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质询身份
洛阳芳树映天津,灞岸垂杨窣地新。
一到洛阳城内,便处处是垂柳桃花,还有门前院后正妖娆的牡丹花,连风中都带着浓郁的花香味。风逸兴致大好,开口就吟出一句前人诗句来,凤来仪只淡淡看他一眼,随口说了几个牡丹花名来,还简单说了几个传说。风逸也说了几个,与凤来仪聊得倒是开心,然而苏筱和焰却并不在意这些,根本没有听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看街边挂着的灯笼。
洛阳的花灯会在每年的四月中旬开始,一直到月末,风逸他们赶的时间正好,刚好是在花灯会要开始的时候,逗留个三四天就是花灯会最热闹的时候,而这会出来挂花灯的小摊子还不多,苏筱和焰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趣了。
风逸照惯例寻了最大的客栈要住下,可是却被告知客栈已满,连着好几个客栈都是一样的情况,说是花灯会在即,所以压根腾不出五个人的客房来。偌大个洛阳城,竟然没有容他们五人之地!最后还是凤来仪着实看不下去了,让暗中跟随的印宿去临时租了一个小院。
天魔宫总舵虽然是远在凉州,但是各大主城却都有大小分舵在,洛阳城就有天魔宫四大分舵的其中之一,印宿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能租的院子也不是难事,但是院子也不大,堪堪有四个房间,风逸本来打算让焰跟他住一间房,可是焰却选择跟十一住一块,说风逸太儒雅,他晚上睡觉又不老实,怕睡一晚上明天就被风逸嫌弃。
“伊公子的朋友家世应该不错吧?”风逸将整个宅子打量了一番,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言外之意不过是想打探凤来仪的来历。凤来仪垂着眼帘,长发垂落在脸颊边,叫风逸看不清她的表情来。“你为何不直接问我的来历。”何必拐弯抹角彬彬有礼的,反倒令她感到不舒服。不等风逸有所回应,凤来仪便起身,走向最右边的那间房,推门进去了。
风逸坐在厅里,看着凤来仪消失在门后,突然觉得有几分怪异的感觉,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心里有些忐忑。这会苏筱和焰刚好从门外进来,焰是没有注意,苏筱却看出了风逸眼中的一抹慌乱,但她只是看在眼中,什么也没有说。
洛阳的花灯会是闻名遐迩的,一到这个时候,整个离国的人都会慕名而来,可谓是人山人海,整个洛阳怕是连个空地都找不到了。
花灯会从四月十五的晚上开始,一直到四月底结束,期间每天晚上都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在这个时候便能见到天下最稀奇古怪的花灯,也能看到天下最令人费解的灯谜,所以不管是深闺中的女子还是寒窗苦读的学子,都会在这个时候结伴出游,买几盏看得上眼的花灯,猜几个拿手的灯谜,亦或者到洛水便放上一盏荷灯,也就是花灯会的全部活动了。
凤来仪从小在山谷里长大,师傅虽然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她出山看看,但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次花灯会,不过凤来仪性子喜静,这么人潮拥挤的场面着实是不喜欢。苏筱是因为身子的缘故甚少允许出梅林,所以这么热闹的场面也是第一次见到,然而她却是喜欢得很,从来了洛阳之后便天天往街上跑,等着花灯会正式开始。
一直到了十五这天晚上,不过才申时,街上就已经摆满了买花灯的摊子,苏筱拉着焰就跑了出去,十一怕苏筱出事,也就紧紧跟着。风逸从小就跟着风信天,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洛阳的花灯会也来过了两三次,所以并不是很上心,只是知道苏筱难得来一次,便任由她去了,自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茶。
凤来仪中午吃过饭便一直待在房里,处理印宿带来的信件,都是天魔宫里发生的大小事务,她前几天都是风餐露宿,不方便处理,现在都积了厚厚一堆,有些还是加急信件,她是不得不处理了,从醒来便一直坐在案桌前,中午抽了个空吃午饭,直到现在才把所有的事务处理完,让印宿往分舵送去了,再分到各个地方。
凤来仪推开门,举手伸了伸腰,才看见风逸坐在树下喝茶,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步上前,道:“怎么没有跟筱筱一起?”说罢坐在他对面。
风逸不是第一次听凤来仪叫苏筱为筱筱了,起先还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听久了便也习惯了,现在听着反倒觉得有几分亲切感,抬手给凤来仪也倒了一杯茶,一边回答:“这会还没有什么看头,到晚上才真是热闹,便让她出去散散精力,免得晚上逛得不愿意回来。”
印宿选的这座宅子正好坐落在洛阳最宽阔的几条大街交汇口,一出门就是摆着花灯的摊子,倒还是极为方便的,这会就听见街上人声鼎沸。凤来仪微微皱了眉头,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的吵闹,一想着早上才答应了苏筱要陪她一起去买花灯猜灯谜,就觉得头有些发涨。
“筱筱就是喜欢凑热闹,”风逸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为什么烦恼,于是莞尔一笑,“伊公子要是实在不想去,便留在房间休息吧,我看你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许是无聊,风逸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石桌上慢慢写出一行字,却是一句诗:风起桃花落,莫道不消魂。
凤来仪看到那些字,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抬眼看他,正好看见他含笑转头去看她身后的一树桃花。他看人的时候似乎都带着温和,看她的时候与看别人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若是苏筱出现,他眼睛中必定会多一抹神采,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和怜惜。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端起绘着青花的茶杯,凤来仪却不喝,只放在鼻下闻了闻,便看着淡淡琥珀色的茶水,里面有茶叶不断沉浮,就像这纷乱的尘世,她就是这沉浮的茶叶。
她到底是不爱喝茶的。
风逸见凤来仪有些失神,之前说的话也不见她回应,也不在意,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杯,垂着眼,练了笑意,问她:“前些日子是在下唐突了,既然伊公子不介意在下直接问,那风逸敢问伊公子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品茗庄,又为何恰好救了筱筱?”
