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人间5
裴铮挨打了。
被人架着按到长椅上,打了三十大板,等候发落。
原因是他将崔家送来的一车厚礼一把火给点了……家主气极,言他忤逆狂妄，不知所谓。
崔氏闻言,笑的差点儿抻着肚子，打的好,怎么就没打死这个小畜生呢？然后多赏了主院下人一个月的月钱，下人们莫不欢喜异常。
裴家玉郎给家主跪了一上午，才把裴铮要回来。
三十大板并未留情,打的裴铮皮开肉绽，打完又晾了半天,等被他父亲送回院子,未等来府医,就已然昏迷不迷，发起了高热。
几个仆人不合一眼的照顾了一整个晚上，直到第二日上午，他才再次睁开了眼晴。
小厮上前准备取下他腿上的药膏帕子，一转眼，就看见了他的眼神，吓的扑通一声跪在榻前。
妈呀,见鬼了，小郎这一眼太惊人了……
裴铮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却笑了，他一笑,明明看着风华绝代，这大夏天的，几个小厮却遍体生寒。
小郎这刺激受大发了，都疯魔了。
裴铮问：“今日是哪一日？”
小厮答：“六月十七日。”
裴铮问：“府里可有人去明家吊唁？”
小厮吓得脸都白了。
“小郎是烧迷糊了吧？明家好好儿的，吊什么唁啊？只听说三姑娘伤的略重了些，也无性命之忧，四姑娘五姑娘都好好的呢。您前日才从明府回来，当时也没说明府有丧事啊？”
裴铮猛的睁大眼，想起身，腿上一使力，裤子上又渗出血来……然后又是一阵兵慌马乱。
重新包扎好伤口后，他伏在榻上闭眼沉思，事情……怎么有了变故？明家姑娘竟然没死？
……
歇了好几天，青岚闲的快长毛了，偏府里还没个可玩耍的地方，田老姨奶奶也拘着不让她出府。
装病就该有个装病的样子，且先挨过这几日再说，胡家废掉了几个姑娘，明里暗里，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呢。青岚若是出门被人看见了，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不得已，青岚只能去谢老夫人那儿消磨了两天，然后着实见识了一番内宅妇人消磨时间的办法。
头一天，老夫人和那三个同样好风雅的老姨奶奶点了一上午茶，睡过午觉后，又从花园里剪了许多花花草草回来，插了下午花，晚上夜凉风清，几个人又饮了几杯酒开始吟诗作对。
青岚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在几个美人儿们朽木不可雕也的目光中消磨了一天。
第二天，几个老太太又调了一上午的香，下午开始用花叶制作书笺，青岚被薰的头昏脑胀，夕食前就回了田老姨奶奶那屋。
老太太和几个丫头在打叶子牌，打的简直挥汗如雨。哎，这才是正常老太太的打开方式嘛，那几个老太太简直能闷死人。
这两天，她听了一肚子的风雅经，如何筛茶碾叶涮杯捣啊擂啊点啊的，安息香零陵香栀子丁香冰片什么的。青岚本想告诉老夫人龙涎香是抹香鲸的便便而不是龙的口水，但又没说。龙涎香量少而贵，一般只供给皇室用，你说人家皇帝薰的是大鱼的便便，那多让人难堪啊！
就这么误会着吧。
在修真界，会炼丹的人一般都会调香，青岚也会调香，调药香调迷香，还会调合欢香，这些是和那只妖孽在偷闲时乱玩出来的，不适合现在拿来用。再说原身这只小胖妞，除了会吃，什么都不会。她要是突然百事百通，那才该见鬼。
会吃就行，青岚觉得走这种吃货路线挺符合她的心意的。这一次她不用替天岚背锅，这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夏日天热，青岚这一身小胖肉最不耐热，总在某种时候觉的自己会融化成一摊油。这种天气，就该吃冰沙才行。
