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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依然没让雨桐失望。
当天晚上,乔大花就醒了。
医生护士围着把她检查个遍,依然查不出啥毛病。但这时候的没毛病就是好事儿,林雨桐悄悄抹眼泪,只要奶奶好好的,让她干啥都愿意。
小花实在是累极了,躺在她怀里呼呼大睡,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也吵不醒它,要在陈家坪早翻天了。
“奶肚子饿不?我姐给你熬了稀饭。”
乔大花动动眼皮,摇摇头不说话。
雨桐以为她是病体虚弱,坐她床边,“以后奶得小心些,老年人最怕摔,一方面骨质疏松,一方面高血压啥的都……”
话未说完,乔大花把脑袋偏过去,面朝墙壁。
似乎是……不想说话?
雨桐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这跟谁生闷气呢。
她从小练就没脸没皮的磨人本事,软磨硬泡半天,乔大花也推说没事,让她快回学校去。
“奶奶不出院,我就不回去。”
乔大花把脸一板,“那我明早就出。”
林雨桐急了,老太太这是怎么着了,半年多没见不说想她疼她,还一个劲赶人。但她知道奶奶脾气,她不想说的事,别人锯葫芦也问不开。
当然,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接下来几天,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陪着老太太,把她接大梅的新房里去,汤汤水水养了半个月,直到她实在受不了城里吃啥都得买,主动要求回家去。
雨桐跟爸爸去帮她办出院手续,顺道把建电子厂的想法说了,想听听他的意见。
“电子厂啊,听着不错,要能建咱们荣安,又能带动不少人就业。”
哪怕带动一个人就业,他撑起的都是一个家,有老有少,有读书郎的家。而这个家里,哪怕只有一个孩子考上大学,命运都会被改变。
十年前的荣安出个大学生能敲锣打鼓风光三天,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大学生,不是重本那都不好意思说。
雨桐知道爸爸的意思,一鼓作气,“行,那就建在荣安,造福乡里。”
林大伯看着胸有成竹的闺女,她的眼里闪着光,她的肩上挑着担——叫责任。
“桐桐真长大咯。”他笑笑,又愁起来:“咱们方圆几百里也没人开,没地儿学啊。”
雨桐抿着嘴笑,上辈子那行尸走肉一般的电子厂生涯终于派上用场了。电子厂跟别的工厂大同小异,但别的工厂稀罕“专工”,即在某一领域或者环节精耕细作的熟手,而电子厂却喜欢“全才”。
记忆中,整条生产线是人工流水作业,产品由人手传递下去。来自五湖四海的男女,围着长长的操作台环坐,每一个环节只有一个人,从早到晚除非生急重症,否则出不了无尘车间。
第一年,她只是一线普工,负责贴膜这一环节,算整条线上比较轻松的活儿。当然,工资也不高。
第二年,因为矮小黑,人又老实,其他人借着上厕所的时间玩手机,把自个儿的活扔给她,“帮忙带一下”,继而被动地学会了卡边框、打螺丝……甚至安芯片。整条生产线都会的那叫“全才”,是最受欢迎的。
第三年,她被提升为线长,负责整条生产线业务安排调配。本来还奢望着升到领班,或者助理也行,谁知被比她后进厂的小姐妹捷足先登……大概就是别人长得好看吧。
可以说,整条生产线,每一个工位,她闭着眼都能做。
“爸放心,到时候我去学了回来教大家。”
林大伯心想,有钱还请不到师傅麼,但也没打击她积极性,笑着走进医院,刚到办出院的窗口,忽然脸色一变。
雨桐顺着他的视线,就见一群男男女女围作一团,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站在最中间的女人分外眼熟。曾经洋气的方便面卷发白了三分之一,光滑红润的鹅蛋脸也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斑块,下垂的嘴角即使带笑也有苦味。
居然能见到陈丽华,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林雨桐本想迅速调转视线,却发现她怀里正抱着个淡蓝色的襁褓,一群人“宝宝长”“宝宝短”的嘘寒问暖,陈丽华得意得两颧发红,仿佛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第一反应,这孩子不是她生的。这么大年纪不现实,而且她走路姿势、穿着打扮可不像新产妇。
正想着,窗口的人回头,露出一张苍白泡肿的脸。
稳重如林大伯也忍不住“啊”一声,“那不是雨薇吗?她怎么在这儿?”虽然胖了两圈,蓬头垢面,戴着帽子,还穿了厚厚的冬天睡衣,可他还是认出来了。
林雨桐大惊,这分明就是一副月子打扮!陈丽华怀里的孩子……
显然,林雨薇也看见她了,吓得缩了缩肩膀,垂着脑袋躲到人群后。
林雨桐只觉着一把熊熊烈火烧到头顶,快把它击穿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提溜出来,雨薇的手腕虽然胖了两圈,但还是轻而易举就被她捏住。
死死捏住。
死死盯着她躲闪的眼睛。
“林雨薇,你干啥?”一字一句,真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放开我,让我走好不好,我的事不用你管。”不敢看人。
“你作什
么死,书不读了?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孩子爸是谁?”
