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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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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说话很大声很有威势, 但听在旁人耳中, 却只是轻轻浅浅一声呢喃, 但即便这, 也足让身边提心吊胆的人欣喜欲狂了。

    “醒了!皇上醒了!”

    皇上只觉得自己额角好像更痛了,不, 不是被吵得头痛,是真的头痛, 脑袋里好像有无数根尖针在他脑袋里戳来戳去,不仅脑袋痛, 心也痛,好像正有人抡着大石头“咣咣咣”往他胸膛上砸。

    脸色愈发苍白,他死死捏住手指, 到底控制着自己怒斥出声, “放肆!”

    “刷”一下, 他睁开了眼。

    跟前正凑着两张大脸, 一张御前大太监荣盛的圆饼大脸, 一张张院正的菊花脸,此时见皇上醒了,两人顿时绽放出惊喜来。

    眉眼微沉,皇上皱紧眉头, 缓缓看向他们, 两人一惊,忙后退两步,跪到地上, 惊喜呼道:“皇上,您终于醒了。”

    皇上偏头望着他们,倏忽,伸出手,“扶朕起来。”

    荣盛忙起身上前搀住他,往他身后垫了一个垫背,皇上顺势靠到床头,手腕从他手掌滑落,不动声色按到自己心脏处,心脏微微抽痛,虽说痛感正在逐渐减弱,但是之前那种好似要被锤碎般的痛感依稀还镌刻在骨头里。

    除此之外,就是头部,抬起手触摸脑袋,猝不及防摸到一圈柔软的布料。

    张院正忙解释道:“启禀皇上,您额头被砸破皮,流血了,老臣就给您包扎了一下。”

    说到这个,皇上眯起眼,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当时他正在起立废后诏书,谁想身后荣盛突然惊呼一声,紧接着他就感到脑袋和心脏一痛,再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之后……好似做了一个虚幻的梦?

    荣盛惶恐不安又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回皇上,当时是茶水房伺候的小安子进屋伺候,谁想到……奴才已经将他交给了刑狱司,后续的具体处理还请您示下。”

    皇上抬头瞥他一眼,还未说什么,突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后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来了。”

    皇上立时不满地看向荣盛,别以为他不知道,刚刚他明明听到荣盛吩咐人去打扰皇祖母和母后。

    荣盛缩了缩脖子,视线心虚地移开,身为御前大太监,他心里也苦啊,皇上但凡有什么不好,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定然第一个找他的不是,还叮嘱他一旦皇上有什么不好要立即通知她们。

    偏偏皇上呢,又最不喜身边人贸贸然打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他夹在中间,当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平白不知道咽下多少血和泪啊。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过来,瞧见皇上脸上的伤势俱被唬了一跳,当即怒声斥责质问起贴身伺候的荣盛,荣盛好一番跪下请罪和立誓讨好,皇上又细细解释了一遍,她们方暂且宽下心来。

    随后,又关心起皇上的伤势和身体。

    如此,大半个时辰后,两人方彻底放下心,准备离开,皇上起身送她们离开。

    他欲起床,披上披风,太皇太后拦住他,道:“你身子不好,就不用出来了。”

    又呵斥荣盛,“将皇上身份伺候的人再查检训诫一遍,若再出什么闪失,你就别在身边伺候了!”

    荣盛忙惶恐跪下叩头,连声不敢。

    皇上系好跟前的带子,走过来,神色平静,“皇祖母,您放心,孙儿没什么大碍。”

    皇太后见他起来,有些心疼道:“你皇祖母不是让你歇息嘛,何必再起来一趟。”

    “孙儿已经无事了,索性送皇祖母和母后出门。”

    这话不假,若刚刚还有些疼痛的余韵,此时真的一点疼痛也察觉不到了,好似刚刚折磨的他死去活来的疼痛不存在一般。

    再者说,他还想跟皇祖母说些话……

    他亲自搀扶了太皇太后往外走,步子缓缓朝外踱去,借着屋子里亮堂的烛光,他仔细打量太皇太后的脸色,思忖了会,斟酌着开口,“皇祖母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没用晚膳?”

    太皇太后笑着说:“老了,没什么胃口。”

    “皇祖母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若是自个儿一人用膳闷得慌,可随时叫人过去陪您。”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到,皇祖母听到他这话,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皇帝说得对,母后,要不臣妾陪您去宁寿宫用膳?”

