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真正的细作
耳听着脚步声渐去, 已然听不真切,帐外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就在此时, 文和先生突然掀开被子, 翻身坐起。
他一动, 不由得“嘶……”了一声, 疼的他脸色瞬间有些煞白, 不过还是忍着疼痛, 连忙从榻上起来。
文和先生抓过衣衫,连忙披在自己身上, 匆忙穿戴整齐,将头发快速束好。
眼看着做好这一切之后, 他并未又立刻离开夏侯惇的营帐,而是眯了眯眼睛在四周扫视了一圈。
他的眼中不见任何温柔柔软的神色, 反而带着一丝精明与锐利, 和方才与夏侯惇缠绵的那个温和的教书先生判若两人。
文和先生将目光盯在夏侯惇安置在一面的铠甲上, 因着曹操临时找夏侯惇有事, 夏侯惇走的匆忙, 未着甲胄便去了。
夏侯惇的铠甲留在了营中, 也没有架起来,就扔在一面, 散在案几边的席子上。
文和先生大步走过去,将铠甲拽起扔在一旁, 使劲抖了两下, 似乎在寻什么东西。
“哐!”一声, 一块木头突然从铠甲中掉落下来,登时砸在案几上,顺着案几的角落一碰,又掉在了席子上。
文和眼眸一亮,立刻俯身抓起地上的木头,这一俯身,不由又是“嘶”了一声,酸疼的他有些冒汗。
文和先生将地上的木头捡起来,原是一块领牌,上面刻着夏侯惇的名字,一看便知是夏侯惇的印信。
文和先生唇角一挑,冷笑了一声,笑意与平日里的如沐春风半点儿也不一样,反而稍显冷酷薄情。
他将领牌掖在自己怀中,随即立刻蹲下来,翻找着夏侯惇的案几。
他日前进入营帐给夏侯惇送药酒之时,眼看着夏侯惇正在书写什么文书,但是自己一进来,夏侯惇便合上了文书。
文和先生一眼便认出了那文书,连忙抓起来,将竹简展开来看,原是这次运送粮草的文书。
曹操的大本营设立在陈留,如今他们从陈留来到酸枣参加会盟,辎重补给是少不得的,必然要源源不断的运送补给前来。
因着酸枣此地聚集了众多军阀,大家虽目的相同,都是推翻董卓暴/政,但其实各有野心,私心颇重,也算是鱼龙混杂。
所以各个阵营的辎重粮草补给,都是机密中的机密,绝对不可外泄,若是外泄令他人知晓,少不得会被“不知名”的伏击劫走了粮草。
若断了粮草,别说是反抗董卓了,会盟必然不攻自破。
文和先生看到那文书,眼眸中登时亮起了精光,一双黑亮的眸子里仿佛有流光溢彩在流动。
当即将竹简重新卷好,收在袖中,于是又蹲下来翻找其他文书。
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文和先生快速的翻找了一遍,将有用的文书全都搜罗起来,有的竹简太厚,便誊抄下来。
做好这些工作之后,文和先生便起身来,悄声的来到营帐门口,打起一个缝隙,向外看了一眼,眼看无人,也并无守卫,立刻走出营帐。
文和先生出了营帐,找到了一只药箱子,将里面的药全都抖出去,然后将文书等等机密文件,全都塞在药箱子里,随即背上药箱,快步往曹营的营地大门而去。
时辰已经夜了,此时天色黑暗的透,已经过了三更,营地中静悄悄的无任何声息,期间有巡逻的士兵。
不过那些士兵眼看到是文和先生,便没有任何阻拦,有的还与文和先生打招呼。
文和先生背着药箱,一路走到了营帐门口,他微微垂低这头,径直走过来。
“什么人?!”
营帐门口的戍守士兵立刻警戒,大喝了一声,文和先生背着药箱,慢慢抬起头来,在黑暗中,在跳跃的光火映照下,文和先生犹如变脸一样,那精明锐利的面容瞬间换成了温和逆来顺受的表情。
“原是文和先生!”
戍守的士兵似乎也认识文和先生,与文和先生作礼,说:“先生,这深更半夜的,您这是……?”
