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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世间情聚散皆缘(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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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计往前凑了凑,声若蚊蝇,左顾右盼道:“因为他是妖!”

    水云依道:“妖?”

    小伙计做出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朝她比划着,道:“是啊,就是妖,有人看到过,黄色的身体,绿色的头发,胡须有那么长!”

    水云依做出惊恐状,道:“那他现在在哪啊?不会出来伤人吧?”

    小伙计道:“别害怕,他已经跑了。chunmeiwx几家医馆联合起来请的捉妖师,结果还没抓呢,就已经找不到人了。”

    “干什么呢,前面的人快点,没看见这后面的都等着抓药呢!”

    “是啊,快点。”

    “这都等着呢,倒是快点啊!”

    ……

    身后的人从队伍里不断探出头来催促着。

    小伙计抻着脖子朝后招呼道:“马上马上,您别急啊,马上!”

    然后伸出手臂朝水云依和沐城指道:“二位,您那边结账。”

    水云依让开位置,拿了药往结账的队伍那接着挤。

    忽而身前一暗,手上也空了,水云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身前的人低头。

    沐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对面,两人被挤到一旁,水云依背靠着柜台,四周的人不断推搡着,她却是一点没被磕到,沐城身形出挑,两人此刻贴得又近,他只是站在那,就挡住了来往的人群。

    平缓而又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接着手腕一紧,水云依低头望去,一缕红光飘进了她的袖口。

    沐城从下半握半托着她的手,道:“这里太闷了,先带移即出去,我马上就来。”

    “……嗯。”水云依机械地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道:“那,那我出去等你。”

    话还没说完,便飞一般地挤出门去,然后如老僧站定一般笔直地立在医馆门前。

    袖口里的移即察觉到她一直站着不动,闪着光要出来。

    水云依回过神来,忙捂住袖口的光,轻声安抚道:“移即乖,这里人多,你还不能出来,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袖口里的小熊没了动静,接着一阵紧锣密鼓声从对面的茶楼里传出来。

    店小二站在街边卖力吆喝着:“各位看官往这儿看,汉盈传!探花郎与富商女,横跨万水千山的情缘嘞!”

    街上不少行人被吸引了去,水云依最是喜欢听故事,自然不想错过,她转身想看看沐城排到哪里了,要是还早她就趁机进去看一会儿。

    谁知刚一回头便看到沐城往她这边走,医馆内外挤满了乌泱泱的一片人,有带着孩子问诊,排到前面孩子不见着急找人的,有被前后夹击,忍无可忍破口大骂的,还有药被挤掉地,趴在地上满地找药的。

    即便眼前满是人,水云依还是轻松地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了沐城,只怪这人实在太显眼,只见他单手拎药,走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和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沐城走近,水云依数了数药包,确定没少,笑道:“还挺快。”

    沐城没有回话,水云依抬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侧后方,双眸敏锐而又警惕,但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水云依顺着那方向看去,疑惑道:“怎么了?”

    沐城只是一笑,道:“没什么。”

    视线内都是些进出茶楼听戏的人,水云依没发现什么异常,道:“那我们回去吧。”

    沐城扬头朝茶楼指道:“想不想听戏,我们也去听戏怎么样?”

    水云依惊喜地抬头望向他,道:“真的吗?”

    她的双眸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沐城被她真诚询问的表情逗笑了,道:“听戏而已,什么真的假的。”

    水云依的快乐简直溢于言表,喜滋滋地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

    “走吧,走吧!”水云依蹦蹦跳跳地往茶楼里走,生怕沐城一会儿反悔。

    店小二呲着牙,满面笑容地热情招呼道:“二位,里边请。”

    沐城朝店小二丢了颗金珠,道:“要视野开阔的地方。”

    店小二一看见金子,嘴巴咧得更大了,当下简直比水云依还高兴,盯着那金珠,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结果金珠还没入怀,就被人从空中劫走了。

    水云依颠了颠手里的金珠,另一只手丢了些碎银子给他。

    店小二脸上保持着大笑并逐渐僵硬,双手捧着碎银子愣在原地。

    水云依将金珠丢还给沐城,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道:“小哥,再来些茶果点心,多谢啦。”

    店小二还没从落差中缓过来,手里没暖热的碎银子也没了。

    沐城将碎银子放回到水云依手里。

    店小二无助地望向离去的碎银子,接着手中一沉,那金珠落到了他手里。

    沐城冷着脸道:“带路。”

    店小二双眼放光,脸颊的肉被笑容堆起,鞠着腰道:“得嘞,您里边儿请!”