    亮光转瞬即逝,暗暗朝那边瞥一眼,太皇太后眼角微耷,平静道:“不用了,哀家苦夏,大热的天,随便用点果品也就罢了。”

    皇上收回视线,默默沉思,皇祖母刚才的眼神好似是嫌弃……皇祖母一开始听到他的提议明显心动了,只是后来母后插话那才……联想之前那个虚幻的梦,也许皇祖母真的在嫌弃母后。

    毕竟母后不是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了。

    “好了,皇帝,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早些歇息,不许再批奏折了,这两日也要保重身子,少辛劳,多休息。”太皇太后拍拍他的手,转过身,严肃对荣盛道,“看着点你主子。”

    “是。”荣盛恭敬垂首。

    说罢,太皇太后便在皇太后的搀扶下慢悠悠离开了,皇上立在原地,眺望两人

    离开的背影,尤其是太皇太后,眼神飘远,神情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您该回去休息了。”荣盛小心翼翼上前。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刚交代了他,若是皇上再吹风吹出个万一来,他这颗脑袋就真的保不住了。

    皇上瞥他一眼,没有为难,顺势转身回殿。

    “荣盛,这期间,可有发生什么事?”

    荣盛顿住,不懂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亦或者说,皇上想问哪个方面。

    他悄无声息地瞅他两眼,斟酌着回答:“回皇上,您昏迷后,奴才忙将您放到了床上,随后一边麻利地将张院正请过来,一边通知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再然后,您就醒了。”

    听得荣盛的回话,皇上神情依旧一派淡漠,只眼神不觉一沉。

    荣盛说没发生什么事,难不成真只是个虚幻的梦?

    皇上那边发生的事,陈以祯第二日才收到消息。

    “要不是今日奴婢去内膳房提膳,偶然听旁人提了一嘴,咱们长春宫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双陆很是不忿,娘娘虽说马上就不是皇后了,但眼下还没下废后诏书,娘娘仍旧是统管六宫的正宫之主,皇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一个人来长春宫通知他们。

    陈以祯愣了下,反倒因没人通知自己松了口气,她生怕皇上醒来后看到自己这张脸再膈应昏过去。

    她摆摆手,云淡风轻道:“好了,那边的事少打听,昨日让你通知直殿监将最左头的钟粹宫收拾出来,你可曾通知到?”

    双陆点头,“奴婢通知到了。”

    “那便好,争取上午将东西收拾完,下午咱们就搬过去。”

    直殿监那边,则将这件事告知了皇上,皇后想要挪宫,这是事关废后的大事,直殿间自然不敢轻易做主,本来他们是想昨日就觐见皇上的,谁想,皇上突然出了那事,他们就不敢贸然过来打扰了。

    直至今日,听说皇上已无大碍,皇后那边又有人来催,他们才壮着胆子过来面见皇上。

    “皇后想要挪到钟粹宫?”皇上眯起眼,神色和语气意味不明。

    “回皇上,是的,昨日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对奴才如此说。”

    下头,直殿监总管脑袋叩在地上,紧张地浑身是汗,心底却又莫名发出一股极端兴奋颤栗之情。

    因为,皇上接下来的态度几乎确定了他对待废后此事的态度,以及后宫日后该怎么对待皇后娘娘这件事。

    能亲自见证这样的一个时刻,直殿监总管自然兴奋得不能自已。

    上头先是一阵沉默,两相对比之下,屋外的蝉鸣声就格外明显,那撕拉着嗓子尖锐高鸣的嗓音鼓噪得人耳膜直嗡鸣生痛。

    听得这令人燥热的蝉鸣声,直殿监主事感觉自己更热了。

    然后,他就听上头平淡应了声,“既如此,就随皇后心意。”

    直殿监主事蓦然睁大眼睛,半是笃定半是兴奋,果然,果然他猜的没错,陈家倒台之后,皇后定会跟着倒台。

    他怀揣着一肚子想要倾诉的急切激动之情退了下去,心里想好,回去后,定要将这个消息散布到宫苑各个角落。

    直殿监主事走了之后,皇上放松地靠在后椅背上,单手拄着下巴,大拇指微微摩擦,眼睛望着某处,表情微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想到什么,转头,问荣盛,“朕昨日没写完的诏书呢。”

    荣盛忙将皇上昨日没写完的诏书捧了上来,在桌子上摊好,又亲自撸袖子捏了墨块研墨。

    眼角瞥见皇上拿起笔沾了沾墨汁,准备下笔,心内不觉就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口气究竟为谁而叹。

    顺着昨日没写完的诏书,皇上凝神落笔,稳稳写下“皇”之一字,正要溜着继续顺出“后”字——

    “扑通!”

