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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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叶舒唯知道邵允生得很英俊。nianweige
那是多么厚重的病弱和苍白都无法掩盖的迷人, 像是能穿透层层乌云绽放出来的日光。只是一眼,便再难忘怀。
而当此刻, 他垂着鸦羽般长而乌黑的睫毛、心无旁骛地亲吻她的手腕,她一瞬间都以为自己落入了仙界神祗的梦境。
如果叶舒唯现在尝试打开自己的通讯耳麦,那她不出意外便会听到郁瑞破音的嚎叫。
因为她当下的心跳,应该已经突破历史新高了。
她这一生至此没有任何正常的“男女交往”经验,虽然身边有一大票男性战友,但她和他们相处时就像是个同性别的假小子,她也从没在心里把他们当成所谓的“男人”看待过。
除了友情和亲情, 她对他们不可能有第三种情感的产生。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和一个不是她同行业的同事、也不是罪犯、受害者的普通男性相处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邵允是她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第一个。
他们的相识没有任何预谋和征兆,每一次的相处和靠近都很自然。虽然后面一系列的发展在郁瑞看来都是和“任务关系人”、甚至是“可能的任务目标”交往甚密,但她却也并未中止和邵允的交往。
在搏击赛前, 她孤注一掷地将他视作是打开任务缺口的盟友;在搏击赛后,她更是将他当作了可以以命相付的朋友。
可是, 她还是不确定自己心中此刻这种汹涌又起伏的陌生情感, 是否真的只是对友情的回应而已。
“抱歉,失礼了。”邵允落完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手礼,便将她的手小心地放回到了桌面上,“我只是想感谢你今晚愿意为我而战,我还很内疚你因此而受了伤。”
叶舒唯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那只像是忽然灼烧起来的右手缩回到了袖管里,一边佯装无事地和他打哈哈:“真要觉得内疚的话,就多给我付点工钱。”
“你愿意来我身边帮助我是无价的。”邵允不徐不缓地说,“无论用财富、名誉……任何东西来衡量或等价偿还, 对你来说都不公平。”
“那么……”她眨了眨眼,“就请三少爷绞尽脑汁, 多花点功夫给我些意想不到的回馈吧。”
他笑着答应下来,说了声“好”。
然后,两人就这么在桌边一站一坐,相对无言了片刻。
摇曳的烛火倒影在禅房雪白的墙壁上,倒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浪漫,为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画上了一个旖旎的句号。
最后,还是叶舒唯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看了眼窗外:“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去看看小念,顺便叫小执和辛澜过来。”
他并未反对,点了点头,顺手替她拉开了禅房的门。
就在叶舒唯半只脚即将踏出禅房时,她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邵允在身后关切地望着她:“怎么了?”
她转过身,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叫叶舒唯。”
然后,她就走到墙边,用自己的手指在雪白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邵允将她指尖下那融化于虚无的签名收入眼底,弯着唇角:“好名字。”
叶舒唯收回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个好法?”
“舒,表舒缓畅意。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里写过,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那唯呢?”
“唯就更好了,唯这个字同竖心旁的惟,表独一无二。”他不徐不缓地说,“你看,唯心、唯物、唯一,这些词都具有很强烈的独有性。所以,你的真名很特别。”
“我真是谢谢你。”她耸了耸肩,“连我自己也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居然那么富有深意……不愧是开图书馆的人,真是饱腹经纶。”
邵允也没问她究竟是怎么得知自己是镜月图书馆的拥有者,只是低声说:“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镜月是我开的,我只是生怕说了之后,你会不愿意再去那里。”
叶舒唯沉默了两秒。
“为什么不去?”她转身走出禅房,“我的秘密花园在那里,谁都赶不走我。”-
元喜寺幽静的环境的确很适合休养生息,小念在得到妥善的医治后很快沉沉睡去,各项生命体征都表现得十分平稳。
叶舒唯洗漱完后,闭着眼睛躺在禅房的榻上,她听着小执和辛澜进了隔壁邵允的房间,没过多会儿又双双离开。
即便是在经历了那么凶险的夜晚和颠簸的长途跋涉,她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依然难以入睡。
她的失眠可能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在榻上翻了个身,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耳钉,低声唤郁瑞的名字。
那头的郁瑞始终都在等她上线,很快便有了回应:“您还没睡呢?我以为你早就和你的小男朋友同床共枕去了。”
叶舒唯:“你怎么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被你这么说踢就踢下线,还能有力气和脾气么?”郁瑞幽怨地叹了口气,“我把地下搏击赛的信息和录像整理归档了下,刚才在忙着给你擦屁股。”
“你怎么跟言锡说的?他有没有怀疑?”
“还能怎么说,就说你兢兢业业调查三大家族,今晚餐风饮露不回来了……也就你爷爷那个二傻子会信这种不着调的鬼话。”
“确实。”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也就只有他会信。”
要是搁蒲斯沅,估计早就二话不说来把她抓回去了。
“不过。”叶舒唯转而道,“你可能明天得替我编个好点的理由,因为我要有一段时间不回珑城了。”
“就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山上?”
“嗯。”
郁瑞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她:“叶舒唯,你不会真要和邵允私奔吧?”