文和先生嗓音十分温柔的说:“是这样儿,豫州刺史孔大人的营中突然出现了水土不服之症的士兵,长秋先生今日忙了一整天,身子骨儿乏了,主公便令我前去孔大人的营中看看情况,这疫病不等人,纵使天色已晚,也不得耽误片刻啊。”
士兵一听,有些为难,说:“文和先生,不是咱们不信你,但……但这出入营地,尤其是深更半夜,一定要有令牌令节,以免营中混入细作眼线,倘或文和先生没有令节,那我们也只能奉命办事儿,不能让文和先生离开了。”
文和先生一听,微微一笑,十分好脾性的说:“是了,文和也知道你们的难处,况你们奉命办事,本就是尽本分而已,文和自也不会难为你们。”
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物,说:“诸位且看,令节不就在此?主公深知各位都是奉命的好汉,因此特意遣了夏侯将军与我令节,这下子便可出营了罢?”
那几个士兵低头一看,温和先生手中躺着的,可不就是夏侯惇的令节?
夏侯惇乃是曹营主公曹操的从兄弟,谁不知道自从主公在陈留徵召开始,夏侯惇便跟随主公,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多少难题
,夏侯惇从不后退,因此曹操十分器重夏侯惇。
有了这夏侯惇的令节,别说是深夜出营了,就算文和先生想要半夜上房揭瓦,士兵们也得给文和先生递梯子!
如此一来,士兵们当即便没话了。
文和先生神情一敛,微微挑起一面唇角,似若有若无的露出一丝不屑的哂笑,便要将令节收起。
就在此时……
“啪!”
一声轻响,伴随着响声,有人突然从文和先生后背出现,一把抓住了文和先生的手腕,连带着他手中的令节一起桎梏住。
那只手同样纤细,却带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威信。
文和先生吓了一跳,心中“咯噔”一声,立刻回头,只见张让一袭月白衫子,静静的站在自己背后,一双冷漠的黑色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冰冰的注视着自己。
文和先生心中猛跳,强自镇定,说:“长秋先生?”
张让冷冰冰的看着贾诩,不知是不是错觉,或许是光线太过暗淡,或许是火光明明暗暗,总之文和先生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张让的笑容。
那冷冰冰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张让不笑之时有一种清高冷傲之感,不知为何,张让一笑起来,非但没有融化那清高与冷傲,反而衬托着张让有些怕人,令人后脖子一寒。
张让声音很轻,但掷地有声,说:“文和先生,豫州刺史孔大人的营中出现了水土不服的士兵,长秋为何不知?”
“这……”
文和先生眼目乱转,似乎在想办法,说:“兴许……兴许是主公体恤长秋先生劳累,因此……因此没有与长秋先生言明罢……”
文和先生的话刚说完,就听得“哈哈哈哈”的大笑声,随着爽朗的笑声,一个高大的男子突然从昏暗的营门边转了出来。
此人不是文和先生口中的主公曹操,还能是谁?!
曹操走出来,笑眯眯的说:“哦?是么?我曹操这般温柔体贴,竟连自己都不知晓。”
文和先生眼看到张让,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如今却看到曹操,登时心中只剩下一片惨淡,心头不安的跳动也渐渐平息下来,竟比方才还要冷静的多。
何止是曹操,与曹操一并走出来的,还有曹操的义子曹昂、第一飞将吕布,并着张奉等等。
曹操笑起来,说:“文和先生,我等在此恭候大驾多时了,文和先生果然没有辜负我等的希望。”
文和先生目光一眯,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主公这是何出此言呢?”
曹操也没有废话,摆摆手,说:“搜!”
曹昂与吕布大步上前,一人押解起文和先生,另外一人将他身上的药箱子拽下,直接打开。
吕布十分粗暴的将要箱子一倒,“哐啷!”一声,里面的东西就全都散落了下来,落了一地,包括辎重粮草的文书,还有营中布防等等机密文件,全都在其中。
文和先生一见如此,不由闭了闭眼睛,此时再无什么心存侥幸,那张温柔和煦的面具也撂了下来,瞬间撕破,只是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张让淡淡的看着曹昂押解着文和先生,说:“起初大家本以为董卓派来的细作,是假意投降的张绣,不过现在想来,张绣本人不过是个弃子,对么?”
文和先生听到张让说话,没有回答,又“嗤”的冷笑了一声。
张让也无需他回答,淡淡的说:“董卓谨慎又功于心计,张绣只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双保险,本就是一心想要暴露出来,混淆视线的弃子罢了,而文和先生您,心思缜密细腻,才是董卓派来的那个真正的细作耳目,对么?”
