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楼之世家贵女(30)四更
听了贾敏的叙述, 房老太太果然皱起了眉,额头上的皱纹沟壑也更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手中的杖在地上拄了下。
蓦地回过头来,俯身和声问贾敏道:“敏丫头,既然你知道了这个事情,你为何要来告诉我?你怎么不去让小厮阻止那冯氏舅妈?或者回来告诉你盈表姐?”
贾敏仰着脸, 一双眸子被烛光映得清亮,“祖母, 一来, 这事是春杏向我求助的, 我不想让一个忠心的丫头反而受责备;二来,我虽叫人跟着去打探了,但并无十足证据, 万一不认账,岂不伤了亲戚和气又伤了盈表姐面子?三来, 盈表姐寄人篱下自然敏感些, 性子又争强好胜, 贸然告诉她反倒叫她心中委屈, 事儿办不好不说,还落一身埋怨。敏儿不坏,但也不傻。”
最后一句话把房氏逗乐了, “你呀你,怪不得那天连你爹都说你是个精灵豆。好一个‘不坏也也不傻’啊!看来你娘对你的担心还是多虑了,你是个聪慧的, 也是个有心的。祖母告诉你,咱们做人就得守着自己的良心,有底线也有助人的热心肠;可也不能见谁都大发善心,好事乱做一通。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我又何尝不怕给月盈的太多,反倒将来遭人恨?”
贾敏有些明白过来,怪不得总觉得祖母对这个老家来的侄孙女并不十分亲热,也不格外关照。只是吃穿用度一向不曾短缺,也让跟着一起上学罢了。
若是当亲孙女养着,那将来若是她心思大了,眼界高了,老太太给说了什么亲事她不乐意,反而会埋怨老太太的不是。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呀?”房老太太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贾敏一愣,她来告诉老太太,就是想把烫手山芋给甩出去,怎么祖母反而问她呢?
“我……”
房氏摆摆手,“无妨,你说说看。”
贾敏只好道:“依孙女看,这事儿还是先不告诉盈表姐为好,先顺着下午小厮跟过去的那条线查查,往冀州和金陵老家那边都打听打听。就着老家人的口,将房家表弟的境遇和表姐舅舅的情形都跟表姐透露透露,盈表姐是个聪明的,一定一点就透。到时候她自己就会主动来找祖母您。”
房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嗯,那就依你说的办。柳嬷嬷,你去找人往冀州那边打听打听,有没有新来的一家几口人,男的欠了赌债还瘸了腿。这人一旦沾了赌,跑到哪儿都忍不住再去赌。还有老家房家那边。”
柳嬷嬷应下了,迟疑了片刻道:“这金陵老家好打听,可这姑苏……没什么认识的人呀!”
房老太太这才想起方才贾敏提起过,自己那侄儿已经在姑苏谋了个缺,举家搬到姑苏去了。
贾敏小声的道:“倒是有熟人在姑苏,也……不算熟,是二哥哥跟他们家熟。”
“哦?”房老太太好奇道。
“就林哥哥家嘛!”贾敏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
房老太太并未在意,一下恍然大悟,想起来林侯一家正是祖籍姑苏,现下林家老太太过世,林侯一家回去丁忧了,确实是可以帮得上忙。于是便转头对柳嬷嬷道:“我记得二小子好像同林家哥儿关系甚好。”
“是,二爷同林公子一处读书,常探讨诗词。”
“嗯。”房老太太应了一声,“此事就不必让代善给林侯爷修书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又是娘家内宅里不光彩的事。我看那林哥儿是个端方正直的,就让二小子给他写封信,托他打听一下吧。”
此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进行了。
约莫一个多月后,姑苏的回信到了。贾政颠颠地过来跟房氏汇报:那位表叔的确在姑苏谋了个差事,续弦的夫人窦氏也是个有手腕的,将房表叔牢牢地治住了,如今整个房家都听她的。月盈表姐的弟弟远哥儿,也并非如冯舅妈说的那般被苛待,恰恰相反,被窦氏成日里好吃好喝供着,还给他拨了两个小厮,成天银钱管够,走鸡斗狗、不学无术,这么大了,不过勉强开了个蒙,书上的字都认不全。
偏偏那窦氏当着外人的面儿,对这前头夫人生的长子一副慈母样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弄得房表叔对后妻的善良体贴大为感动,反而认为自己的长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更加不待见。
这不是妥妥的捧杀是什么?
房氏听完贾政的叙述,气得手杖在地上一杵,“阿灿真是太糊涂!”一想起自己那位去了的老哥哥,临终前给自己写过来的信,托付了月盈,房氏心中就一阵酸楚。自己嫁到了荣国府来,老国公爷一生刚正不阿,自己也受其影响,并未给娘家谋太多私利。房家人也朴实,不求大富大贵,在金陵当地做个普通富贵人家也就知足了。不曾想到了,竟是连房家留下的嫡亲血脉,还要受一恶妇的欺负。
若她不插手,就叫那窦氏将房家控制于股掌、将远哥儿往废了养、让月盈蒙在鼓里继续被舅舅一家骗钱接济,自己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她那老哥哥?
从荣安堂出来,贾政晓得自己妹妹也是挺关心这事,便去了荷园,将信中所述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一遍。
听得贾敏也握起了小拳头,愤愤道:“真是恶毒!”
窦氏恶不恶毒的,
贾政管不着,只颇有几分得意地当着贾敏的面,扬了扬手中的信封,“不想看看信?”
“信?有什么好看的?信里内容你刚刚不是说了么?”贾敏狡黠一笑,对贾政道,“二哥哥近来也学会歪心思了,是不是想从娘这儿得什么好处,得不来便让我来帮你去求?”