可是，府里没冰啊，甚至于整个盛京都没几块冰，消暑的方法要么洗澡，要么把瓜果吊进水井中，靠吃凉果子降温。
此地没冰，全是地域的关系。
说到这个，青岚又想叹息了。这世界历史朝代混乱也就罢了，偏偏地域还混乱的不行。
——整个庆国的版图长的像一只卷着鼻子的大象，象头在南，象尾在北，象腿分别在东偏南和东偏北两处，是两处海上半岛。盛京在大象心脏部位。
这个地域没有东西走向山脉，但是象背上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象尾巴尖是山脉最高峰。春夏季，风从山上吹来，热而少雨。秋冬季，风从海上吹来，冷而多雨，它不冻，就是湿冷，河里结不住冰。春季干热，适合收谷种豆，秋季湿热，适合种稻种麦，每年能种两季谷物。
象头前面是南蛮山民，住在深密幽闭的山林中，很少出山。
象尾北边是戎原，因着气候条件好，戎原土壤肥沃，即适合种植也适合放牧。
戎原与庆国接壤的那片区域便称陇北，四方节度使之一的陇北节度使便设在那里。明家四伯明重辉便驻在那里。
另外三个节度使，一为山南节度使，象脑门儿那里，和南蛮相接，多是森林河流，产出薄脊，但山货广茂优质，且山多林密，路少人稀，倒也相安。
河西节度使，象背高地，因庆国有条南北相通的大河，像肠
子一样圩回曲折由南向北，流入大象后腿那片大海。象背高地，前临大河，后有山脉，亦是好地方，庆朝在河西之地没有九郡，河西节度使便占了偏北面的三个郡。
最后一个节度使，设在大象后腿之上，临海节度使，三面临海，一面挨着戎原和北戎，海上贸易繁盛。
新帝也不是真傻，被人逼着封四方节度使，那就捡了这么几个地方封了，山南不说，那里基础薄弱，又有南蛮牵制着，成不了气候。陇北、河西和海临就更玄妙了，三方互为攻守，即相依着也提防着，还要面对戎原的直接逼压。戎人要南进，必要先压过三方节度使才行。
至于另外九个州牧，地设也是挺有意思，象腹两个，象背两个，象头一个，象鼻子一个，象前腿一个，另两个设在大河下流河域，正好卡住了陇北和海性的咽喉。
不怕世家强势，就怕世家拧成一股绳，有了这几个节度使和州牧，利益被完全分化开，世家就拧不成一股绳。
这些先不说，单说冰的事。盛京秋冬结不住冰层，想要冰，就得从北方往过来运。南北相差甚远，若是赶着马车，得走月余之久，这么长的时间运过来，冰早就化了多一半。人工加运费算下来，得不偿失。另一个方法，走河道，可这条大河是由南向北流的，加上秋冬海面吹来的季风影响，逆流而上到达盛京的时间和走陆路差不多，到了盛京估计只剩半船水了。
反正，南方各地夏天往死里热，冬天往死里冷，没办法，只能干挨着。
家里若是建了水榭，夏天还好过，冬天可就难过了，天上本就有事没事爱下雨，一下就是三五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冷，再加上水榭，整个人都能泡发霉。
这就是没冰没暖气没空调的时代呀。
这日子该怎么过？
不想再去谢老夫人那儿，然后青岚就开始满府溜达，熟悉熟悉环境。
侯府以前并不大，毕竟单传了几代么，上几代连主子带奴仆总共不过几十人，老院子也都败落了。
现在的院子楼阁都是几十年前建起来的，也就是那五个兄弟生下来后才建的。房子是新建起来的，树却都是古树，松柏银杏丹桂老梅，这些树比房子更难得。
前前后后很多房子院子，花园游廊，不似江南式园林，没有那么小巧精致婉约，它就是旷达古朴，又有一股子大家风流的气度。
房檐多向前后延伸出一米多，檐下铺着青石，三五步之间有条小沟槽，青石板往下两层是一条尺余的沟渠，沟渠汇集通向府宅后面的小野河。这种建筑模式，是实用性比较强的，秋冬能挡雨，春夏能遮荫。
