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不是梦
织愉眼睛闭着闭着就睡过去了。mchuangshige
都怪毒发和那场梦弄得她太累了。
醒时,她已经躺在床上。
隔着放下的珠帘,她看见藏青衣袍的背影正在喝茶。
那优越出挑的身姿,还有那高束如瀑、令人羡慕不已的黑发,一看就是她的假夫君谢无镜。
“睡醒了?”
谢无镜没转过身来,慢悠悠地品着茶。
他是仙人,一眼就能看穿她是真难受还是在睡觉。
在凡界时他就有这个本事,织愉已经习惯被他拆穿。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她过于任性了。
半个月前他将她接回尧光仙府,就忙得脚不沾地。
那些老道想给他办洗尘宴,可他一得空,就赶去了巫咸山退魔。
今日,是他这半个月来难得休息的一天,也是那些老道们等了一个半月,才为他办到的洗尘加凯旋宴。
她做过十六年的公主,父亲是国君,自然知道这场宴对于这种至尊之位的人来说,不只是宴会那么简单。
可她却赌气装死,把他喊回来了。
织愉悻悻然咬了咬舌尖,心说这也不能怪她。谁叫那群人那么盼着她死?
她扶着额头哼哼,“嗯,头还有点晕。”
他在她长久的安静中,喝完了茶,放下杯盏转过身来看她,“仙侍说你今天毒发了。”
“她叫香梅。”
明明是他带她去挑的人,他却总是记不住仙侍的名字。
在凡界时他也这样。
明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很多人的名字他却记不住。
“知道我为什么挑她吗?因为我想吃梅子。”
织愉碎碎念叨,把头和肩膀探出去,撑在床边,小脸仰起来,可怜兮兮的,“嗯,今天比以前都难受。”
“仙侍说你气息停了一段时间。”
谢无镜今日黑边藏青的衣袍绣有金印日曜纹,腰封上嵌金饰,发冠也是金玉质。
头发束得比以往更利落,只两鬓有些许额前碎发柔顺落下。
灵云界修士一般不喜欢大红大紫、金银之物。
他们认为俗气。
但如果是能穿上身的,那必然不是普通的金银红紫,而是曾经神族的神衣。
即便是金银红紫,那也是如月华般流光的。
谢无镜今日这般穿着,说明今日的宴很正式,很重要。
“是吗?有这么严重?”
织愉决定装得更严重一点,无力地趴在床沿,“我不知道,就是突然之间好难受。你去巫咸,不是说巫咸可能有我所中之毒的消息吗?找到了吗?”
“没有。”
谢无镜走过来。
一双金边蓝暗纹靴出现在她眼前。
哇,真是从头到脚都是神物。
织愉暗暗感慨了下,抬起头。
谢无镜在床边坐下,把手放在她后背上。
云雾般的烟气如涓涓溪流,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这是灵云界万千修士梦寐以求,只盼能得到一点点的正统仙气。
来到灵云界后,织愉已经知道,能缓解她毒的“内力”,其实就是谢无镜的仙气。
谢无镜以防万一给她留下的玉瓶药,里面装的也是仙气。
谢无镜:“我去大梁问过,大梁皇后说那毒是她机缘巧合得到的。给她毒的人已死,追查不出结果。”
来到灵云界后,谢无镜也帮织愉重新诊看过。
她体内的毒不发时,竟如同不存在,查不出丝毫痕迹。
只有仙气能缓解的毒,并且如此诡异,可以断定这毒绝非凡尘或灵云界所有。
多半来自陨灭的仙族或神族。
织愉没有不适,仙气只是缓解了她刚刚睡醒的倦懒。
万千人渴望得要死的东西,被她这样糟蹋,她更心虚了。
不过谢无镜明知她骗人还纵着她,说明他不在乎这点小事。
织愉对谢无镜笑眯眯的,“谢谢,辛苦你了。要不,你去参加宴会?”