“……”
“你要是真决定这么干,你得先第一个告诉我。那样等蒲斯沅他们杀过来之前,我就能早早躲到一个无名小岛上去,不然我怕他们把我当成你的同党伤及无辜。”
“早点睡吧,别睁着眼睛做梦。”叶舒唯在榻上躺平,打了个哈欠,“这里很安全,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联系你,你有急事也随时滴滴我就好,下了。”
“你他……”
她用鼻孔想都能想象得出郁瑞在那头气急败坏的样子,关上耳麦,她视线不经意间往下一瞥、又落到她缠了绷带的右手上。
那个分明轻如羽毛的吻手礼,却仿佛有着千金重量的后劲。
直到此刻,她都依然觉得她的手腕在灼灼发烫-
最后东想西想,她又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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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照射进来之前,叶舒唯就已经醒了。
她洗漱完换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过所有人都在熟睡的后院其他禅房,往前面的大殿走去。
按照她对寺院规矩的了解,这个点的话,僧人们应该都在做早课诵经。
果不其然,她刚走到正殿附近,就听到了整齐的诵经声。
走近一看,便见几十位僧人都聚集在一起,工工整整地排成几排。他们结跏趺坐,每个人念诵的神情都很专注虔诚。
叶舒唯就这么站在正殿外竖耳倾听他们诵经,不需片刻便觉通体舒畅、心旷神怡。
都说庙宇之地没有烦心纷扰,难怪总有人愿意出家修行,远离俗世去过另一种人生。
早课结束后,僧侣们依次起身去过堂(也就是吃早餐),元喜主持最后一个从正殿里走出来,笑着对她说:“小叶怎么起得如此早?”
“我睡眠不好。”她实话实说,“在你这里已经算能睡着了,我有时候几夜不合眼也很正常。”
元喜主持望着她:“一直如此,用药也没有任何改善?”
她点了点头。
元喜主持也没有多问她是不是职业或者心理原因,只是对她说:“元喜寺清净,说不定多待几日睡眠也会跟着好起来。走,趁禅修前我带你在寺里四处逛逛。”
主持说完,便引着她往正殿折返回去。
僧人们早课诵经的地方是元喜寺的正殿、也就是大雄宝殿,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筑,供奉着本师释迦牟尼佛的佛像。往后走是药师佛殿、讲法堂和藏书阁,左右则设有观音殿和地藏菩萨殿。
元喜主持耐心地给她讲解着每个大殿供奉着的佛像的寓意,叶舒唯听得尤为认真,还会时不时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元喜主持,我有个疑问。”走出大殿后,叶舒唯说,“元喜寺建在如此高的山上,山上没有人居住,寻常人上山又根本找不到路,寺里的运转和僧人们的生计该如何维持?”
元喜寺确实是个清净怡人的好地儿,可正是因为太僻静了,她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在担忧没有人上山参拜、为寺里供奉香火。
元喜主持听得先是一愣,随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叶舒唯无语地摸了摸脑袋:“主持,我究竟是说了多么无知愚蠢的话,能让你笑成这样?”
“不是。”主持笑得连连摆手,“抱歉小叶,你刚刚的问话没有一点问题,我只是觉得你的性子实在爽朗至纯,感觉在俗世里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她张了张嘴:“您反正就是在说我傻呗。”
“绝对不是。”主持这时稍稍收敛了笑意,“我只是忽然理解,为什么阿允少爷会将你带到这里来了。要知道,你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带上山的女孩子。”
她听得心中一动,就听主持继续说道:“元喜寺是一座很特殊的寺庙,它与一般的寺庙不同。”
叶舒唯了解到,元喜寺里包括元喜主持在内的所有僧人,都是被俗世逼到无可奈何、因为各种原因想要解脱离世的濒死之人。邵允修缮了这座寺庙后,通过机缘巧合救下了原本正准备自尽离世的元喜主持,又慢慢地发展了更多的僧人。
“阿允少爷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家、一段重新开始的人生。”元喜主持说到这里,还是微微有些动容,“我出家之前,觉得只有死亡方可以一了百了、摆脱所有痛楚,但阿允少爷告诉我,死亡并不能消弭痛苦的烙印、只有活着才可以重新开始。”
元喜主持说,昨天晚上他带过来见他们的那两位年轻僧侣中的其中一位,三年前被查出了癌症晚期、被宣判只剩三个月的生命。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放弃了他,想让他在医院里等死,是邵允伸出援手将他带来元喜寺医治静养,让他奇迹般地活到了现在。
“寺里的每个僧人都有自己的前半生,阿允少爷给了我们第二次人生,让我们能在这里修行生活。他支撑着整个寺庙的运转和修缮,还在不断接纳更多原本想要或者被迫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元喜主持笑看着她,“我刚刚会笑,是因为觉得你和他很像。你一来,就会担心寺里那么冷清,我和僧人们能否维持生计。他做了那么多,完全不求回报,也只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
“你们都是心中满怀善念的人。”
元喜主持后来又同她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虽然很难置信,但居然真的有人能够穿越这宛如迷宫般的山路,一路找到这座寺庙、最终加入其中。
这算是佛法中所说的缘,也就是助缘。因为先有邵允在世间播下了善的种子、产生善的助缘,随后才会在冥冥之中牵引真正的有缘人来到此处。
闲聊间,天光渐渐大亮。
阳光下暖融融的微风轻轻吹过,卷起树上的枝叶,发出“吱呀”的声响。叶舒唯不知怎的眉心一跳,忽然转过脸,看向了自己不远处的身后。
只见邵允正站在一棵高耸入云的雪松下,他负手而立、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不知已经在此驻足了多久。
流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
她撞入他眼眸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方才元喜主持说过的一句话——
邵允是从小就活在地狱中的人,所以他比谁都想要创造一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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