞如木偶,她似乎关闭了自己的五感,不愿再感知这世间的一切。
这一对新人,却在大婚当夜赶到了她这墓地一样死寂的北苑。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两名大夫。
他们早就在北苑找了一间空房安置好了一切,两张并排的床,一排锃亮的刀具,屋里弥漫着麻沸散的气味。
茉茉经历这一切,感受到的只有永夜般的平静:“谢谢你们,可以这样快就让我解脱。”
瑾心郡主穿着火红的嫁衣,茉茉看不清她的脸,但应该是美艳绝伦的。世子也是一身大红喜衣,但他进门之后就以行动不便为由脱了下来,扔到了角落里。
瑾心郡主绷着脸上的不快隐忍不发,把矛头指向了茉茉:“我看到她那样子就有点好笑,以为要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了呢,岂知只是我盘中的乳鸽罢了。”
“夫君——”她娇滴滴地向世子撒娇,“我的病还能拖几天吗,我想多和茉茉妹妹玩几天。”
世子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别闹。”
瑾心郡主嘟了下嘴,打住了,是啊,她因为身体原因都不能和世子圆房,所以才会大婚之夜就来动这个心脏置换手术,自己为了大局就不要争这一口气了。
茉茉服下了麻沸散,静静地躺着,觉得自己本就是死灰一般的人了,即使不给她用麻沸散,生剜她的心,她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旁边的瑾心郡主,在喝下麻沸散之前怯生生地拉着世子的袖子撒娇道:“夫君,我怕……”
此刻他只是扯松了被她拽住的袖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怕也没用。”
瑾心郡主怨色更深了些:“你就不能哄哄本郡主嘛。”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乖了,躺下吧。”这个笑容在旁人看来,其实是有点渗人的。
瑾心郡主这才得偿所愿般躺到了床榻上……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东边的天际已隐约露出鱼肚白。茉茉再次醒来,她好像应该死去的,但她确确实实还活着,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并且生出厌恶。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迹。她的心空落落的,脑袋也如注了水一般一片混沌。
她的眼睛看不清东西,记忆也是一片空白,但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对自己说“离开这里!”,她如一尾被困在狭小鱼缸里的鲶鱼,用着蛮力横冲直撞着,踢开了椅子,撞开了桌案,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门,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外面的世界。
“离开这里!”
她往空旷寂寥的前方跑去。
突然在她身后响起了一声震天的巨响,她扭头看到后山冲起了遮天的火光,好像什么东西爆炸了,着火了。前院也有了响动和人声:“北苑走水了——”
她想她不能再呆了,要是被人抓住了就完了,她跌跌撞撞逐渐狂奔起来,在微曦的夜色下在嘈杂的声响中,踉踉跄跄地,撞上了栏杆,眼前一片苍茫,她掉进了湖里……
好痛苦啊,她想,原来还有比饿死在漫天雪花的冬季还要难受的事情,好像是将心一寸一寸碾碎了一般,全身都被凌迟到只剩白骨一般,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么地痛……
最终她失去了意识。仓茉茉从痛苦的记忆里将自己剥离了出来,看到自己的肉身顺着水流被带到了亲王府外,被不知何故恰好也在人间游历的伏尘仙君救起,用妙手回春的医术将她治好。之后她就拜他为师,成了眷仙池的打工人……
仓茉茉从殊一的灵识当中退了出来,发现自己的拳头还是硬的。
堂堂魔尊一朝虎落平阳,就被一条恶犬疯狂欺负。还是一条自己信任的家犬。
殊一的目光也有了亮度。两人四目相对,仓茉茉那核善的目光,简直要把殊一的脸皮爆出一朵蘑菇云来。
他僵硬的脸色瞬间漾开了惶恐的波纹,伸手来抓仓茉茉的手,“茉茉,我……”
还未触碰到分毫,仓茉茉就像被烙铁烫到了一般缩回手,直接抬起腿一脚把对方踢了开去。
殊一尚无防备,整个人被仰面踢下了床,大概他也刚才漫长的回忆中出来还未完全融入现实。
“茉茉也是你叫的吗?”仓茉茉也一样情绪被回忆带动着,对人间的茉茉也是很有点怒其不争。不然谅着破游戏规则,她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殊一爬了起来不敢抬眼看她,目光惴惴,低下头去,最终匍匐在地上,像是引颈受戮的姿势。
“这会儿知道做错事了?你以为把我的记忆抹去,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仓茉茉跳下床去,直接一脚踩在殊一的脸上,但由于她刚刚已经打算就寝,没有穿鞋,赤脚踩上去触感说不出的怪,只觉得脚心痒痒的,该死的,她想起了茉茉摸他酒窝的触感,直到听到殊一发出压抑的哼呵声,又赶紧像踩到屎一般退开半步。
此时久违的【系统】发出了播报声:“殊一好感值+10,现在总好感值是40。”
仓茉茉忍不住发出了神奇的“啧啧”声,用脚踩他脸不怒反喜是什么品种的变态?说实话她刚才过于愤怒都快忘了殊一的仇恨值已经很高了,系统突然一出声她差点以为仇恨值要爆表了。结果就这?这就再次应证了原来她虐待他,并不让他产生恨意。
殊一闷闷的声音传来:“人间之事是属下逾矩,请尊主责罚,就算是掏我的心,挖我的肺,我都绝不会吭一声。”
她弯下身去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大拇指却鬼使神差地摩挲了一下他脸颊酒窝的位置,意识到自己女流氓似的行为又赶紧挪开手在裙子上擦拭了两下,赶走那奇怪的念头。
“把你挖废了,我使唤谁去啊?只有把你留在身边慢慢折磨,才能抵消我心头之恨了。”
【系统】:“殊一仇恨值-10,现在总仇恨值是70,总好感值是40。”
仓茉茉又情不自禁地“啧啧”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