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严禁转载
这个年代的大街上是很难看到外国人的。但在友谊商店里, 进出最多的却刚好就是各种肤色的外国人。他们必须向门童出示护照、华侨证或外籍工作证, 才能进来。
简悦懿刚刚也是出示了侨汇券,才进来的。她手里一整沓的券,一部分是她从黑市买的, 另一部分是刘校长托人转交给她的。数量实在不算少,连门童都看呆了。
这年代工种不分贵贱,流行“人人平等”的口号。那门童也不过是20来岁的年轻人, 见她是本国同胞, 不由摆出闲聊的架势:“你这侨汇券不少呐, 是有亲戚在国外吧?你亲戚可真大方, 这么多侨汇券, 那得汇多少外汇回来啊……”
正说着,就有人拿着一张侨汇券在门童眼前晃了晃,就带着身边一家老小溜进店了。
门童既无奈,又不屑,对她道:“瞧见了没?刚刚那个人拿的是一元面值的侨汇券。这种十有八九都是找人借的。谁家有侨汇券呐,四邻八舍的人全都会来借。当友谊商店是闲逛纳凉的地儿一样……”
简悦懿好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还以为这里的沙金, 能淘一辈子?”
现在能淘金, 不过是因为新政府的法制还没健全。到了后世,这种私下淘金的行为已经被明令禁止, 未经河道管理部门批准淘金,轻则驱逐, 重则罚款。
“难道不能?”简晓辉以前常在公社跑腿打杂, 对政策方面的事也比较了解。他问完, 也觉得不太可能,于是又改了种问法,“那我总可以淘它一个月、两个月的!一盆沙就能淘出来这么多金子,我天天来,一两个月淘的金够咱家吃香喝辣好多年了!”
说着,他又放软了语气,求道:“大妹,咱别这么大公无私好不好?自家日子过红火点不好吗?”
“你为什么不把目光放长远点?首先,能挖沙金的地方面积这么大,这个地段沙砾里的含金量又这么高,告诉了别人,也碍不到你什么;其次,现在社会风气保守,贫富差距又小,就算是干部也没有钱到天天吃肉的地步。”
“要是咱家灶房天天都有肉香飘出去,别人怎么想?别人不会想,你这钱哪儿来的?干净吗?要是有谁正义感特别充沛,跑到派出所报案,说咱家在干坑蒙拐骗的勾当,甚至说我们是特务怎么办?”
一席话把简晓辉说得冷汗涔涔:“乡亲们……会吗?他们不是都把你当神了吗?”
“……你能保证春莉不会这么干?”
想到那个红眼病,简晓辉马上闭紧了嘴巴。
确实啊,一个人吃肉,不如大家都吃肉。家家都吃上肉了,难不成还有人能站出来说,所有吃肉的都是特务?
简悦懿又劝道:“高考已经停了十一年了,你也知道国家现在很缺人才。说句不客气的话,县委、省委里面连能写出一手好公文的人都没几个。要是我没料错,这次恢复高考后录取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之后,很有可能有一部分会被国家分配去各大政府部门当干部。”
“你的履历里添了这么一笔为父老乡亲们做的事,竞争力不就比别人更强了?分得好,进省委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农家子弟来说,能被公社书记或是社长表扬一句,都是值得跟别人夸耀好久的大事情。进省委?那简直就跟一步登天似的!而且这时期的人都有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在部队里和政府机关里当干部,是比进任何行业都要了不得的。
简晓辉啥都不说了,甚至问她:“那这个金豆子咱还要不要?我都听你的!你说不要,我马上扔!”
最后当然是没扔。他塞给简悦懿五颗,自留了四颗。然后就跟着她去找黄有德了。
路上,他还担忧地问了一句:“咱们掏沙金是背着政府干的,就算帮了乡亲,这事儿能光明正大上履历吗?”
