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前十台每台净利润一百块, 每人分五十。
沈浪觉着自己啥也没干, 点子是雨桐想的, 资金是雨桐垫的,他拿十块安装费都嫌多。可雨桐说他要承担什么“售后维护”,责任重大,必须拿五十。
第二批进了三十台, 因为进得多, 便宜了十块,每台二百四的成本。头批连本带利三千五全垫进去, 林雨桐又跟舅舅借了四千才凑够本金。
但好在每台能赚一百三, 利润更高了。
沈浪依然只拿五十,林雨桐见他坚持,倒是愈发佩服。
一人独活的他, 艰辛可想而知。尤其是他对这么多东西无师自通, 不敢想象是怎样的生存环境赋予他的。但饶是如此, 面对巨大的经济诱惑时,他依然能坚持初心……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林雨桐决定,这朋友她交定了。
多亏蔡星月和王小东的卖力宣传, 一星期不到,第二批又卖光了。镇上有电视机的家庭不少, 口口相传, 大家都知道沈家小子卖“小锅盖”,等着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一致好评后,才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上门。
每天放学, 沈浪门前人来人往。
“大家别挤,新的小锅盖来了,按照预订的先后,排好队啊。”
这次一咬牙订了五十台,两辆小货车装得满满登登,还跑了三趟,光卸货就花了几个小时。
沈文华提着空酒壶,晃晃悠悠来到门口,伸头往里一瞧,嗤笑两声。
有人打趣:“老沈来找儿子啦?”
“噗嗤……当初啊,也不知道是谁要跟人断绝关系,现在狗鼻子闻着香……”
沈文华老脸一红:“我呸!谁他妈是他爹……嗝……”想到前几天听说的,三百七一台接收器,那兔崽子至少能赚好几十,顿顿大鱼大肉随便吃,而自己却连八毛一斤的劣酒都喝不上,真是越想越气。
当年要不是他收留,兔崽子的尸骨都发霉了。
现在发达了可好,他一分捞不着。
眼睁睁看着兔崽子挣钱,他肯定不愿。可去乡政府举报过,人说这是合法经营,执照啥都有,况且乡政府上班的谁家都有电视,都盼着能早日排到自个儿呢。
傻子才会断送自个儿幸福生活。
上头不管,那就……他浑浊的眼珠子一转,露出一口黄牙。“王老三来买小锅盖呢?要我说,你这三百七花得挺冤,以前没这玩意儿照样能看。”
指指山脚下的红砖房,那是乡政府所在地。
这年代,只要是带天线的电视机,都能接收到乡政府的信号,但看哪个频道由人说了算。譬如黄金时段工作人员非要看新闻,大家也没办法。
有人动摇了,“也是,虽然台没这多,可不用花钱啊。”
林雨桐紧张地看了少年一眼,棱角分明的下颌突出一块,是在咬牙……当时为何杀父的疑问又冒出来。
只见沈浪绷着手臂青筋,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沈文华一眼,“如果哪位叔叔不愿买的话也没事,订金一分不少退给您,但下次再来就要出双倍订金,订金不包含在价格内。”
头脑发热的人也没注意最后一句,“果真?”
“真。单子按个手印就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边是不用花钱但台少还没自由,一边是四十几个台随便看但花钱多……说不定自家天线能接收到邻居家的信号呢?
索性心一横,“那行,你退订金给我吧。”
王小东和蔡星月急了,“不行,货都进了,字也签了,哪能说退就退?”到时候这么贵的东西卖不出去可就亏本了。
在他们心目中,雨桐和浪哥是在玩火,玩不好就得引火。
“雨桐你倒是劝劝他啊,这么高的本,怎么能说退就退,砸……砸手里咋办?”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
林雨桐见沈浪微微颔首,眼中似有安抚,就没出声。既然是朋友,就要信任他。以他的性格,一定是留有后手才对。
“哎呀浪哥!雨桐姐,你是我亲姐,快……”
沈浪抬手,止住他的喋喋不休,“退。”
于是,原本订的三十人,当场退了十四个。
王小东都快哭了,这些钱可都是林雨桐借来的,浪哥身无分文,上万的债都得雨桐背,她,她是不是傻啊?!
退了钱的喜滋滋,没退的犹犹豫豫,一时想到三百多白花了,一时又羡慕别人能有那么多节目选择……真是进退两难。
老子过不好,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沈文华见目的达成,哼着小曲儿走了,“哼,小兔崽子,跟老子斗,你还嫩……”反正选择性忽略他硬如钢铁的拳头就行。
“浪哥糊涂啊,这么多钱亏了雨桐咋整?”
少年静静地看向雨桐,“你信我。”
“嗯。”
***
第二天,没人能接收到别人家的信号,就是把天线拉到最长,换几百个姿势,哪怕只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第三天,收不到。
第四天,依然收不到。没退订金的终于乐了,这钱花得真他妈值。
第五天,沈浪门前聚了不少人,哭着喊着就是多出四十块钱也要买,快
帮他们安装吧。自家孩子闹,都怪爸爸小气,别人家都看上四十多个台了。老婆也闹,就为了省三四百块钱被邻居骂“偷信号”,可他妈压根一点儿也没偷到啊!