终于还是问了,凤来仪一点也不意外风逸会这么问,毕竟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待在苏筱身边,他不放心是很正常的。然而凤来仪的回话却是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你不必对我用敬称。”
风逸抬眼看她,已经没有了温和,而是警惕和戒备,神情严肃,似乎如果凤来仪不把她的身份全盘告知,就会毫不犹豫动手。凤来仪也静静地看他,丝毫不因为他的严厉而退缩,有些冷然道:“你在担心什么,若是我要对筱筱下手,早便得手,若是对你有意图,不见得就不能全身而退,何必跟在你们身边。”
事实却是是这样,可是风逸显然不能因为这句话就放过她,当即笑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待在筱筱身边,我总是不能放下心来。”说完摇了摇头,看样子对自己也有几分无奈。
她猜想归猜想,这会听风逸亲口说出来,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怒气。这世上最不可能伤害苏筱的便是她凤来仪,而现在他竟然质疑她待在苏筱身边的目的!连凤来仪自己也不知道,她之所以会生气,却不是因为风逸这句话,而是风逸说这句话时眼中的柔情,那是对苏筱的柔情。
二十三年,除了每每想起那个人会忍不住生气,这还是凤来仪首次对旁的人动了怒,她拂袖而起,居高临下看着风逸,脸色冷若寒冰,语气也带了几分疏离,道:“既然如此,风大侠为何不干脆将我这妖魔鬼怪除了,好护爱妹周全呢?”
风逸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凤来仪会突然生这么大的火,这一路走来,他将凤来仪对苏筱的照顾看在眼中,也料想她不会伤害苏筱,但是凤来仪却是忘记了,她现在是男子装扮,对苏筱表现得越是保护,风逸就越是防备。不管多么温润如玉的人,面对情爱,怕都是无法控制的,在情爱面前,谁又不是自私独占而却善妒的呢。
“伊公子,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风逸话还没说完,凤来仪只听见“在下”两个字,当即怒不可遏,双眼瞪大,狠狠看着他,身形一动,以手为剑,刺向风逸咽喉,风逸没想到凤来仪会一言不合就动手,见她袭来,连忙起身躲避,一边还解释着,然而他越是解释,凤来仪反而更加生气,手下的攻击也更加凌厉。
凤来仪虽然是男子装扮,但是因为面容白皙,身形消瘦,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所以风逸还以为她即便身怀内力,也是拳脚平平,这会却有些恼怒自己以貌取人了,凤来仪的身手绝对与他都不相上下,他起先还是不断躲避,到后来竟然不得不以攻为守,才能化解凤来仪的招数了。
如此一来,风逸却是更加怀疑凤来仪的身份,他自小习武,虽然算不上什么绝世天才,但自认为还算聪慧,至少武林中与他同辈之人能与他打个平手的寥寥无几,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伊行之这一号人物,甚至于仅有的一个伊姓世家,也是半商半武,还算不得真正的武林中人,也没有出过伊行之这样的高手。
而且,已经百来招,他却仍然看不出凤来仪使的是哪一种套路,似乎从来没有用过凤来仪的招数套路,这样一来,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风逸一边思索凤来仪的来历,已经是分了心神,一个不注意,已经被凤来仪占了上风,纤纤素指已经抵在风逸喉间。凤来仪脸色已经恢复平静,此时只是静静看着风逸,一句话也不说,眼神中隐隐透出几分失望,而后突然收手,转身朝房间走去,一边冷然说:“品茗庄都仍由我来去,你何必疑神疑鬼,我的身份你迟早会知道。”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只留下四个字。
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