林雨薇肩膀抽搐,“我的事你别管行不行?”
“哎你干啥呢?雨薇怎么着你了,大家快来看,打人啦,打刚生孩子的女人还要不要脸啊?”陈丽华其实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看向她怀里的襁褓,“天下有这么当妈的人吗?”自己闺女好好的大学不上,跑回来生孩子,以林雨薇那猪脑袋,谁怂恿的一目了然。
忽然,想到什么,她回头问林雨薇:“那天是不是奶奶看见你了?”
林雨薇苍白着脸,没否认。
哼,怪不得好端端的一下就昏倒了,这他妈是被她活活气晕的,要没有小花,这不就是气死了吗?
“呵,你倒是好本事,跟你那没心没肺的爸一样,白眼狼。”雨桐咬牙切齿,扬起巴掌,卯足了劲。
可能是俩人同吃同住那半年养成的习惯,林雨薇怕她怕得要死,鸵鸟似的等着,也不敢躲。
雨桐这耳光,打不下去。
她要躲一下,或者哭闹争辩几句,她还师出有名,就这么逆来顺受,真他妈一拳打棉花上。
不得劲。
“爸,咱走吧。”
林大伯神色复杂,看了看雨薇和孩子,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好好一大学生,生啥孩子,拿不到文凭以后可咋整,打工都没地方打,拿啥养活娃儿。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林雨薇虽然更亲她爸妈,但好歹每个月有生活费,安安稳稳念到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她爱咋孝顺咋孝顺去。
忽然见到几年不见的本该上大学的孙女挺个大肚子,乔大花不气死才怪。
办完手续,父女俩出门,又在医院门口碰到那群人。只不过其他人都上了车,只有林雨薇坐不进,刚生产没几天,无论剖腹还是顺产,没人搀扶压根进不去小汽车。
可其他人都唧唧喳喳讨论宝宝的事儿,没人想到搀她一把,任由她像个粉红色的胖气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真他妈活该。
林雨桐坐上车,直到车子发动,也没看见有人扶她。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驾驶员伸出脑袋,露出一个宽阔的下颌角,似曾相识。
佛不渡蠢人。
雨桐慢慢闭上眼,催爸爸开快点,只要车速够快,眼泪就流不出来了吧?明明很努力改变了自己矮小黑的命运,为什么还是觉着悲凉。
原来,那天晚上,她那个电话,是要跟她说这个事吧?或许是炫耀一下,她找到了真爱怀上了爱的结晶;或许是受了委屈,在泪水里发现还是奶奶大伯对她好;或许就是单纯的孕期荷尔蒙作怪,想找个人聊两句?
她人生中最得意的“女总裁”之夜,却是她苦闷少妇的平凡一夜。曾经窝在一个被窝背单词的双胞胎姐妹,终于背向而行,殊途就是殊途,哪能同归?
都不重要了。回到大梅那儿,父女俩都默契的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儿,帮着收拾东西,下午回了陈家坪。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陈家坪连空气都是甜的,香甜的空气,还真不舍得开工厂——电子配件含有重金属,对空气、水源、土壤甚至人体,都有一定程度的危害。
经过奶奶的事,她深刻认识到健康的重要性。这次小花管用,那下次,下下次呢?其他没有小花的人家呢?她有奶奶,别人也有爷爷奶奶兄弟姐妹,不能为了眼前利益而害了乡亲。
“爸,明天先别去乡政府。”
本来说好明儿要去乡政府提建厂的事,租地需要政府出面。
“要不还是别开在咱们村了,金山银山,不如自己的绿水青山。”
林大伯是女儿奴,闺女说啥都对,都有道理,“行,那咱们找个没人住的地方开,租地钱包我身上。”
林雨桐心想,这年头又不是古代闹饥荒,哪儿哪儿都荒无人烟,荣安一带发展得好,多少外乡人还巴不得迁过来呢,早就人满为患。当然,嘴上肯定是不忍心泼老爸凉水的。
她打心底里觉着,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找到的。
***
自从回家,乔大花精神好了不少,却再难回到病前。家里活也没心思干,整天就在村口晒晒太阳,听听收音机,也不爱跟人聊天了。
只多了个事项——每天提溜着强子耳朵让念书。
考大学,好像成了她一个人的执念。
雨桐知道原因,却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段日子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沈浪的毕业论文过了,成为d国理工唯一一名能正常毕业的华人研究生。
不好不坏的消息是——他已经申请了同校同导师的博士研究生,而且通过了。最快还有两年才能回国,至于能有多慢,雨桐不敢想象。
消息传回国内,兄弟们为他欢呼雀跃,都说这小子“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梦想就要实现了。连远在荣安的杨乔顺,哦不,杨校长也知道了,在校会上把他树作典型,鼓舞了成千上万的学子。
走出去,就会像沈浪学长一样,成为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现在基础再差,能有当年的沈浪学长差?
家庭再贫困,能有当年的沈浪
学长贫困?
新年前一天,雨桐忽然又大半夜接到老爸的电话,吓得心惊胆战。
“桐桐,厂址我给你找到了!”网,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