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女医生2
“桃娃子, 饭好咯”,
屋外传来孙秀娟略带喑哑的声音, “奶奶给你把饭端进来嘞。”
“不消得(不用), 我出来吃”, 温桃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此时利多卡因的镇痛效果已经开始慢慢消退, 比之前还要尖锐的疼痛感从脚趾一直传到她的大脑皮层, 宛如海边涨潮一般层层递进。
“桃娃子你慢点儿,奶奶进来扶你”, 徐秀娟听她说想在外面吃,赶紧放了手里拿着的碗筷, 进房间去扶小孙女。
因为脚趾被纱布包起来大了一圈,原来的小白鞋已经穿不进去, 温桃下了床便单脚站着, 把右脚掌贴在左边小腿上,居然还站的稳稳当当。
“来,小心点儿,看斗哈jio下”, 徐秀娟枯树一般的手臂紧紧搀扶着温桃,“奶奶明天就把那块石板拿出去丢喽,下次天黑不要出去走……”
听着耳边老太太的絮絮叨叨, 温桃因为失去记忆的伤感在空气里的饭菜香中消弭,她深深嗅了一口,
“奶奶, 我好饿啊。”
“吃饭吃饭,奶奶今天给你蒸了俩鸡蛋”,徐秀娟把温桃扶到堂屋四方桌前坐下,这才转身回灶台上端做好的水蒸蛋。
半人高的方桌上简单的一菜一汤,一盘炒油菜和一碗蘑菇肉片汤,切的细细的葱花漂浮在汤面上,被蒸发出奇异的香味,温桃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忽然觉得饥肠辘辘。
“来喽,来喽”,徐秀娟把蒸蛋放到温桃面前,“小心烫哈。”
淡黄色的蒸蛋上被淋了薄薄一层酱油,温桃用小勺子舀了一块放进嘴里,嫩滑的口感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好好吃啊,奶奶。”
“好吃就多吃得儿”,徐秀娟眼角的皱纹加深,端了碗挟了一筷子油菜送进嘴里,“你老汗儿(爸爸)小时候就喜欢我给他弄的蒸蛋……”
温桃舀勺的动作一愣,“奶奶……”
徐秀娟看向温桃的眼里带着对儿子的思念,“欸,快吃快吃,一会儿就冷了,桃娃子长得像你老汗儿,像得很,像得很……”
温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老年丧子的老太太,低着头沉默的吞咽,不过她现在既然已经成了她的孙女,从今往后一定会代替原来的温桃好好孝顺她。
吃完晚饭,温桃被赶去院子里乘凉,徐秀娟收了碗筷回厨房洗洗涮涮,顺便热洗澡水。
这个时候正是蓉城的八月份,夜风习习,温桃单手托腮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不远处墙角一排整整齐齐的韭菜出神。
头顶的夜空满布星子,月亮就挂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不大的院子被老太太打理的干干净净,单独的灶房外放了几个鸡笼,里面蹲着几只老母鸡。
靠门的一边种了棵正在开花的桂树,在夜色里暗香袭人,两排墙角被老太太用来种些时令的蔬菜,剩下的边边角角被栽上了些不知名的野花。
蝈蝈叫声在墙角此起彼伏,温桃换了只手托腮,她们在这个小县城里还能有这么静谧清幽的环境都是温父战友们出的力。
这一片的老房子因为有房地产商看上,准备拆掉新建一座大楼,但因为徐秀娟不想离开这个儿子从小长大的地方,在搬迁通知下来的时候,第一次主动给韩长洲打了电话,只想保住她最后一个念想,拆了她儿子就没家了,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韩长洲立马派人过来商谈,最后这一片年代久远的老房子被政府规划成了古建筑保护区,徐秀娟每天在老屋门口守着日升和日落,盼望着哪天晚上能有儿子入梦。
“桃娃子,洗澡喽噢”,
喑哑的声音打断了温桃的沉思,双手拎着一大桶热水的徐秀娟弯着脊背,从厨房艰难挪到卫生间。
“来喽”,温桃赶紧单脚跳着过去,回房间循着记忆拿了换洗的睡衣和毛巾,又单脚跳着去了卫生间。
“唉哟,你咋个不等我来,等哈又跳拽了(摔了)”,
“没得事,奶奶屋头灯亮,我看得见”,温桃冲着老太太讨好一笑,“奶奶我自己洗就是咯,你出去嘛。”
“那你慢点儿,有啥子就喊我,洗澡的时候把jio放在板凳儿上,周医生说不要打湿咯……” 闻言徐秀娟也没强要留下来帮忙,替温桃关好门之后就搬了个椅子在外面坐着。
祖孙俩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年,短暂的生疏过后互相都在试探着对方的性情,感情就是在这样的体贴和设身处地中相处出来的。
“好,我晓得咯”,
“天上的月儿亮弯弯,我的儿啊你在何方,娘的心啊念得慌……”
坐在门外的徐秀娟嘴里哼着蓉城小调,手里拿了一个晒过的干玉米慢慢剥着,这是屋外那几个老母鸡的口粮。
是夜,温桃伴着徐秀娟悠长的调子入眠,连脚趾上的疼痛都减了不少。
“桃娃子,走,该去医院换yo了”,吃完早饭又把房间收拾了的徐秀娟利索的把院子里停着的小三轮拉到大门外。
“还要去换呀,不用了吧奶奶,我都觉得要好咯”,温桃穿着双人字拖从堂屋出来,她现在提起去医院换药心里就发怵。
想起第一次去换药的场景,她两条腿都忍不住打闪闪(打颤),当时纱布最里
面的油纱已经和甲床上的血肉黏在一起,用生理盐水泡了几分钟后就直接撕开,疼到她差点儿厥过去,可以说那是温桃经历过的最痛的一次。
“不得行,还是要去看哈,你马上就要上课咯,不能耽误你学习”,徐秀娟从黑色挎包里拿出钥匙锁了大门,
“快爬上克,早点儿去人少一点。”
温桃挪上去,小三轮里放了一个小板凳,“奶奶那我一个人走过去也可以嘛,你就不要去了,怪热的。”
老太太蹬三轮儿用的劲儿她看着都怕。
“不要给我啰嗦,快走咯”,
“……噢”。
“嘿哟,丫头来了”,正巧今天又是周民值班,“你们先进去坐着等会儿,我看完这个病人就来。”
“要得,周医生你忙,我们不慌(不急),先进去等你”,徐秀娟带着温桃熟门熟路的进了换药室。
周民把手上的病人处理完之后直接进了换药室,拉过一边的凳子坐下,“来,脚搭上去我看看。”
温桃立即把脚放在治疗床前的架子上,自个儿先小心翼翼的揭了外面的纱布。
周民戴了手套,作势要去揭最里面的那层,“这么多天甲床应该差不多长好了不会渗血,一会儿我给你们开瓶碘伏和几包纱布带回去,自己学着换,不用来回跑医院这么麻烦……”
温桃脚缩了一下,“不,不用泡一会儿啊?”