“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不然他们气我,我还得闹。”
织愉挥开他的手坐起来,在他眼前大大方方地整理轻薄的衣衫。
嫩粉的衣裙薄如蝉翼,完全贴合她的身形,甚至能看到她衣下的藕色小衣。
在凡界时就算是假夫妻,两人因为各自的身体状况,时不时需要互相照顾,也很亲密了。
只要没脱光,织愉已经习惯在他面前这么不拘小节。
他目光也干净得很,像永不会有起伏的冰面,“我在,他们不敢。”
有他在,他们确实不敢光明正大欺负她。
但他们会用鼻孔看人,会说些灵云界特有的东西,让她听不懂,孤立她成为局外人。
织愉连连摇头,不愿去受这个气。
她催促谢无镜快去。
谢无镜嘱咐她有事用传音玉牌叫他,起身理了理衣袍与袖边,缓步向外走去。
织愉躺回床上。
安静下来,脑海里又涌起那个可怕的梦。
在梦里,她记得……她今天也没去参宴,谢无镜去了。
“谢无镜!”
织愉猛地翻身跳下床,跑到门口拉住已经停下脚步的谢无镜,“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去参宴?”
谢无镜在凡界时,脸上是会表现出些许情绪的。
可回到灵云界后,他的情绪如被坚冰笼罩,织愉已经连他的心情都看不透了。
“理由?”他问。
织愉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任性,而是无理取闹了。
但她得试一试啊!
试试看,那到底是不是梦。
织愉心思重重,踟蹰了好一会儿,“南海公主是不是叫钟莹?”
“仙侍告诉你的?”
织愉摇头,“我听别人说的。说你和她青梅竹马……”
谢无镜仍是平淡无味的语调:“我和她……”
“算了,我不想听。”
以她的身份,她也不该打探这些事。
她只是想留下他试验那到底是不是梦。
织愉:“我就是有点担心,要是他们觉得你和她有什么,会不会更不把我当回事?甚至趁你不在的时候,来要我的命……”
她故作惊恐地捂住自己脆弱的脖子。
谢无镜看她的眼神里,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审视。
她是个聪明人。
自小在大梁后宫长大,母妃生时是最受宠的贵妃,她亦是最受宠的公主。
她九岁时,母妃去世。
在宫里独自长大的七年,她需要照常在父皇面前扮演娇憨的公主,才能博得父皇的怜爱。
时日长了,她总是把她的娇纵拿捏得恰到好处,憨态可爱,又会揣测旁人的心思。
谢无镜看看她的踩在地面上的脚,“回去穿鞋。”
织愉蜷了蜷裙下嫩白的脚趾,一步三回头,“那你别去?”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缓步走回桌边。
织愉笑嘻嘻地坐回床上,穿上鞋子,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给她也倒了杯,然后慢悠悠地一边品茶,一边如实相告:“接你来,不只是因为我们拜了天地。”
他喝的茶是他独有的,织愉从没喝过。
她闻了闻,是种令人身心宁静的香。
抿一口,苦得她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命都没这么苦。
“你等等。”
她放下杯盏,对门外喊,“香梅,送壶茉莉茶来,放蜂蜜放牛乳。再送盘瓜子,要荔香的。”
他不急不缓地品着茶。
待香梅送来了她要的茶,她美滋滋地喝茶,嗑瓜子,“你继续说。”
谢无镜便面不改色地接着道:“灵云界有十一境,三宗、四海国、四方城。每一位境主,皆是狼子野心。”
他在凡界十八年。
这十八年对于修士来说虽是弹指间,但也足够这些人搅弄风云。
他们觊觎谢无镜的血脉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方设法把自家亲眷送来给他做道侣。
只要生下一位有仙族血脉的继承人,就能打破如今多方制衡的局面,一枝独秀。
而谢无镜目前并不打算打破这样的平衡。
织愉成为仙尊夫人,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她占据了他夫人的位置,那些还想送女儿来的,就只能是以送炉鼎的名义。
都是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要不要这么没脸没皮,就要好好考虑了。
今日这场宴重要,恰好有城主与海国女儿过来。
谢无镜为织愉留在仙府,既是告诉他们目前该死了这个心。
亦是彰显他对织愉的重视,警告他们不要对她做不该做的事。织愉小口小口地抿着茶。
茉莉香在口中散开,谢无镜说的话,让她想到了她的父皇。
权术,不外乎如此。
江湖也好,朝堂也好,灵云界也好,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
织愉嗑了颗瓜子,撇嘴摇头。
整天想这些,太伤脑子,不如嗑瓜子。
谢无镜向她许诺:“我会保证你在灵云界能够寿终正寝。”
织愉嗑瓜子的动作停了。
她对她谢无镜眨巴眼睛:“我要是想修道呢?”
