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
林谷雨烧了整整两大锅的热水,准备好了大棉巾、高价购买的肥皂以及自制搓灰利器——丝瓜瓤,林谷雨就开始给柳东睿安排工作:“你带着大灿和二灿一起洗,好好的帮他们搓一搓绳上的灰,肯定都成泥猴子了。”
“那你呢?你不洗?”
林谷雨急急忙忙的从堂屋里拿出一把菜刀,“咔嚓”一下,新肥皂一分为二,“我当然洗了,不但洗,我还要好好的泡一泡。”
她拿起其中偏小的半块,把偏大的那半块递给柳东睿:“喏,这半块给你们用,我去灶屋里洗,你们去草棚子那边洗,里面的盆子我都放好了。”
家里刚好有两个很大的洗衣盆,一边一个,大灿和二灿能一起坐进去洗,林谷雨身材苗条,凑活着也能挡澡盆,只柳东睿,太过高大,估计只能淋浴了。
柳东睿想跟自己媳妇儿一块洗鸳鸯浴:“······大灿和二灿一个人洗一个,然后咱们一起洗,相互搓背。”
林谷雨才不信他的鬼话,打着哈哈,迅速的跑道造屋里去,顺手就把门从里面给杠上了,“各洗各的!”
大夏天的洗热水澡,那种感觉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爽!
热蒸汽盘旋着上涌,渐渐笼罩着整个屋子,身体上的毛孔一点一点被打开。
丝瓜瓤到底比不上专门的搓澡巾,摩擦着皮肤有点疼,但清洁力真的很强,林谷雨咬着牙给自己做了一个全身的清理,伴随着丝瓜瓤的一上一下,无数细小的角质脱落下去,顿时就感觉身体焕然一新,像是身上的经络都被疏通了一样,再打上一层肥皂······
爽快!
如果问林谷雨什么是幸福?她之前可能会回答:工作少,挣钱多,能到处去游玩,或者尽情的吃美食还不长胖,反正能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就是幸福。
但是现在让她来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就会变得再简单不过——能吃饱饭以及能泡上澡。
按照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她现在是稳坐塔底,最基础的生理需求能得到满足,就觉得超级的幸福。
搓完澡,她还不舍得立刻起来,又在洗澡盆子里整整泡了半个小时,中间还换了一次水,刚洗完了澡的柳大灿和柳二灿就听见屋里头他娘在那“哇!哇!哇!泡澡可真舒服!”,不一会儿又哼起了那首洗澡歌,“噜啦啦······噜啦啦·····,我爱洗澡······哦哦······”。
声音听着比上一回轻快欢唱很多,高兴的像个孩子。
有了水之后,林谷雨顿时就觉得生活变得松快了很多,毕竟在她家,粮食的制约不是很明显。
粮食不缺,柳东睿每个月又有肉票、糖票各种福利,食堂解散之后,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公社发的福利”是个非常好的借口,大灿和二灿很容易就相信了,整个柳河大队就柳东睿一个人在公社上班,具体发了什么票谁都不知道,可以说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前提是林谷雨空间里有的或者公社里能买到的。
经过今年的□□,大灿和二灿变得有点重视口腹之欲,林谷雨心里也觉得孩子一场遭了大罪,心里特别的心疼,于是就三天两头的给孩子们改善生活,之前宰杀的那些鸡鸭,很快就下去了一大半。
林谷雨也拿同样的借口分了一些粮食、肉、鸡蛋、黄砂糖给老屋两位老人以及黄英。老两口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扛造,不经饿,黄英又正怀着孩子,都不是能曲嘴的主儿。
其它社员家里就没那么好过了。
夏季分的那一点粮食,不少社员根本不舍得吃,他们都很恐慌,担心下半年还要闹饥荒,所以哪怕家里还有粮食,整天也只吃“瓜代菜”。
但是宅基地的院子本就不大,那么小一块地方能种多少菜?再说人都没有水喝,那些要经常浇水的蔬菜瓜果怎么可能还会活着?事实上,菜园子里几乎所有的菜都旱死了,社员家里根本没有多少瓜菜能吃。
这时候的“瓜代菜”其实主要就是“野菜”,这回野菜覆盖的范围很广,只要是土里面长出来的,不管好不好吃,不管有没有毒性,只要能入口就行,红薯秧苗还小的时候甚至有人剥树皮、啃草根,吃观音土,因为其它的野菜连芽芽都被采得净光,竞争及其的激烈;红薯长大后吃的最多的就是红薯叶和红薯梗。
就这样吃的人都变了样子,头和肚子很大,胳膊和腿非常的细,不少人的头发全都掉了,学步期的小孩子更明显,根本就站不起来,头上直接不长头发,十个社员里就九个就得了浮肿病。
这种惨状,林谷雨却束手无策!
