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关景承想,你不说话够让人紧张的。czyefang
过了上班高峰期,绕城高速很空。
靳向帛举起结婚证,拍了张照,锁进私密相册。
有些东西明知是错的,还是想留下。
和他领证的那个人,也是错的。
又怎么样?
到他手里逃不掉,除非他不想要,就像这张结婚证。
靳家老宅是一座百年小洋楼,红墙红瓦,高高的围墙,有枝头从里面颤颤巍巍探出来,跟想逃似的。
下车后的靳向帛多看了几眼。
关景承依言留在车上,望着他走进古老的宅子,幻觉羊入虎口。
小洋楼的木地板久经风雨,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
靳向帛刚在门口站定,红木门便开了。
来人是家里的阿姨。
靳向帛颔首:“田姨。”
田姨连声应好,看他更消瘦的脸庞,心疼得不成样子,小声关心着他。
靳向帛过来没想叙旧,还是一板一眼回答了。
到楼梯口,田姨留了步:“靳小姐在书房等着呢。”
他们祖孙两从不在外人面前谈话,有的只是冷冰冰的质问。次数多了,老太太不愿被看笑话,就挪到书房。
门关上,多难听的话也传不出来。
靳向帛说声知道了,抬脚要上楼。
田姨在后面低声叮嘱了句:“靳小姐心情不好,少爷千万别再惹她生气。”
靳向帛想笑,那笑有些冷,她心情不好关他什么事呢。
长长的楼梯像永没尽头,少年时期他每天都要跪过很多次,每次抬头都在想这台阶真多啊。
现在回头看,也没多少,三步并作两步,一分钟没到就走完了。
书房还是熟悉的布局,连红木桌上摆着的戒尺也是老熟人。
看来不仅要挨骂还要挨打。
靳向帛随手带上门,懒懒插着裤兜往老地方一站,爱谁谁。
老太太等半天没等来一句解释,再看他要死不活的样子,先怒摔手里的茶盏。
“我怎么教你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靳家大少爷?活像个街溜子。”
“把我叫回来就为说这个?”
老太太听出不耐烦,脸色一寒:“你翅膀还没硬先不让我说了?”
“你想说就说,想怎么说都可以,这是你的权利。”靳向帛说,“我也有选择听不听的权利。”
“靳向帛!”老太太大怒,“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命,靳家这次丢多大的脸?”
靳向帛踢开飞到脚边的碎瓷片:“我看你张罗的不挺高兴的吗?”
老太太一噎。
他十二岁那边,与父母一起出车祸。失去父母的他被送到了她身边,由她抚养。
丧子之痛加上他又是唯一的孙子,便寄予厚望,生怕教出来的孩子承不起大任,连交个朋友都要经过她同意。
更别提终身大事,老太太无法忍受他选了个名单之外的人,还瞒天过海领了证。
得到消息的时候,她险些昏厥过去。
“我不惜腆着老脸为你求这个联系那个,你倒好,看上个乡村野孩子。”
“他不是野孩子。”
“在我眼里他就是,无父无母,只剩个生病的奶奶。”
“哦,那我也是,无父无母……”
剩下的,靳向帛没说出口,倒是看向老太太时用眼神表达的淋漓尽致。
老太太血气上涌,指着他的手不住颤抖:“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那样的家庭配不上你,你最好趁我没生气前把婚离了,别再和他纠缠。你需要个温婉懂事的妻子,每天陪着你照顾你,才有助于你的健康。”
靳向帛冷了脸,讥讽道:“少来,别演了。你不同意我和他结婚无非因为他是个男的,不能生孩子。”
“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老太太问。
“没有,你扪心自问让我娶你选的女孩没这方面打算?”靳向帛语气冷漠,“她们都很漂亮,也做过体检,能被允许和我见面的,身体很好,生育功能完善,还被你问过能不能接受闪婚闪育。如果你真没这个意思,请问我的好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呢?”
细节被知道就是铁证,老太太缄默。
靳向帛倒不伤心,唇角微扬,迈着步子朝她走过去,当着她的面踩上那些碎瓷片。
老太太眉头微皱,想呵斥他,却在看见他黑不见底的眸子时收了声。
茶盏泡的是上等茉莉花茶,泡开的叶片随着碎瓷散落一地,空气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靳向帛很不喜欢,从小到大就不喜欢。
“其实我能理解你。”
听着是句人话,老太太不信他会这么真心实意。
“我情绪不稳定,说不定哪天没了,靳家要断子绝孙。人呢,又歪到掰不回来,是个该被淘汰的继承者,不如趁我还是个人的时候留个种,为靳家续个香火。”
“你个混账!”老太太豁然起身,给了他一巴掌,“你都知道还非要和我作对?”