谢无镜如实相告:“目前灵云界没有凡人修道。”
织愉记得,在梦里,她那么祸害谢无镜,拼命和他双修,修得也很勉强。
她不免显露出些许失望,嗑瓜子的速度都慢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她嗑瓜子的声音。
谢无镜喝茶喝得很斯文,举止从容,不发出一点声音。
在凡界时,他们即便这样谁都不说话,也能坐在一起待很久,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到了灵云界后,织愉总感觉有些东西变了。
比如现在,安静了一小会儿,她就不自在。
他们生疏了。
她想了想,“要不,你还是跟我说说那个南海公主?”
谢无镜言简意赅:“仙族陨灭时,我尚且年幼,被交托给乾元宗上任掌门抚养。那时她同在上任掌门门下修行。”
他说完,继续喝茶。
织愉等了会儿,他也没有接着说的意思。
“没了?”
“没了。”
就这?
还没她看过的最烂的话本子刺激。
织愉继续嗑瓜子,发现瓜子没了。
外面天色也已暗下,明月挂上树梢。
现在这时候,如果谢无镜去赴宴的话,宴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哈哈,跟她梦里的发展不一样,她什么事都没有。
织愉顿时身心舒畅,长舒口气,“我困了,要睡了。”
谢无镜拂袖收走茶具,起身回他自己房中休息。
毕竟是假夫妻,在外人面前恩恩爱爱,私底下还是要分房睡的。
将房门关上,织愉趿拉着鞋扑向自己的床。
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她浑身一僵,呼吸骤停,倒在了地上。
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话:
[再违反剧情,你会暴毙,神仙难救。]
世界好像暂停了。
这段话消失的刹那,暂停的空气疯狂涌入织愉的体内。
她大口大口地躺在地上喘气,缓了好长时间,隐隐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香梅。
香梅敲门,声音有点急切:“夫人,您睡了吗?”
织愉心乱如麻,失魂落魄地回道:“还没,怎么了?”
香梅推开门,表情纠结,“夫人,南海公主来了。正在仙府山门和仙尊说话呢。”
织愉大脑空白了一瞬,抓了件外袍披上,疯狂往外跑。
*
谢无镜刚要回房,就收到仙府大阵感应。
南海公主前来拜访。
他放她进来,在仙府山门旁的亭子里等她。
“慈琅仙尊。”
钟莹款款而来,行完礼,坐下,“先前仙尊托我查的毒,我已查遍鲛族内所有医书。我能冒昧问一问,您是为谁查的吗?”
不待谢无镜回答。
“谢无镜!”
一道穿百花裙的身影喊着他的名字,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谢无镜还是那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变的表情,手轻搭在织愉手背上,“怎么了?”
织愉扫了眼钟莹。
冰肌玉骨,身材纤细窈窕,清冷殊丽。
一身月白鲛绡裙在月下格外仙气飘飘,完全就是所有凡人的梦中神女。
钟莹正难掩惊讶,视线落在她身体和谢无镜手臂贴合的地方。
对不住了,南海公主。
我这种烂俗恶毒女配,生来就是要到处捣乱的!
织愉把脸靠在谢无镜肩头,娇弱地撒娇:“我做了个噩梦,好害怕。”
从现在起,她要做一个恶毒的女人。
骗他的仙骨,毁他的道途,玩他的身子!
她活不活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让他这样一个事业批成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