她完全没考虑到社员们的这种恐慌的心理!
在后世,很多年轻人做事情不会考虑那么长远,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更注重当下自己的感受,至于未来会怎样,走一步看一部吧。
这里的社员们却都习惯把往后几年的盘算都打好,喜欢按部就班,不习惯生活中有什么变动,所以,哪怕社员们现在手里有粮食,哪怕这个秋天晒了很多红薯叶,他们也都不敢吃,因为他们觉得那些会是他们漫长寒冬的依仗,必须要到那时候过了他们才会敢吃,至于现在,不饿死就行,反正野草野菜多的很。
林谷雨觉得他们就像冬眠的动物要提前准备食物一样,是动物面对艰难环境根据本能所做出来的选择。
指望不上救济粮,更别想能吃上返销粮了,社员们经历过上次等待的绝望,现在几乎没有人把希望放在等待上,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拯救未来的自己。
自己跟社员们的思维方式差异太大了。
说不得,劝不得。
她又不可能现在给每家分上几百斤粮食,所以,她只能这么煎熬的看着,看着一个个儿社员们面带菜色,身体浮肿然后又转为干瘦。
转眼间地里庄稼的叶子全部都黄了,哪怕是最耐旱不过的秫秫和谷子大幅度减产,穗上没多少粒,玉米更是绝收,只有红薯,顽强的生长、成熟。
柳光耀按照夏季的方式,先让社员们刨出来三分地的红薯分给了社员们,但是这回社员们就没夏收那么志气高昂了。
先不说社员们从去年秋季到今年夏季吃了9个月的红薯,吃到反胃嘴里犯酸水,看见地里的红薯首先涌现出来的情绪就是烦恼想吐,就说社员们吃了几个月的野菜,手脚虚浮,一脸青色或紫色(中毒),不少不适合当野菜的野菜,其实有微弱的毒性,吃了红薯心就更烧的慌。
一个个的走路都晃悠,看上去大队里人人都是病秧子。
李开路找到柳光耀说:“大队长,俺们队的社员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手里拿着镰刀可是根本挥不动,俺打算把养鸡场的鸡给宰了,那些鸡现在饿的都不会叫了,更别说下蛋了,活着也是受罪。”
这么一小段话说完,李开路的肚子叫了两次,他也是靠吃各种野菜过来的。
柳文明在旁边听见了,说:“可不是嘛,再饿下去,鸡身上真的一点肉都没了,我看着都可怜的慌,还不如宰了让社员们吃了呢,吃完身上有点力气,咱们刚好可以开始秋收了。”
柳光耀也知道这大半年养鸡场没什么东西能喂,原本肥嘟嘟的鸡现在掉了好多斤的肉,就听他说:“不行就别把鸡给圈养了,把它们都放出去自己找食儿,路边地里的小虫子、野菜籽这些鸡都能吃的。大队里现在没什么副业,要是现在把鸡给杀了,那年底可就得光棍着过了。”
去年砖瓦厂盈利还可以,年底给一队每个社员都分到了8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人数多的家庭,一家就能分到上百块,是以前的好几倍。可今年砖瓦厂没能开起来,队里又没有其它收入,柳光耀这才不是很同意宰鸡的。
李开路不同意,“社员们都好长时间没闻过肉味了,肚子里缺油水缺的厉害,现在把鸡赶出去放养,那还不是等着被人偷走?大队长,我不愿意这么想自己队的社员,可是您也知道饿得很了,根本就顾不上什么惩罚不惩罚的,老实人还都什么事儿都敢干呢。”
柳文明也劝他:“大队长,说实话,我觉得那些鸡都不一定能撑到过年,地里这些庄稼啥样子您也看到了,咱们今年的口粮肯定比去年还紧张,哪有啥东西能拿来喂鸡?那些虫子和草籽起不上大用。”
柳光耀听完两个小队长的话,就陷入了沉思,捉摸不定。
李开路这时又提出了一个建议:“听说今年养猪场的猪饿死了很多,猪肉价格涨了不老少,可肉食品还是一直供应不上,城市里的工人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发2两肉票,我还听说黑市一斤猪肉都卖到2块钱一斤了。大队长,要不咱们去问一问供销社,看那边收不收土鸡?价格要是合适,咱们现在把鸡给卖了,那不也是钱吗?不用等到年底咱们就能换成钱了,不但省粮食还省功夫。”
村里面以前没养过那么多鸡,社员们自己养的鸡多半是下蛋用的,偶尔的一两只公鸡,也不舍得卖,都是年底自家吃了,几乎没有人家拿到供销社去卖过,所以,鸡肉就没有规定的价格。
柳光耀就问他:“怎么着叫价格合适?3毛一斤?5毛一斤?还是跟猪肉一个价?”