贾政却将信封往回一收,故作肯定地道:“不想看就算了,反正如海也就是写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客气话而已。”说罢,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贾敏一听,忙拦住了贾政的去路,“好二哥,你别走,你方才说的什么意思?”
贾政见小妹急切,便也不再卖关子了,只轻叹了口气,将那信又取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念道:“问汝妹安。”
贾敏瞪圆了眼睛,“没了?”
“嗯,没了。”
贾敏不信,欲去夺那信笺,待看到信的内容后,果然句句精炼,将在姑苏打听到的事情讲了出来,其他别无二字。唯有结尾加了一句“问汝妹安”。
“问汝妹安,人家有四个妹妹呢,也不知问的哪个……”贾敏心里失落地想道。
贾政笑了笑,从信封中抖落一张纸,那也是一张信笺,信笺上简单几笔勾勒出一种花的样子。贾敏认得,这是琼花,扬州后来的市花,是一种南方的花,北地并不常见。
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游学扬州,偶见此花,甚美,花美无香,无需恐花气袭人。
这是说她闻到浓郁花香就会打喷嚏,这花朵成团又大又淡雅,却无浓烈香气。
贾政背着手,抖了抖袖子,肃容正襟道:“嗯哼,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贾敏拿着那张信件,脸颊不由微红晕,像是蘸了桃花水的笔在雪浪纸上晕开。
这一月有余,那房月盈的舅舅一家又来过一次。不过这次倒不是那个冯舅妈来的,而是换了家中的二儿子。以游学路过神京为由,来“探望”表妹,同样也讲述了远哥儿在家中的现状,当然了把自己家“所做的救护”也编得活灵活现,叫房月盈又是心酸又是感激。当然了临了又掏了一些银子出去。
贾敏冷笑,这一家子倒是聪明。知道自己住在冀州近,若是还让舅妈冯氏来,怎好装作还在江南的样子?
“祖母,咱们要不要旁敲侧击地透露一些给表姐啊,她这样再贴补,恐怕那点傍身银子就没了。”
房老太太正在抄佛经,贾敏在一旁研磨,听到小孙女如是说,先是看了贾敏一眼,接着轻哼一声,腕上一用力,落笔写了几个字,头也不抬地道:“就是要让她知道心疼,才能彻底跟那舅舅一家断了来往。你以为没有远哥儿这回事儿,她那舅舅一家就不会找别的名目来打秋风了?这但凡沾了赌的人家,就没有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都想着不劳而获。能占到一次便宜就会占第二次。不让她长个教训,永远不知道识人、将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亲亲友友之间的事。你不用替她考虑,过阵子我自然会找时机对她说。”
听到祖母这么说,贾敏只好不说话了。
又过了那么一个月,快到隆冬了,舅舅家又来了一次,这次倒是冯舅母。看着前两次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房月盈这儿骗到了钱,冯氏这次来连装都不装了,直接笑嘻嘻地跟房月盈拉起了家常。
房月盈心中担心着弟弟,不想与冯氏东拉西扯,“舅妈,远哥儿有没有叫您带什么信给我?”
冯氏愣了愣,没想到房月盈会这么问,磕磕巴巴地道:“哦,信啊,信是没有的。这不快年下了嘛!我就来看看你,口信儿倒是有,你阿弟啊,可想你了,盼着以后能念书考进士,到京城来看姐姐。”
听到冯氏说这个,房月盈心中很是欣慰又惊喜,远哥儿知道要求学了,还想以后高中进士来京城看她。尽管没有信,可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心满意足了。这样一想,便将准备好的银钱爽快地递给了冯氏,“舅妈,多谢您一直以来对远哥儿的照顾。”
冯氏一见银钱顿时眉开眼笑,刚要将那小包袱收进自己随身带来的包袱里,忽然耳室里进来了一个衣着齐整华丽的丫鬟。房月盈见是老太太身边的秋穗,忙起身客气道:“秋穗姐姐,您怎么来了?”
秋穗笑盈盈道:“是老太太让我来寻您的,听说您往这边来了。我就来看看。”说罢,又将目光对向了冯氏,“呦,这位是……哪位太太夫人?”
冯氏本一见到秋穗,穿着打扮跟个大户人家姑娘似的,又见房月盈起身客气,一时吃不准是谁。这会子秋穗又唤她为夫人,脑子里嗡嗡的不晓得该接什么话好。
房月盈有些慌,秋穗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若是告诉了她,就等于告诉了老太太。姑祖母那么聪明,若是叫她知道了自己三番五次给舅妈家钱,会不会认为她拿着贾家的银子补贴自己家?
“这是……”房月盈刚要解释,却听秋穗已经走到了冯氏身边,“瞧您,当时表姑娘南边来的亲戚吧?”
冯氏讪笑着,连声点头说是。
“那正好了,老太太说前阵子她给老家房氏一族写信,邀请表姑娘一家进京聚聚,过个年。房老爷已经携带家眷进京了,过会子就到。您也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冯氏和房月盈一听,皆
大惊失色。
房月盈是惊喜,“什么?爹爹他们都来了?我怎么不知!”
秋穗笑道:“是老太太的主意,没告诉姑娘,是怕表姑娘日夜惦记。”
房月盈一想到能见到远哥儿,心中别提多高兴了。忙拉住冯氏的手,道:“是啊舅妈,我看今日外头天气有风雪,您做船的话,船家也不一定给开船。不如就在府里吃完饭再走吧。”
冯氏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她哪里能留下来,留下来和房家人两下一对峙,就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