原来,凡是经他安装的,都已事先调整过设置,别人天线搜不到它的信号。
雨桐也不懂,想了半天,应该是类似于wifi上动过手脚,让邻居再也蹭不上的意思?
反正,沈浪这技术宅人设是立稳了。
到来年一月初,断断续续,在荣安和附近两个乡镇上,一共卖出去两百二十台接收器,刨去成本,净赚两万六千八。“创始人”林雨桐拿到一万四,“技术员”沈浪拿到手一万出头,“销售”王小东和“形象大使”蔡星月分别一千二。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以后无数次回想起,都无比感激这段青葱岁月,给他们人生打开了另一扇从未想过的大门。
连续两个月风里来雨里去,四人成绩非但没下降,还提高不少。林雨桐和蔡星月自不必说,本就没压力,但王小东整天跟她们在一起,也近朱者赤,名次升了七八名。
当然,进步最大的当属沈浪。手里有了大钱,不用再出去扛大包,他安装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把时间节省下来看书,居然从倒数第一升到前十五。
令杨乔顺吃惊不已。
终于,期末考前一周,四个孩子把钱一分,暂停一切经营性业务,迎接初中生涯的第一场期末考。
***
“这丫头,咋一天尽往外头跑,好容易白回来,别又给晒黑了。”乔大花盛一勺猪食,还没来得及放猪槽,就被小花“嗷呜”一口拱翻了。
热乎乎的猪食全洒她鞋面上,气得老太太破口大骂,精心伺候也快一年了,肉是一两没长。
“宰了算球,白费粮食。”
张灵芝赶紧安慰她:“算了妈,就当养条狗吧,不图它长肉,雨桐和灵坤都说它有灵性,拦着不让宰。”
这尖嘴猴腮晚喂一分钟少喂半瓢就得上房揭瓦的野猪有灵性?乔大花不信,可宝贝孙女确实说过宰啥都行就是不能宰它。
“得得,都是小祖宗。”乔大花吐了口唾沫,忽然问:“阳子外婆他们又进山了?”
“说是去瞧瞧,选块合适地儿,趁农闲把房子盖起来。”
“嗯,也不急在这几日,你劝他们该休息还是好好休息。”前几天大伯将半年前的鸡枞油卖了,又赚了几千块,加上收的粮食,养的另两头肥猪,鸡鸭啥的,家里暂时不缺钱。
张家也怪可怜,住到开春再盖也无妨。
但张外婆怕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刚搬来就琢磨盖房子,没事儿就往山里跑,开自留地,找猪草,顺带选地方。
正说着,雨桐拉着大伯舅舅,做贼似的猫进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大伯,舅舅,咱们盖房子吧。”
两个成年人对视一眼,“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钱放手里只会越来越贬值,不如换成实物可靠。”
大伯疑惑道:“啥叫贬值?”
“现在两块钱能买三斤米,但随着经济总量增加,工人涨工资,化肥农药涨价,明年这时候只够买两斤半,后年两斤,进入二十一世纪就只能买一斤了。”
大伯点点头,说粮食他懂。
“但咱们盖成房子的话,同样一栋洋楼,今年只用两万,明年得三万,后年可能四万五万。”
张灵坤接口道:“但咱们挣钱的速度肯定赶不上涨价的脚步。”
以前给老二交学费就是这样的情形,一年比一年多,饭菜一年比一年贵,大伯也曾幻想过,要能早两年上学就好了,省钱。
道理都懂,可——“洋楼还是算了,先给你舅盖几间新瓦房才是正事。”
“不,姐夫,咱两家人一起盖,都盖洋楼。”
大伯吓一跳,“那得多少钱啊?”虽然他手里有小两万,可孩子要读书,母亲和妻子身体都不好,随时有可能花钱,手边至少得留足七八千才行。
况且,一起盖的话,小舅子手里没钱,他总不能见死不救……“算了,还是你们先盖吧。”
“大伯,别缓缓了,一缓缓到二十一世纪可就真盖不起了。”雨桐从怀里掏出个绿色的纸折子。
林大伯不明其意,笑道:“你那几块压岁钱还存银行啊,不如自个儿留着买点学习用……诶,等等,灵坤快帮我看看,这是多少来着?”
张灵坤接过存折,“一万七千四百二十一块,不错啊桐桐。”
在1997年,一万多块可是真正的巨款!
大伯结巴道:“这……这……要花钱大伯给,多少都给,丫头可不许做傻事。”一想到好好的孩子被自己养废了,大男人眼圈发红,“哪儿弄来的咱原封不动还回去,大伯帮你。”
“你还有大好前程,千万别走错路,大伯把你当闺女……”平素木讷至极的汉子,居然说出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
林雨桐又感动,又好笑。“这是我卖接收器挣的,合法所得,大伯放心,杨老师都知道,不信你问我舅。”
杨乔顺和张灵坤他是极信的,可依然难以相信一个孩子能挣这么多。他要不是卖鸡枞和野
味儿,一年到头顶多能攒下七八百。
“我哥也知道的,待会儿他回来大伯可以问他。”
阳子从小听话懂事,林大伯被儿子劝了半晚,不得不相信侄女真的比他能挣钱。
“好,盖就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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