柳文明倒吸了一口气,真要跟猪肉一个价,那绝对是赚了,谁还费那功夫养猪啊?!
柳光耀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不太可能,那些鸡都饿的只剩骨架了,怎么可能能卖上好价钱呢?还是养着好,如果能熬过今年冬天,明年说不定就能好些,卖鸡蛋比卖鸡划算。
李开路没想那么多,他就是不想再接着养下去了,他觉得现在养鸡纯属浪费东西,现在有虫子有草籽,养鸡场里那些鸡还能活着,等到冬天,总不能让人把口粮让给畜牲吧?其实要他说,去年冬天挨饿的时候就该把那些鸡杀了或者卖了,那个时候的鸡比现在还要重不少呢。
他就拜托了柳东睿,让柳东睿帮忙打听一下供销社收不收鸡?如果收的话能给多少钱一斤?哪怕一队不打算卖,他这回是下定决心要卖了。
这么点小事,柳东睿也没拒绝,张小赖煽动二队社员针对林谷雨的事儿,后来也把脸给打回去了,现在后边那三口水井,不经一队的允许,二队的队员想打水是不可能的,张小赖家就更别想了,他们到现在还受每人一天一瓢水的限制呢。
但这事儿跟李开路没啥关系,犯不上扯上人家。
柳东睿晚上下了班,就发现李开路在大桥上背着手一圈一圈的转,显然心里很着
急。
“你说啥?3毛钱一斤?!真的假的?”李开路喘着粗气,不敢置信的问。
柳东睿屁股都没从车座上挪下来,一只脚蹬在脚蹬子上,一只脚支地,“我骗你干嘛?真的是3毛钱一斤,不过肉类不归供销社管了,现在公社成立了一个食品站,那地方现在开始收鸡了,里面的工作人员说这半个月食品站都没能上来猪肉,也就是说那边半个月没卖过肉了,所以现在不管是什么肉,食品站现在都收,价格给的也很高。”
是真的挺高,都比粮站里粮食价格贵上3倍了,估计卖出去得至少给猪肉价格一样。
李开路才不管是供销社收还是食品站收,只要能收就是好的,3毛钱一斤,绝对可以的。他又高兴的直转圈,食指在手心上写写划划,嘴里念念叨叨的在算数。
估计是在算这回二队能卖多少钱吧,柳东睿猜。
他撇了李开路一眼,看他没啥反应,脚蹬子一使劲儿,骑上车就走了。
柳东睿先去了柳光耀家,发现他还没回家,就有骑车去了大队部,这回柳光耀、柳文明、柳文元都在,柳东睿就把把食品站用收鸡肉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柳东睿:“3毛钱一斤收购鸡,我觉得这个价格还算不从的了,要不是现在食品站收不上去肉,估计是不会掏那么大的价格收土鸡的。”
又说:“我看二队长是要把二队的鸡给卖掉了,咱们也别留了,这鸡肯定是越留越瘦,趁着食品站给的价高,赶紧卖了,那些鸭子也是一样。”
就这么的,柳河大队三个生产队的鸡和鸭就卖给了食品站,哪怕一只鸡现在瘦的只有一两斤重,一队也卖了一百多块钱。
一队没有全卖光,留了20只瘦鸡,每一户社员家里分了半个,当作是提前把今年年底该分的肉先给分了。
天气热,鸡肉根本放不住,社员们只好剁吧剁吧吃进了肚子里,身上有了点力气后,就开始去地里忙秋收了。
不管年景再不好,收上来一点算一点,社员们是不舍的浪费一点点的,毕竟这个冬天,还得指望着这些东西,尤其是红薯来熬过去呢。
但社员们内心其实很不平静,瞧这地里头空壳的秫秫和无籽的玉米,心里都在嘀咕: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不叫公粮?也不知道国家今年还征不征那么多过头粮?毕竟现在外面还在吹高产吹大丰收呢。
秋收最后几天,黄英生了个儿子,现在正在做月子,不过因为上半年饥荒的问题,孩子个儿不大,生下来只有4斤多,因为哪怕是林谷雨私下补贴了一些吃的,柳东方又把家里的鸡鸭给宰了,黄英这个人还是非常的瘦,整个孕期都太过缺乏营养了。