靳向帛用舌头抵了抵口腔内壁,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虎牙太锋利,刮破了。
脸颊也火辣辣的,老太太常年佩戴着祖上几代传下来的掌家戒指,黄金镶边的绿宝石,再钝的利器也是利器。
脸破相了。
靳向帛不在意,只舔了下唇,发出颇为愉悦的笑声。
“对。”
“你——”老太太扬起手又想打他,触及他发红的眼眶,软下语气,“奶奶也是为你好,有个孩子陪在身边,生活有盼头。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立业,我为你选的都是高学历高颜值的知性女孩子,哪里不好?”
“我不喜欢。”靳向帛想到以后有个孩子重走他的老路,恨着全世界,每天都想死,他恨不能现在刀了自己。
老太太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抽出张湿纸巾,想给他擦脸,打打感情牌。
“向帛,奶奶知道只要你肯配合,身体会好起来,也会重新成为个正常人。那生孩子这种人生规划里必有的经历不过是早晚的事,趁奶奶还健朗,能帮你看顾着。”
殊不知这句话正戳靳向帛的肺管子。
他抬手挡住老太太,眼眸半垂,没什么表情地说:“不可能,你是不是想要个空白好重练的小号啊?”
话很难听,却也是老太太的真实想法。
“你做梦。”靳向帛一字一句地说,冷静而决绝,“我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除非我死。别想偷我的精子代孕,我会举报你,就算侥幸成功,我也不会让他出生。”
他平静的像深思熟虑过,将老太太惊在了原地。
书房窗户玻璃突然被豆大的雨点敲得噼里啪啦,脆生生的响,似要缓和屋内紧绷氛围。
良久,回过神来的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呵。”靳向帛哂笑,厌倦她的虚伪,无所谓地说,“你早就看过我的心理疗程记录了,怎么还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之前有过的失控感再次涌上来,老太太竭力稳住情绪。
“你不要这么说。”
“说什么?”靳向帛疑惑,“说我是个疯子吗?”
老太太神色不悦:“你以此为傲吗?”
“当然不是。”靳向帛说,“我和他刚结婚,还不希望婚姻破灭的太快。”
正常人谁会喜欢疯子,哪怕疯子长得好看也有钱。
老太太脸皮一抽。
能让她恶心,这让靳向帛很舒坦:“你放心,我会藏好自己的,起码在他喜欢我之前绝不露马脚。”
这是要彻底坐实喜欢男人的事实。
好说歹说愣是说不通,老太太被气得不轻:“靳向帛,你执意这么做就别怪我教训你。”
“随你。”靳向帛发完疯也累了,被围绕在身边的茉莉花呛得不行,走之前还要再膈应人,“你最好从旁支过继个孩子,多得是愿意讨你欢心的。”
那总归是别人的孩子,哪有他这血缘关系来得近?
回想他那一句句要命的狠话,老太太气的头疼,必须得想个办法。
也许该见见那个林初霭了。
从老宅到门口这一小段路,靳向帛的脸色不好看,是个人看他脸上的巴掌印就能知道祖孙两谈话不愉快。
关景承没问,熟练地拎出医药箱,消肿,清理伤口,贴创可贴。
靳向帛垂眼,长长的睫毛无精打采地垂着,像被赶出家门的可怜狗狗。
“送他用了多久?”
冷不丁的问让关景承茫然数秒,继而意识到他在问谁。
“一小时二十分钟。”
“他没回家。明天他奶奶要动手术,今晚不直播,不回榜一的我消息,也没通过身为他老公的我好友申请,拿钱跑路了?”
关景承:“……或许是事多,一般术前家属很忙。”
靳向帛对着相机看脸颊的巴掌印,不说多严重,几小时内会消了。
没让另一位当事人看见多可惜,他临时决定:“去找他。”
关景承失语片刻:“他答应你会早去早回。”
“不行。”靳向帛轻触红肿的伤处,“那时候我的伤好了。”
关景承不理解。
靳向帛早顾不上管别人,满脑子都是林初霭看见这样的他会是什么表情。
心疼或者可怜,真是好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