    神色剧变,手腕一抖,笔端一软,顿时在纸面上画下悠长浓郁的一笔,其中一抹恰好掩盖住之前写好的“皇”字,整个看上去,就好像刻意将“皇后”二字划去一样。

    脑袋和心脏发出“咚咚”的剧烈声响,一涨一缩,挤压得脑袋和心脏快要炸裂开了,眼前光景迅速抽离,周身所有景象跟着一涨一缩,光影渐渐暗淡。

    皇上双眼一闭,再次疼昏过去。

    视线内最后的画面便是那划去“皇后”的重重的浓浓的一抹。

    再往那边,就容易碰见皇上了,她撩了撩头发,准备往回走,突然,身侧袭来一捧凉水,“啪”地泼到了她裙摆上。

    “啊!娘娘恕罪!奴婢没看到,还望娘娘恕罪!”

    一个小宫女麻溜放下手里的扫帚,慌慌张张跪下请罪。

    陈以祯眼睁睁看着自己新做的衣服上染上了一滩脏水,心情郁闷,双陆更是气愤不已,“你这个小宫女,眼睛往哪使?没看到娘娘往这边走吗?”

    “奴婢,奴婢没看到。”

    “你眼睛瞎?嬷嬷没教过你,在宫里做事要耳听八路,眼观四方?你这样不仔细还出来做什么活?”

    小宫女被双陆数落得脸庞羞红,眼角泛泪,看那样子恨不得下一刻就要以头撞墙。

    陈以祯心里叹气,刚要拉过双陆,让她算了,小宫女也不是故意

    的——

    “奴婢,奴婢哪料到这时候会突然有主子出现在这,这边甬道往常并没有主子娘娘过来,正经尊贵的娘娘谁会出现在这?”被数落得心头窝火,小宫女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陈以祯顿住。

    双陆更是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又怒不可言地看着她,“你这个小贱蹄子嘟嘟囔囔什么?有能耐你再说一遍?”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虽然心里怕得慌,但想到眼前这位娘娘现下的处境,不由暗生勇气,梗着脖子道:“奴婢哪里说错了,娘娘突然出现也不吭一声,可把奴婢吓了一跳。”

    “你这小贱蹄子胆敢如此说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双陆气得张牙舞爪就要扑过去。

    “双陆。”陈以祯喝声。

    气得浑身发抖的双姝也忙不矢拽住双陆,教训一个小宫女没什么,但不该这么掉价,更不能这么莽撞。

    小宫女吓得又往后缩了缩,眼见这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娘娘一边气得脸色发青,一边不得不使人拽住身边的丫头,心里一喜,又不由暗嗤,还真当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高贵典雅的皇后娘娘呢。

    “这是在做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端庄严肃的嗓音。

    陈以祯愣了下,寻声望去,却见几名宫女正迎面走来。

    打头的宫女一身素蓝色大宫女装,秀雅白净的脸庞上一对婉约黛山眉,眉下一泓碧泉眸,眸子清澈严厉,凛然倒映出众人的身影。

    她正持着一炳宫节缓缓靠近,步移裙动,身形动作雅致大方。

    走至身前两三步外,立正身子,双手缓缓下落,扶至腰间,从容优雅地给她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陈以祯下意识挺直胸,努力保持微笑,“原来是檀素,平身吧。”

    檀素认认真真给她行了一礼,而后起身,起身后也是规规矩矩站好,眼角瞥见她湿了一角的衣服,黛山眉微挑,拧眉望向底下跪着的小宫女。

    “发生了何事?”

    见到名震后宫的御前大宫女檀素,小宫女明显心生畏惧,神色也比对待陈以祯这个皇后更加恭敬畏缩

    她缩了缩身子,努力辩解道:“回檀素姑娘,刚刚奴婢正在清扫甬道,谁知皇后娘娘突然窜了出来,往常这个时候甬道几乎没什么人,奴婢一时没察觉就,就不小心将水洒到了皇后娘娘衣服上。”

    双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都这个时候还想方设法往娘娘身上抹脏水的贱婢。

    陈以祯脸色也淡了下来,她是不怎么跟宫女太监计较,时代背景俨然,天然的身份压制在这里,她并不欲以身份压人,但那并不意味着她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小宫女畏畏缩缩瞅大宫女檀素一眼,见她脸上没多余的神情,陡然联想到檀素多次不给皇后面子,公然训导皇后娘娘的传闻,心脏突的一跳,不由大胆假设。

    神色愈加恭敬,“奴婢是不小心的,已经求过罪,可是,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不依不饶,要打奴婢,幸好,幸好檀素姑娘您来了。”

    “你这贱婢!”双陆气得脑袋都要炸了,她居然敢如此混淆视听,栽赃她们。

    陈以祯伸出手,拦住她,而后,冷静地看向一直沉默倾听的檀素。

    檀素将手中的炳节交给旁边的小宫女,垂目看她,沉默了会,肃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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