孩子出生那天,林谷雨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出来了,那孩子瞧着跟个猫崽子一样,躺在小包被里一动不动,让人不忍心多看。
好在孩子出生时间不错,气温还比较高,如果天气再冷一点,在没有保温箱的年代里,这样的孩子多半是留不住。
孩子的大名还没起,怕养不住,小名就叫石头。石头瘦弱的连吸奶的力气都没有,黄英每回只能先把奶水挤到碗里,然后拿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往孩子嘴里洇,可是黄英身子本就瘦,还不到一星期身上就渐渐的挤不出来奶水了。
粗粮没营养,柳东方就把家里头全部的细粮都给了黄英吃,可是生孩子本来就特别耗费母亲的经历,黄英打小就挨饿,身子骨外强中干,一时半会儿的根本补不上来,哪怕柳东方每天去河里给她捉鱼熬汤,每天也就能挤出小半碗奶来。
柳东方升级做了父亲,父子连心,看着自己儿子饿的直哭,声音细的跟个小猫儿一样,一点都不像和和出生那会儿中气十足的哭声,他着急的直上火,半边脸肿的比馒头还大。
这天,他过来跟柳东睿借自行车,“石头一直吃不饱,黄英也一直补不上去,我听人说县里有黑市,公社不让卖的东西可以掏钱在那买的到,就想去碰碰运气。”
柳东睿有些不放心,现在正时严打投机倒把的时候,柳东方又从来没跟黑市的人交易过,就问他:“需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你能找得到黑市在哪吗?”
柳东方摇摇头,说:“不用了,你还得上班,我自己一个人就成。”
柳东睿就让他千万小心点,哪怕买不到东西也别被警察给逮住了,如果被人发现了就赶紧骑着车子逃跑,最好多绕几圈再回家来等等。
然后又往他口袋里塞了20块钱,说:“县城里那个国营商店挺大的,卖的东西也不少,咱们国家很多新鲜的东西那里都有,你先去那看看,如果在那里买不到东西,再去黑市看看。”这么说这,又跑进屋里,给他拿了几张工业券,“说不定用的着。”
柳东方想要塞回去,哥哥成了家有三个孩子要养,每年还要跟大队买自己的口粮,而且还经常补贴自己家和爹娘,就算在公社上班每月有工资,可开销也不算小,一下子拿着么多钱给他,家里日子估计不好过;但又想到听说黑市的东西比商店里要贵上好多倍,自己总共就带了十几块钱出来,也不知道够不够······
他犹豫了下,就没再推让,只说:“这钱我先带着,要是用不上,我再回来还给三哥,要是
用上了······,要是用上了,我也想办法尽早还上。”
20块钱不是小钱,他担心三嫂知道了要跟三个吵架吵架闹脾气。
林谷雨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就笑着说:“你俩是亲兄弟,干嘛还那么客套,给孩子买东西又不是拿去乱花,什么时候你们手头有了再还就成,不拘是多少年,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柳东方看空了他三哥一眼,就看见他三哥和三嫂相视一笑,显然之前没有商量过,但三嫂并没有跟三哥闹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反而很轻松。
柳东方松了一大口气!:,,,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