她笑曰:“山人自有妙计,你等着看吧。”
而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期待作大死的简春莉,这会儿也终于开始了她的作死之路。
这会儿,她正努力劝说公社第三生产队的队长白铁栓为自己争取清大的名额。
东方红公社本来就有两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因为简晓辉的介入,上头在合理合规的范围内行了方便,改为给东方红公社两个清大名额。
但名额也只有两个。她又不敢撬简悦懿的名额,那就只好去撬她哥的了。可惜,白铁栓也不是傻的,她跟他磨叽了一上午,他都没答应。
“白叔,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的。每回你来我家,都要给我带上一块糖啊,或是一个小水果的。你一直都疼我,这回咋不帮我了?”简春莉特别失望。
白铁栓抽着旱烟没答话,心里却嘀咕着:谁乐意抱你?还不是因为你爹娘都偏疼你。到别人家里去做客,一点都不看主人的眼色,这能行吗?
白简两家是从老一辈,也就是简老汉那辈就相交的。两家关系还不错。简老二被家里撵出去之后,白铁栓他爹还主动出面两边沟通,希望他们能缓和关系。只可惜,简老汉两口子坚持己见,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简春莉也没其他人可求,就求到白铁栓这边来了:“白叔,我哥跟你之间的关系,能比我们两叔侄近吗?你真
的不肯帮我?”
帮你干啥?他才是你老爹传宗接代的儿子,帮了你,好把你一家人全都得罪死?白铁栓觉得自己这个侄女也未免太把她自己当作一回事了,这种要求都能提得出来,有没有点儿脑子啊?
但简春莉今天也不是毫无准备而来的。她咬咬牙,终于把自己的底牌抛了出来:“白叔,要不然,我给你当儿媳妇怎么样?白简两家关系这么好,干嘛不亲上加亲呢?”
这下,白铁栓不抽旱烟了,他猛地抬头望她:“你说什么?”
“我是在问白叔,你想不想有个在清大念书的儿媳妇?”
别说是在清大念书了,就是普通大学念书,国家也是包分配的。一出来就能当干部。这句话里面真实的含意是:你想不想有个女干部当你儿媳妇?
你说白铁栓能不乐意吗?他哈哈大笑,赞道:“没想到我白铁栓居然还能有个明白人当儿媳,这也算是我老白家的福气!”
啥也不说了,等简春莉一走,白铁栓就找了队上的知青,让帮忙给他在部队当排长的儿子写了封信,要他赶紧请假回家,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把信发出去,他马上就去找公社的田社长和牛书记一起去国营饭店喝酒吃菜。酒足饭饱之际,他就开始诉苦了,说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儿子还没对象,真是愁死他了。
领导跟他开玩笑,说他儿子是光荣的部队军人,真想找还能找不到?
他就答道:“条件好的姑娘嫌他家里都是乡下人,看不上咱家。条件差的,我又觉得委屈我儿子了。”
牛书记笑说:“你这上不上,下不下的,能不恼火吗?”
白铁栓赶紧道:“以前恼火,现在不恼火了。今天老简家的春莉跑过来跟我说,她看上了我家那糟心儿子了。春莉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一直都心疼她,她要嫁过来,我肯定高兴呐!”
一听到简春莉,牛书记就怔住了。跟她那个闻名东方红公社的姐姐一样,简春莉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有关她的消息全是负面的。“你确定?”你就让你儿子娶这么个糟心货啊?
田社长也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确定啊,怎么不确定!不过,牛书记,田社长,我也为公社还有咱第三生产队服务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看,清大的名额能不能拿一个给我未来的儿媳妇?”
牛书记不同意了:“那怎么行?已经说好一个给简悦懿,一个给简晓辉了。怎么能随便乱改?你要照顾,组织上可以给你别的照顾,也不是非得在这方面吧?”
一顿饭就这么不欢而散。
第二天,白铁栓开始犯倔劲儿了,堵住牛书记办公室的门,不让他出去。
“我未来儿媳的名额,书记你必须得帮我办了。不然今天咱们谁也别想出这道门!”
“老白你怎么这样?!”
白铁栓就开始跟牛书记倒苦水了,又忆当年说自己这辈子为公社为生产队做了多少的牺牲奉献。还说他要求的名额,也是给简家子女的,他又没要求给其他人!他这辈子没有其它期盼了,就希望自己儿子能娶门好亲,以后孙辈一出生就能赢在起跑线上。
软磨硬泡这么堵了一整天,牛书记终于被他惹毛了:“白铁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按照违反纪律处理!”
“你处理呗!”
“你小心我撤你的职!”