“还泡什么,不用泡了,可以直接揭了”,周民按住她的右脚背,用镊子夹住浸了碘伏的纱布边角,直接扯开。
“慢慢慢点”,温桃惊恐的看着他的动作,感觉自己已经把一辈子的害怕和紧张都用完了,“痛痛痛痛……”
被叠的四四方方的纱布正中还是有几根线和甲床上新长出来的组织粘连在了一起。
“没事儿,就只有一点儿”,周民嘴里说着安慰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直接用力把整个纱布扯了下来,
“看,我说没事儿了吧,再用双氧水给你洗洗啊。”
温桃眼泪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看着可怜极了,“嗯。”
出了医院的大门,温桃回头看了一眼,发誓今后再也不踏进来一步,太痛了,可痛死她了。
“温奶奶,温桃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温桃抬头,一眼看见街对面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留着一头炫酷的短发,牛仔裤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洞,这么热的天上身还套着一件黑色皮衣,脖子上戴了老粗老长一根银色大项链。
炫酷哥朝她们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温桃,你脚咋了?”
“桃娃子jio遭踢到老,非娃子你不是跟你妈出去旅游了哒嘛,啥子时候回来的?” 徐秀娟把周民开的碘伏和纱布放到车里。
“昨天就回来了,走,温奶奶我来骑,你和温桃去后面坐着”,宋非大手一挥接过徐秀娟手里握着的车把手,脖子上挂着的银色大长链无情的甩过胸口,
啧,好痛~
“你,没事儿吧?” 温桃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那么大那么重一条链子打在身上应该很痛的吧?
宋非面不改色,长腿一迈跨坐到车座上,迎着阳光甩了甩自己缤纷多彩的碎发,顿觉自己是无与伦比的帅气和英俊,“没事儿,你们赶紧坐上来。”
一路风驰电掣,温桃坐在后面胆战心惊,这人骑个小三轮儿也能骑的这么狂野。
“到了”,宋非支棱着两条大长腿,用两只脚撑地,把车停稳了,刹车都不用。
徐秀娟偷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下次可不敢再把车随便给非娃子骑了,她年纪大了,坐不得这么野的车,
“非娃子,进去吃块西瓜,今天中午就在温奶奶屋头吃饭咯。”
“不了不了,谢谢温奶奶,我妈还喊我早点回家”,宋非连连摆手,一溜烟儿跑出了门。
“嘿,这娃儿,还客气得很”,徐秀娟把小三轮儿重新停好,扬声对着屋里的温桃喊,“桃娃子不是欢喜他哒,今天咋个不开腔(说话)嘞?”
“噗”,
刚跨进堂屋喝了口凉白开的温桃把嘴里的水全贡献给了面前的木地板。
什么!?
停好车的徐秀娟抬脚跨进门槛,老太太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句话造成了多大的震撼,“啊呀,咋个还吐了。”
温桃木着一张脸,看着拿着拖把拖地的老太太,灵魂都在颤抖,“奶奶,我啥子时候说我欢喜他了?”
原主的记忆里根本就没这一段啊,这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审美极限。
徐秀娟抬头看她一眼,继续拖地,“没说过啊。”
“那奶奶还说我欢喜他!?”
“我看出来的嘛,你不欢喜人家咋个还天天和人家穿的一样,巾巾吊吊的东西尽往身上挂……”
温桃这个时候终于知道之前摆在衣柜里的那一堆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洞的衣服裤子是为什么了,
“我不欢喜他,奶奶你以后不要说咯,人家会误会得”,
她马上就去把那几件衣服和几条裤子统统扔掉。
“晓得了晓得了,我也觉得非娃子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徐秀娟拖干了地,把拖把
洗了放在外面晒干,
“但是人还是不错得。”
“噢呀,马上要开学了,书包我给你洗喽”,徐秀娟被水打湿的手随便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作业本这些收齐,不要搞落了。”
“晓得了”,温桃抱胸看着衣柜里的那些衣服,挑挑拣拣,最后只留下两套校服和几件比较正常的,其余的全塞进最底层。
她是真的不喜欢会把彩虹颜色顶在脑袋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桃: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踏进医院一步
十年后
患者:温医生,我胆结石,想手术拿掉
温桃:没问题,小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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