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

    王军记得上初一的那年，暑假后开始后的秋雨一天接着一天，家距离乡镇的中学，有五公里整的黑柏油路，每个星期都寄宿到镇里的远房亲戚家，然后星期五下午一放假，他会骑着一辆婴儿蓝的女式自行车，欢快的沿着马路奔回家，好吃一口母亲做的热饭。

    王军还能回忆起那种在清风细雨中费力摇动自行车的感觉，但有一次星期天下午，雨实在太大了，他只能撑着伞步行，结果没走多久，风就把伞吹的露出了金属骨架，王军那时候有点心疼他的雨伞，本来打伞也会淋雨，于是收了伞，淋着滂沱大雨，开始步行。

    其实，他已经忘了当时淋雨的感觉了，老是记着这件事，是因为在淋雨回家的半途中，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他人生的事情。

    似乎又一次听见了那个声音，一辆短途老旧客车在风雨声中“嗤嗤”的刹住了车身，扑哧打开的车门外，一个甜甜的声音带着笑意，朝他喊了一句“快上车”，愣了一下，王军没敢上前，朝着雨里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大喊一声：“我只有九毛钱！”

    女人冒着雨快步下车，一把将王军拽住往车里走，王军那时候只记得，他低着头，看见女人干净的黑皮鞋在马路上’腾腾‘踏的水花四溅。

    浑身都流着水，女人把王军的书包取下来，抖了抖，把他安排到了客车前座后的一个大铁皮台子上。。。后来王军才知道，隆起的方台子是客车变速箱的位置，那段关于雨的记忆是那么的清晰，已经差不多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下车的时候，王军从衣兜里费力掏出了卷在一起的九毛钱，但经营客车的夫妇笑着把他赶下了车。本来从乡镇到家的车费当时是一元钱，王军缺了一毛，所以他不敢打车，本来母亲每星期都会凑出5块钱供王军生活，但那时的王军根本不知道节省，以防意外。。。

    那天的雨里路过了好些车辆，其中有一辆，在王军孤僻的一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滂沱的雨夜，感受着脸上的水线从衣口灌下，一直流到了他的心里。。。王军抬头笑了笑，看着一道闪电从头顶滑落，在不远处结实的劈到了地面上。

    草原上的雨声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唰唰’一阵又一阵的雨势连冷风都吹不透，雨滴接成线直直的缀到草地上，迅速的聚成一个个水窝，水窝里不断‘咣当’作响，好像雨水已经把整个草原变成了一座黑压压的池塘。

    闪电的电光像黑夜巨人执手的鞭子一样，在周围不断乱抽，王军想了想，这应该是天空对大地的惩罚，所以，他一个宛如蝼蚁般的人类，应该不值得承受天威。他怀里的干草和他一起，已经被雨灌成了落汤鸡，但所幸雨棚里的草还好，王军回头瞄了一眼平静燃烧的暗淡炉火，就往炉里又塞了一点雨棚里的干草。

    火光立马大了一些，让整个雨棚也透出了一点暗淡的黄亮，映得王军眼前得雨幕反射着惨白得幽光，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了雨幕前，王军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得清一对闪光的大眼睛里残余着莫名的兴奋。

    “还是没有追到！不过，我觉得它变得有些急躁了，还有机会！”温格摸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雨水，睁大眼睛低头看了一会王军，然后贴着王军坐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她背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泡的生疼，但这种无关紧要的的疼痛正好能够激发身体的战斗潜能，她兴奋的等待着黑夜里的魔爪再次向雨棚里微弱的火苗伸来。

    就在说几句活的时间里，一小束干草激起的火焰已经开始收尾，四周的光亮迅速的暗淡了下去，王军回头盯着炉火，在它差不多要熄灭的时候，又快速的往火里添了一把干草。

    “温姑娘，我建议你别追了，跑来抓火苗的黑爪子，是个影子或者梦魇，我估计它更本就没有实体。。。”

    “我能感觉到它就在附近一直盯着我们，它能把我的背抓伤，肯定就能吃我的拳头，你放心好了。”

    王军也不敢多劝，因为这里面原因还挺复杂的。先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雨就忽然从天空倾倒了下来，四处乱吹的风也慢慢停了，王军有些担心，就想把火重新生起来，但被温格劝住了，说可以再等等。

    那时候王军就发现温格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了，但他当时也没有多想，一下雨干草很可能就更不够用了，于是就听了温格的话，再黑夜里淋了一会儿雨，随后雨越下越大，而王军也感觉到越来越冷。他正在紧紧抱着湿漉漉的草回忆往事的时候，就听见了温格火急火燎的催促：

    “快生火，有东西朝你摸过来了！快！”

    王军提心吊胆的在草原上生活了几天，别的没有，机灵劲还是磨练出了一些，他立马挑开闷着的火心然后盖上干草，几下就把火吹起来了，然后就发现温格已经没影了！

    他有些着急的喊了许久，才把浑身都流着雨水的温格叫了回来，好不容易给温格解释了饥荒世界黑暗里有查理攻击游戏角色的设定，但温格根本就没听进去多少。。。

    后来，可能因为点着了火，所以周围一直没什么动静，等到王军彻底的放下心来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脚边湿漉漉的草地上，慢慢出现了一团墨色的阴影，王军初以为他看花眼了，结果阴影迅速的伸展来，变成了一只利爪，黑色的三个尖指扭动了几下，好似在活动筋骨一般。然后，王军眼睁睁看着利爪在黑暗里脱出一条细细的胳膊，杳无声响的贴着草地，绕过他朝着蚁窝的火炉‘爬’去。

    这熟悉的一幕立马让王军想起了饥荒游戏里，角色san值太低的话，就会出现偷火的阴影爪子。一反应过来，王军就连忙站起来朝着爪子的暗影‘手臂’踩了几脚，果然，利爪想吃痛一般，迅速的缩到了王军的脚下，然后快速的退到了火光边缘。

    本来想‘赶尽杀绝’的王军还没踏出脚呢，就看见温格已经先一步追着利爪跃进了黑暗里。。。

    。。。

    无功而返的温格再一次接受了王军苦口婆心的教育，把王军说的眼冒金星，本来又冷又饿的王军差一点晕了过去，他没办法只能在身边的草地上找了一把嫩草尖，艰难的嚼碎咽到了肚子里。

    当王军凑着一点火光看见温格背上流着的血水时，他浑身发冷，两次冒雨跑进黑夜里的温格明明伤口开裂，饥寒交迫，但是，她眼睛里的兴奋让王军本能的感觉有些异常。

    “回光返照”，温格第三次追着偷火的影子追出去的时候，王军已经不再劝说什么了，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照看身边的那一丝火苗上，因为冷，王军不知道他已经嚼了多少草尖了。。。

    最后一次劝了温格几句，可是身边的姑娘却喘着粗气，坐在一边不断再自言自语：

    “。。。快找到了。。。快找到它了！。。就快找到了。。。”

    耳边传来的反复呓语让王军绝望，他一次次的担心消失在雨夜的温格会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唤，然后再也不能回来。不知道两人还能坚持多久，王军觉得这个雨夜好长，他感觉他自己已经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胃里胀的生疼。王军冒着冷汗的惨白脸上突然涌过一丝潮红，他心里突然涌过一种冲动——把眼前的火光扑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