“撤啊。反正你就是撤了我,我也照样堵你的门。”
你说牛书记能怎么办?他难不成还能叫民兵来,把白铁栓关个几天几夜?又不是土匪……
最后,牛书记投降了,只要简家同意,我就把名额给你。
白铁栓又跑去找简家闹去了……
简悦懿还真没料到简春莉会作死作到连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的地步。她预料她还有个两三天,才能完全闹得起来。于是,从江边回去之后,她马上就去找了队长黄有德:“黄叔,我替乡亲们想到个致富的好法子。”
“啥好法子?”黄有德马上来了兴致。
简晓辉差点就兴奋地脱口而出,说是淘金。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这当口这么说,会有抢功劳的
嫌疑。于是他喝了口凉白开,把话又咽回去了。
简悦懿就把当天去xx江边淘金的事,告诉了黄有德。
黄有德惊喜不已:“沙里能淘出金子来?!你快带黄叔去看看!”
简晓辉这时才开口:“叔,你就直接召集大家开会吧,那里的沙确实能淘出金子来。而且量还不小,我今天淘了的我知道。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我大妹?”
其实黄有德也不是不信,只是,涉及到全队那么多口人,到时候给了大家巨大的希望,跑江边又没能淘到金,叫他怎么跟人家交待?
“真的很容易淘出金来?真的?是去淘金就肯定能淘到吗?”他再次确认道。
简悦懿笑道:“到时候我会跟大家一起去的。我的福气你还信不过吗?”
哦,对对对,他咋忘了,全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呢。有她保佑,还能淘不到?
很快地,队里的几名队干神秘兮兮地潜入各家各户,低
声跟一家之主咬耳朵:“想不想顿顿有肉吃?今天队里研究致富大计,你赶紧地,到咱队长家的地窖里开会。这次的致富大计不清楚符不符合政策法规,严禁对外传扬啊。别搞得咱们整个大队的人都受牵连!”
第一生产队的致富研讨会,就这样在黄有德家地窖里悄眯眯展开了……
黄有德这个人是个胆子大的。60年代,国家刚开始允许各家各户养猪时,上面有政策,说是怕被资产阶级修正主义作风所影响,公社社员们不得饲养母猪。
说白了,就是怕农民们把全副精神都放在母猪身上。母猪要生崽,一胎能生好多只。人人都把猪崽拿去卖,计划经济体制不就乱套了?
可黄有德才不管这么多。他只管自己的队员生活得好。
当时他也是这样悄眯眯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倡议大家养母猪。“母猪才能下崽儿嘛!才有经济价值!公猪就知道吃粮食,养到年末杀猪都没多少肥肉!你们就说吧,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养母猪?”
他还说:“咱们也像戏本儿里的那些绿林好汉那样,搞个投名状!愿意跟着我养母猪,一起致富的,就在状纸上签个名。不会写字的,就在上面画个押!”
他还保证,出了事他头一个站出来。
结果后来东窗事发,他生产队长的职都被捋了好几年。后来是风声不那么紧了,公社的牛书记觉得他把生产队的工作确实做得不错,才重新起用的。
队干们说到致富大计,乡亲们马上就联想到养母猪的事了。那次的事最后虽然没兜住,但大家可都是实实在在尝到甜头的。上面又不能把猪给他们没收了,只是当场把母猪给放了血而已。
那母猪下的崽儿不也白得了吗?
大家兴高采烈,欢欢喜喜地跑去黄家地窖里开会,还有人自告奋勇守在院门口望风。有队员等窖门一关,马上就嚷嚷道:“队长,投名状在哪儿?我头一个签!”
结果黄有德一说是集体去淘沙金,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了。
“从沙里淘金子?队长你是开玩笑的吧?你还不如叫我到土里去挖呢?说不准东刨刨西挖挖,还能挖到以前的老财主藏的金子。”
“以前土改的时候,不是有贫农分到地主院儿住吗?听说有些人还从墙缝里捣鼓出袁大头来的。我看呐,咱也别去淘金子了,直接杀到以前那些老财主住的地方去,说不准还能捣腾出点儿啥来。”
这两个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其实讲的都是反话。他们一讲,大家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人咋这么不相信人呢?”黄有德急了,赶紧把简悦懿请上来,“想出这法子的不是我,是咱们懿丫头!”