盛京河多，河道纵横交错，侯府附近便有三条河。一条是护城河，引青江水把整个盛京围了一圈，流经城内八坊十二街；一条是护城河分出的一支，流向盛京东北角汇成的莲湖的廊下河。一条就是秋冬季各府各家的沟渠出水汇成的一条小野河。
青岚心里大致勾出了盛京的轮廓，是个好地方，风水尤其好，难怪历了千年战乱，凡有国家新立，建都必建此处。
可是盛极必衰，盛京，做为这个国家的京都，庆国之心脏，这气数，隐隐要散了。
在新帝答应设立九州四节度的时候，庆国已然形成了群雄割剧的情势，纵是那几方互为制肘，皆不能轻举妄动，仍然不是安宁长策。
兵权被四方节度一划分，新帝手中无势，只能乖乖当个傀儡。他若不安份，那就削掉让他不安份的因素，关上他和外面相通的渠道，便是只猛虎，他也只能在笼里困着。
真是好可怜一娃儿，咋就不听老人言呢？
……
小野河里长了菱角，有各府的仆妇常使着一杆抓勾，勾上来摘着吃。
不过每到盛夏，小野河的水位只降到半人深，河水幽绿，萍藻亦多，河里於泥多且深，味道着实不甚好闻。味道不好闻也挡不住馋嘴孩子们的光顾，倒是深深的於泥里，另出了两种美食，一种是泥鳅，一种是鲇鱼。不过这两种鱼也都上不了贵人的桌，大约也是嫌弃这鱼是生在臭泥坑的原因，大多是寻常人家吃的多。
同是污泥中的产物，贵族喜吃藕和茭白，却不吃鱼，也是怪哉。
莲湖的荷花开了，很多人都去那边赏莲，侯府的夫人们收到了几张相邀游湖赏莲的帖子，后又全被婉拒谢绝了。
府里几个夫人简直是闻水色变。
从装病那日起，府里来过不少亲朋故旧探病，有时被带去大房，有时被带去三房，青岚这里来的人少，倒是谢家袁家来看了一遭，然后留下两车厚礼。
明家那只小团子明华章，用露着风的门牙代青岚迎客，他和父亲叔父们站在一起，看着威风极了。完后，给青岚慎重的鞠了一个躬。
“五姑姑，以后我不会偷偷嫌弃你胖了，阿娘说多亏了五姑姑这一身小胖肉才把三姑姑和四姑姑从水里救起来。”
大嫂陈氏被儿子的一番话说的双脸通红，田老姨奶奶倒是笑的痛快。
青岚：……好吧，没说错，自己的确是一身的小胖肉，小团子挺实事求是的。
等人都走了，青岚扒拉了一遍小库房，发现里面多是布料，绸啊缎啊，纱啊绢啊，绡啊绫的
，整整大半屋子。有几件玉铃珑，是小孩儿的玩具，估计是以前的小胖妞玩过的，后被收起来了，叽叽喳喳很是吵闹。还有瓷瓶，梅瓶，双耳瓶，八角瓶等等，都是插花摆设用的，以及几箱子的学具用品，大大小小的笔，式样各异的墨碇，几方或雅致或古扑的石砚，小半箱花笺及白纸。一张琴，新的，装在琴盒里，未用过，琴身是香檀木，琴盒也是香檀木，散着幽香。
没找着金银珠宝。大概是老姨奶奶收着吧。
着实是有家底的人家，凡拿出一样，都能让小户人家一家子衣食无忧几年。
不过这些于她都是俗物，不甚要紧。活的久了，就这点儿不好，什么都看不到眼里去。
这两天的夕食，厨下总往来送鱼，有时是鲈鱼，有时是青鱼。处理的倒挺干净，只是烹煮方法不对，总吃着不顺口。
青岚终于无法忍受好几天都是同一个味道的鱼烩了，这做鱼的厨师也真是神，能把每一道菜品的味道把控的分毫不差，机器人估计都没他那个本事。
羊肉吃多了上火，这个时节只能多吃鸡鸭鱼，城外的庄子上每天等城门一开，赶在最早就把时蔬果肉都送进来。
鸡是活鸡，鱼是活鱼，菜是带着夜露的现摘菜，图的就是个新鲜。
贵女一般不去厨房，在德艺方面，女红厨艺是必学之技，但在很多人家，女孩子只要能背出几道菜谱就行，身边围着一群人呢，哪用她亲自动手烹煮食物？
青岚没这些顾忌，天气本就燥热难挨，若是饮食上再不顺心，那这日子真没办法过了。