    水云依心里感叹,冤大头啊,听个戏而已,她这碎银就已经够多了。

    两人移步到二楼的雅间,因为是晌午,茶楼里听戏的人并不多。

    待店小二放下茶水点心,水云依才轻晃衣袖,道:“移即,可以出来了。”

    一缕红光落在桌面上,水云依拿了块点心给移即,摸着它的头道:“饿不饿啊,小胖熊,要不要吃这个,嗯?”

    移即双手捧过点心,咬一口,仰头慢嚼着,再咬一口,再仰头,不急不慢。

    水云依不敢相信,她竟然从一只小熊的吃相上看到了优雅一词,这是刚才那个胡萝卜渣吃一身的熊吗?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还知道低头点心会掉下来。”水云依笑着揉揉移即的头,又添了杯茶放在它眼前,这才自己也拿起一块点心,专心地看向戏台。

    故事的开始,天寒地冻,江面上大雪纷飞,一个瘦弱的男子穿着补满破布的长衫,被债主追赶着扔进了河里。已是傍晚时分,江岸上早就没什么人了,无人来救,想要活命便只能靠自己,男子奋力地朝岸边游去,但是饥寒交迫下,他还没游到岸边就已经没了力气。

    男子想这样死了也好,自己本就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一了无牵挂之人,死了也无人在意,做了江上喂鱼的饵,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再过生不如死的日子,这何尝不算是一种解脱呢?

    终究是命不该绝,男子昏迷之下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起来。

    原来男子本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名叫冯汉清,而那好心人便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小女儿,名叫楚盈脉。

    楚盈脉将冯汉清安置在江边的一处茅屋内,不仅请大夫给他医治,还送他书籍。

    冯汉清养病期间,时常与楚盈脉私下见面,二人相谈甚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冯汉清从未见过如此有才情的女子,楚盈脉亦是如此,一方面欣赏冯汉清的学识,一方面也心疼他壮志难酬,她答应等他病好了,愿意赠他大笔盘缠助他进京赶考。

    冬去春来,二人在一来一往地朝夕相处中互生情谊,但好景不长,楚盈脉家里很快就知道了此事,楚家自然不同意小女儿与一穷书生关系如此亲密,遂将她锁在家中禁止其外出,并派人驱赶冯汉清离开此地。

    楚盈脉偷偷从家中跑出来送别冯汉清,二人在江边依依惜别,冯汉清紧握着楚盈脉的手,希望眼前这个姑娘能等他,等他考取功名之后就回来迎娶她,楚盈脉羞涩地笑着点头答应,背着家里与冯汉清私定终生。

    三年后,冯汉清果真考取功名,放榜当日,无数富绅名门前来,想要与他这个探花郎结亲,他皆以身体不适为由一一回绝,转身就快马加鞭地去接那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之人。

    可世间之事哪能件件称心如意,就在他还沉浸在即将和爱人携手相伴到老的喜悦当中,一盆冰水从头而下,浇灭了他心中仅有的那团温火。

    那是一个细雨的清晨,天灰蒙蒙的,冯汉清赶了几夜的路,跑死了数匹马,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休不眠地赶了这么多路,早已精疲力竭,他这么急切,只为了早一日能见到心爱之人。

    也就在这天,冯汉清得知楚盈脉已经嫁与他人为妇。

    冯汉清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赖在楚家大门前不肯走。

    还是之前跟在楚盈脉身边的一个侍女出来告诉他,她家小姐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嫁给了当地的县令,等他考取功名要等到什么时候,若一辈子考不上,还让她家小姐等他这个穷书生等一辈子不成。

    看着门前大婚的红绸,当日离别的画面在冯汉清脑海中不断闪现,耳边都是楚盈脉轻柔的呢喃声,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

    冯汉清抱着头无声痛哭起来,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现实还是梦境,当场晕厥过去,自此一病不起,随行的小厮护送他回京,在京休养了数月,身体才总算是渐渐好转起来。