文和先生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多看了张让一眼,但眼眸冷的厉害,似乎并不把张让放在眼中。
张让踱了两步,并不在乎文和先生那鄙夷轻贱的目光,继续说:“那日你故意在张绣面前,劝他不要做糊涂事,其实是说与长秋并主公听的,你早就知晓长秋与主公藏身在暗处,所以故意将张绣暴露在我等面前,对么?”
现在想一想,其实在张绣的暴怒,也有文和先生很大的功劳,那日张让和曹操不经意听到了张绣与文和先生吵架,文和先生故意戳透了张绣是内应的身份,其实便是故意说给张让和曹操听的。
很可惜的是,张绣本人却并不知情,他在董卓眼里,不过是那个双保险,而非董卓想要认的义子。
可以说董卓从来都不缺义子,张绣又远没有吕布过人,董卓为何会派他做这个细作,简直铤而走险。
那日之后,张绣果然上钩,张绣怕一直与自己不和的文和先生在曹操面前暴露自己,于是便安排了死士来诬陷文和先生就是细作。
张让再一次开口,嗓音冷冰冰的说:“若长秋猜的无措,那日你主动留宿在元让营中,便是想要洗清自己的细作嫌疑,好一招以退为进,对么?”
文和先生听到此处,又笑了一声,不过那笑声已然不是十分轻贱旁人,而是有些哂笑自己。
文和先生“嘴脸刻薄”,脸上可未曾见到一丝温柔柔软,完完全全是一张尖利模样,死到临头却还在发笑,说:“你既如此聪慧谨慎,为何留我到今日?”
张让
摇头说:“不,这些并非我一早看出来的,文和先生的确好手段,文和先生暴露自己,其实是因着在药粉里下毒的事情。”
在去张超营地之前,张让等人抓到张绣在药粉中下毒,但张绣其实并未来得及下毒便被抓了个正着,药粉中的毒并不是他下的。
因此张让当时说,营地中可能还有一个内应,这个内应精通药理,可以用极少的药材破坏张让的药粉,而且为人非常缜密,再加之他行动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在如此严密的军营中也来无影去无踪,张让认为,此时必然是一个营中的内部人,而且还是高手。
符合这个条件的人,本就不多,随后文和先生又一次暴露了自己,便是试图说服曹操,挑拨袁绍与孔伷的干系。
或许在文和先生眼中,曹操也与其他军阀一般,喜欢钻空子,占便宜,从曹操拉拢臧洪的事情来看,文和先生便笃定了这一点。
曹操与其他贪婪的郡守长官无异。
因此文和先生才放心大胆的劝谏曹操,挑拨袁绍与孔伷内乱,内乱的结果能是什么?当然是酸枣会盟分崩离析,董卓不需要动一兵一卒便能打破联军,威震四海,日后各地军阀想要再讨伐董卓,那便难上加难了!
“可惜……”
张让说:“可惜你发现,主公并非与你想象中一般……对么?”
的确如此,文和先生建议之后,曹操非但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反而还斥责了文和先生,说他这种做法引起内乱,实在不可取。
当时文和先生其实非常心惊胆战,因着曹操竟如此与众不同,分明是一个贪婪的军阀,却在关键时刻理智过人。
为了反董卓的大义,曹操可以克制下吞噬豫州军队的贪婪。
张让淡淡的说:“还有最后一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营地细报汇总,送到远在雒阳的董卓手中之人,绝不是张绣那般心思粗陋之人,而是一个心细如尘,并且……能随时手触军中机密之人,而这个人……”
张让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死死盯着文和先生,说:“而这个人,就是夏侯将军最敬重爱慕的师傅——文和先生您,对么?”
张让一连串的反诘,文和先生似乎都不怎么放在眼中,听到最后,只是冷笑一声,说:“怪他夏侯惇愚顽,又能赖我什么?身份既已暴露,文和技不如人,要杀便杀,何来如此多不着边际的废话!”
曹操听贾诩对夏侯惇出口不逊,当即脸色便冷了下来,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而是令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挥了挥手,曹昂便令士兵过来,将贾诩五花大绑,准备送走。
文和先生目光坦然,脸上不见任何惧怕神色,只是冷笑嘲讽的扫了一眼众人,说:“怎么不见夏侯将军?怕是因着丢失了机密,无颜见人了?”
张让听到贾诩的话,只是淡淡的说:“他不想见你。”
文和先生从始至终,无论是被抓还是面对曹操的威胁,都无动于衷,脸上甚至还挂着嘲讽的讥笑,但张让这一句话,登时成功的让他身子一颤,不知怎么的,嗓子有些没来由的发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