“队长你不早说!”
“懿丫头说的,那肯定是真的!”
“咋说话的呢?咋说话的?”有人站起来,质问大家,“公社上的干部们都称呼她小老师,你们一口一个懿丫头的,懂不懂规矩?”
“对对对,我附议!懿……啊呸!我是说小老师,啥也别说了,你赶紧带我们去淘金子吧!”
“兄弟们,回家抄家伙!跟着小老师冲啊!”
简晓辉插话:“你们知道要带什么工具吗?”
“……”
“……”
黄有德没好气地道:“我叫你们去淘金,你们就像听到疯子在喳呼一样!一听是懿丫头说的,马上就‘兄弟们,冲啊’!”
大伙儿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
但这时,有个坚持的声音冒了出来:“队长,你应该喊她小老师。”语气特别的语重心长。
黄有德:……
简爸也在场,不过因为前次引起公愤,大家都只把他当隐形人看待。这会儿,他正疑心呢,琢磨着自家闺女真有那么大能耐,能带领大家淘到金子?
突然就有人一拍他的肩膀,皱着眉头问他:“大家都在嚷,说要跟着小老师一起冲,就你没发表意见。怎么着,你是有什么不满?”
唰唰唰,好几道目光同时电射过来!
吓得简爸打了个寒颤!他立马举手表态:“我坚决跟着我家闺女的旗帜迈步!”
大家满意地点点头,难得对他翘起了大拇指。
得到赞扬的简爸仿佛突然打开了一道通往世界的大门。站起身来,一脚踩在板凳上,高声道:“党指挥枪!我闺女指挥我!她说往哪儿打,我就往哪儿打!”
“好!”
“好!”
在大家的喝采声中,简爸醺醺然起来,把自家的糟心老婆和另一个糟心闺女忘得一干二净……
简悦懿是从现实世界穿到书里来的,对书里所处时代的地方政策条令并不是那么清楚。
她不知道本省本县对淘沙金这件事,是否有什么限制措施或处罚。但在后世,私淘沙金的行政处罚也不过就是驱逐,或低额罚款,不算严重。而且,就算是目前政府严令禁止的投机倒把行为,初犯者也不过就是被带走教育而已。再犯才会进行处罚。
在这种情形下,她自然不会傻得去找相关部门问:我在xx江的某个河段发现有沙金存在,请问,我能去淘沙金吗?
那不是等着被教育吗?
就算
国家和地方政府目前都没对这方面发布相关禁令,那也只能是因为官员把精力都放在大的条条款款上了,暂时没顾得上堵这种小漏洞。你这么突兀地跑去问,那不就等同于专门提醒人家堵漏了吗?
她把这些顾虑告知了队员们,叫大家一定要注意保密。要不然,大家就只能一起继续穷下去了。
黄有德作为队长肯定得安排具体事宜,他跟简悦懿、简晓辉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让大家第二天分散行动,自行出发乘车去往老码头。到了老码头车站再集合。
又给大家定下了集合时间。而他、简悦懿还有简晓辉三个人,可以在车站分批次带人去往那个埋藏着巨大财富的沙滩挖宝。
这样一来,淘金活动就能转到地下,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了。
当然,他们连开个会都有人望风,淘金时自然也要安排人员轮班守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大家就能快速撤离。
于是第二天,一队队员连早饭都没心思做了,一个个拿了盆子和铲子,喜气洋洋地或故意绕弯路,或直奔村中大道,或装作去挖野菜……反正就是用各种方法跑去坐车。
二队跟一队毗邻,有个叫田秀珍的队员把饭做好了,蹲家门口刨食,突然发现……咦?
她又走出门来,望了望散落在自己大队土地上的各处屋舍。咋一队那边干干净净的,没一处在冒烟呢?
在她觉得奇怪的时候,简悦懿已经在xx老码头公交车站带着第一批队员去淘金了。
这次的淘金活动没让老人和小孩参加,怕他们会发生危险。
倒是有些妇女也过来了。不过,女性水性好的少,体力天生又比男性差,简悦懿就统一规定,只准男性下河捞沙。
而对壮劳力们,她也不断叮嘱:“你们最好是几个人一起下水,万一有人脚抽筋,或是遇到危险,彼此离得近,要帮忙也容易。”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