    忘了前尘往事,日子也总算是得以继续过下去。

    只是他到死都不知道,楚盈脉是被逼嫁人的,甚至都不是嫁,而是给人家做妾,他看到的红绸不过是楚家为了骗他故意挂上去的,为的就是让他死心。

    因为家里弟弟出了命案,死者还是当地颇有影响力的人,楚盈脉家虽是当地富商却也无计可施,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商人总是最低贱的,最被人瞧不上的。

    楚盈脉上面有两个姐姐,她的弟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儿,从小就横行霸道,长大后行事更是目无王法,为所欲为。为平息此事,家里没少找人,当地的县令早就对楚盈脉动了不轨之心,县令答应她父亲,只要将楚盈脉送过来给他做妾,他儿子的事便有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这样楚盈脉被绑着上了花轿,成亲当日她宁死不屈,并以死相逼,县令怕闹出人命,便想着先不理会她,反正人已经在他这了,来日方长,女子的命哪由得她自己说了算,等过几天挣扎不动了,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可县令没想到的是,在他断食断水,肆意殴打下,楚盈脉非但不屈从,还在半个月后逃了出去。

    楚盈脉逃出去时,除了脸上无碍,浑身上下都是伤,鞭伤、烫伤、手腕上还有自己割的刀伤……之所以脸上无碍,是因为县令特地下令不准伤了她娇美的脸,毕竟不能享用的美人,当个花瓶摆在家里也不错。

    楚盈脉为了逃出来险些丢了命,县令家嫌丢人,便对外说她病死了。

    她在和冯汉清最初相遇的地方又搭了一个新的茅草屋,原先的茅草屋早在三年前就已被他父亲派人推倒了。

    楚盈脉并不知道冯汉清来找过她,她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因为之前逃出来便身受重伤,没有及时医治留下了病根,再加上漫长又无尽地等待,二年后,楚盈脉死在了江边,年仅二十一岁。

    冯汉清回京后,终生未娶,他投身官场,夙兴夜寐,十年后,因操劳过度而死,终年三十四岁。

    故事的结尾,一个油尽灯枯死于江岸边,另一个鬓边白发死于案牍旁。

    台下不少听戏人掩面而泣,水云依看得入了神,情绪不免也有些低落,明明可以找机会当面问清楚,为什么不问呢?她想不明白。

    倒是移即吃得好,睡得香,周围的声音一点没影响到它,偶尔被惊醒,也是挠挠耳朵翻个身又睡着了,见状,沐城无奈地摇了摇头。

    出了茶楼,两人买了些菜准备回竹屋,以沐城的修为自然是不需要吃饭的,可水云依不行,她买了满满一篮子的菜和肉,才总算是心满意足。

    回竹屋的路上,水云依拿着白萝卜一口接一口,嘴里哼着歌,步伐轻快。

    沐城笑道:“这么高兴吗?”

    水云依道:“当然高兴了,唉,我都好久没有坐在那听过一个完整的故事了,每次要么还没开始,要么听到一半,就被陆桑矢拉回了家,回去了还免不了要再和他打一架,我师父看见我俩都愁死了,说就没见过谁家兄妹是我们俩这样的。”

    沐城道:“兄妹,亲兄妹?”

    水云依摇摇头道:“不是。”

    “嗯……”她想了想,道:“可以说我们既是异父异母的兄妹,也是无父无母的兄妹,但我们远比亲兄妹更亲。”

    沐城疑惑地看向她,水云依接着道:“我们俩都是我师父捡来的,陆桑矢被捡回来的时候也就两三岁,他找不到家人,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我师父就给他取名桑矢,随我师父姓。至于我嘛,我是我师父在河里捡到的,他说那时候我还尚在襁褓之中,躺在木盆里,不哭也不闹,他老人家心又一软,就把我也捡了回去。”

    沐城道:“那这么说来,你应该也姓陆啊?”

    水云依咬了口白萝卜,道:“陆云依?好像也不错。”

    她抬起左手,亮出镂空的银镯,晃了晃道:“我师父说他捡到我时,这个镯子就在一旁,上面刻着水云依三个字,我师父想这可能是我父母给我起的名字,以便日后相认,所以我就叫水云依了。”

    “哎呀呀呀呀!这是什么血腥的画面啊!太凶残啦!对老年人太不友好啦!太不敬老啦!”

    耳边传来尖叫,水云依扭头看向旁边,才发现她和沐城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了竹屋前。

    眼前一个白发老爷爷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她手里的白萝卜,他手拿扫帚,双手叉腰,白胡子微翘,看起来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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