侯府的厨房分为大厨房和小厨房，大厨房做一众仆婢的吃食，小厨房专管府内主子们的饮食。那大厨房不知是什么模样，但侯府的小厨房却足足占了一个院子。厨下大厨佐糟也足有三十多个，能进小厨房，就说明这人手上有拿得出手的手艺。有人善调羹，有人善炙肉，有人善河鲜，有人善甜点，有人善面食……
河多的地方，鱼虾蟹也多，吃法也杂，不过拘于调味品不齐全，花样着实说不上多。
这其实已经很好很好了，很多人家煮饭做菜，直接洒一把盐用水煮出来吃。不过饮食之道，自然是愈精愈好。
但她也不想自己跑去小厨房，屋里宽敞大开都热的不行，小厨房这会儿和火洞差不多，去了多受罪呐。然后仿着小胖妞的字迹写了几张菜谱交给多寿，让她送去厨房。
多寿拿了菜谱看了吉祥一眼，见她暗自点了下头，便咽下要说的话，顺从的去了小厨房。
青岚拿着一把团扇摇啊摇啊，心道：这少了一张摇椅啊，若是有一张摇椅在，就直接能进入养老生活了。
没摇几下，四姑娘又来了，青岚又开始头疼。
明青薇小姑娘长的很美，豆蔻年华，像新春的嫩柳芽，清新动人又柔弱多姿，看着很是养眼。如果她没有找青岚谈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话。
做为一只满级大佬非得装成一只四六不通的小萌新，也是挺为难人的。青岚肚子里存着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首都能吊打四姑娘，可这不是不能拿么？又不是她写的，都是她背别人的。
吟秋吟雪两人，一人抱着一盒半成品的花笺，一人提着一篮鲜花，这是又要染笺啊？
染笺就染笺吧，捣花汁子总比谈诗论对强，可光是这些鲜花染出的花笺太平淡，青岚差了如意去疏风院要些干花香料来。
不管是玩还是干正事，能办的尽善尽美，青岚就不愿应付着办。虽说这花笺只是四姑娘闲时的兴趣，既花费了时间，自然要弄的算一回事，起码得能拿的出手。
还没等如意回来，廊下突然跪了一溜小厨房的人，多寿进来说：“姑娘送去的菜谱，小厨房以前从没有过，厨娘们的手艺多是家中一代代传下来的，一道菜就代表着一份立世养家的根本。姑娘一下子送去了十几道菜，她们过来是为了谢姑娘的。另外，菜谱已让人抄录了，这也是姑娘日后的嫁妆。”
青岚一愣，菜谱也能当嫁妆啊？
嫁过两次人，她还头一次听说菜谱也能当嫁妆的。
外面那一溜厨娘已经感激涕零的磕过头，又躬身退回去了。
又一会儿，如意回来了，还带着两名管事媳妇子。
左边的褐色衣衫的媳妇子行过礼后说：“奴婢过来传老夫人的话，今日夕食在劲松阁用，试试五姑娘今日的新菜。”
右边那个褚色衣衫的媳妇子行过礼后说：“奴婢传侯爷的话，菜谱已经收录，就存在藏书楼，得了闲，姑娘可自去翻看。”
青岚又是一愣，要不要这么严肃啊，不过就是几道寻常菜谱而已。而且，这还没试过菜就收录起来，他们这么相信她吗？
田老姨奶奶看热闹看够了才出来说：“别小看厨房的管事，这会儿你那些菜应该端进了听雨楼，你大伯长了一张极挑剔的舌头，他尝过后觉得好才能收录下来。”
青岚觉得又开了一回眼界，这侯府办事还真是迅速有效，不过几道食谱愣是把一家子都惊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真不行了，今天昏昏沉沉整一天，头还疼，吃了感冒药后精神都恍惚了，硬撑着写完，写了什么都没记清楚，明天再修改吧。
感谢在2020-01-0214:47:42~2020-01-0317:0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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