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番外二
那丝残魂随着骨灰回来, 一直跟在周回身边,散得只剩下一团虚弱的魂气环绕。她看他悲痛,听他呜咽, 却没有一点办法。
她跟着他回家, 远远便感应到阔别已久的主魂。
季潼把奶奶接过来住了几天,隐隐听到院外的开门声,高兴地丢下针线跑出去, “一定是周回。”
奶奶笑得眯起眼, “慢点跑, 别摔着。”
她刚走到门口,像是撞到什么无形的东西似的, 一股力量重归体内, 头痛欲裂,有种一头扎进水里的窒息感, 冰冷刺骨的水拼命地往体内灌, 耳边一阵长久的嘶鸣。
周回边张开手臂边朝季潼走来, 却见她忽然停住,呆滞地愣在原地, 他走至她身前,“开心傻了?”
巨大的沉痛感积压在胸腔,快要叫她透不过气来, 季潼一手扶着周回,一手握拳去捶心口, 脑袋里快速涌入那些痛苦的画面,眼泪无法遏止地往外流。
周回吓坏了,“怎么了?”
“我要杀了他!”她抱住脑袋蹲了下去,随即又紧攥周回的手腕, “你帮我杀了他。”
周回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谁,他蹲下抱住季潼,“他已经不在了,十八年前就消失了。”
“他不在了……不会再来找我了。”季潼昏头昏脑地一遍遍重复,涕泗交颐,大喘着气,“他消失了……”
“对,消失了。”一阵痛楚涌上心头,周回心揪得厉害,慢慢安抚她,“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回来。”
季潼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周歆陪在她身边,刚有意识,季潼腾地翻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哪?”
“医院。”周歆刚哭过,眼尾还有些泛红,忧心忡忡地打量她,“潼潼,哪里还不舒服吗?”
“何沣呢?”
“什么何沣?”
季潼拔了吊针,跑了出去,“何沣——”
周歆慌张跟上去,“潼潼,你别吓我,怎么又胡言乱语起来了?”
周回去买晚餐了,刚出电梯就听到季潼的呼喊声,他快步跑回来,拦住狂奔的女人,“我在这,阿吱。”他捧住她的脸,“我在这。”
季潼看清他脸,一阵错愕,随即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你别丢下我。”
周回轻抚着她的背,“不会的。”
……
季潼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一晕,反倒好了许多小毛病。她不嗜睡了,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没力气,整个人懒洋洋的。如今吃得香睡得棒,精神好许多。
她每天都主动拉着周回去健身。对此,反倒是周回有些不适应,便问她:怎么突然变勤快了?
她很直接地回答:我怕我死得太早,留你一人,要好好锻炼才是。
与此同时,她也多了些不好的习惯,比如更加嗜酒。为此,周回总是到处藏她的酒,或是偷偷喝掉、倒掉一些。
她比从前深沉了些,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有时望着天空,有时盯着大地,有时趴着、看几只蚂蚁搬东西。
周回拿了杯柳橙汁给她,季潼微笑着接过来,“坐啊。”
周回坐到她旁边,季潼头靠向他的肩,喝了半杯放置一旁,捏着他的手指玩,“我们去炸了小鬼子的家吧。”
周回微诧,“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季潼抬脸看向他,“我像是认真的吗?”
“像。”
“那你跟我去吗?”
“好啊。”
季潼笑了起来,双手落在他头顶,往下按,咬了下的鼻子,“你去吧,我才不去。”
周回顺势去吻她的嘴唇。
大门铃被敲响,周回松开她,起身去开门。是一个送快递的小帅哥,抱着两个箱子,背了一条黑色长筒。周回签收拿进来,“买的什么?”
“画材。”季潼起身接过小箱子,往书房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画出来。”
周回跟着她进屋,将包裹拆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季潼把宽大的毛毡铺上,将一支支笔取出来挂在笔架上,大大小小的瓷盘一一摆放好。
她买的是天然矿石颜料,另有两根墨条和砚台,皆需要手工磨,虽然麻烦了点,但出色是管类颜料不可比的。
工具收拾完毕,面前铺平一张半生宣纸,她用墨条磨出些墨来,试了试色,品质还不错。
周回站在一旁看她,“画什么?”
季潼瞄过窗外的树,
“就那个吧。”
她把墨条给桌对面的周回,“帮我磨墨。”
周回接过来,捏着这小玩意在砚台上来回滑动。
手生的很,两笔下去,季潼便揉了纸。
“扔掉干什么?很好啊。”
“不好。”她又摊开一张纸,重新下笔,手不听使唤似的,还是不满意。
她又要揉掉,周回捉住她的手,“画完再说。”
不似工笔,写意很快,皴擦点染,很快便画完两幅。
墨磨的有些多,周回杵在一旁看着两盒颜料,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点碎末出来,手蘸着水捻了捻,立马晕开漂亮的深蓝色,“这个能洗掉吧?”
“不能。”
周回皱了下眉,“那我的手怎么办?”
“谁让你乱碰。”季潼手指蘸墨水点在他的鼻头,见他当真,笑了起来,“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
周回身体前倾,攥住她的衣领,扣住她的下巴,蓝色沾在白皙的皮肤上,清润好看,“你敢唬我。”
“谁叫你不经唬。”
周回直接爬过桌子来到她旁边,小碟落在地上,磕破了一角。
“我的碟子。”
“再给你买。”语落,他将笔墨纸砚全给挥到一边,提着她的胳膊把她放到桌上,一阵缠绵,他克制着停下,“我去拿套。”
季潼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拽回来,“我们要个孩子吧。”
周回愣住了,“你想要孩子?”
“你不想吗?”
“那我们去领养一个。”
“为什么要领养?”
“生孩子太辛苦,我不想让你受累。”
季潼失笑起来。
周回揪了下她的鼻子,“不许笑,我是认真的。”
“你喜欢孩子。”
“我更喜欢你。怀孕的话就算高龄产妇了,你身体又不太好。”
“我会好好锻炼的,调养身体,而且现在医疗很发达。”季潼夹紧他的腰,不让他走,“我想跟你生个孩子,一直想。”
窗户开着,外面吹进来暖洋洋的风,将身上的薄汗吹的更加黏热。
周回瞥到桌角的颜色,忽然停下动作,靠向她的耳边,“你不知道我在上海时候的代号吧?”
“嗯。”
“花青。”
季潼恍然,“原来是你
啊,我还以为会是个美艳的女特工。”
“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大概知道。”季潼手按进小碟里,沾了一掌蓝色,故意抓了他满身,“从前在山寨画画,这是我最喜欢用的一个色。”
……
八月中旬,他们去了多伦多,月底又带着季潼来到纽约,周回快开学了。
茱莉亚音乐学院位于林肯中心,艺术氛围十分浓厚。他们在不远租了套公寓,还请了个华人阿姨,料理家务和照顾怀胎两月的季潼。
周回空闲时间便带她散步、逛街、打打网球高尔夫等,或是去音乐厅、歌剧厅看演出,逛逛公园、艺术馆、博物馆……他去上课的时候,季潼在家无聊便画点画,看书看电影,她还报了孕妇瑜伽班和插花课,放松身体和心情。
小日子过得平淡且幸福。
晚秋,季潼买了台缝纫机,她想给孩子做点小衣服。
周回坐在旁边黏着她,不时摸摸她隆起的肚子。
“你这样我不好动啦。”
周回不理会,仍旧抱她不放,“我也要衣服。”
季潼拿起小衣服在他身上比划比划,笑道:“拿去穿吧。”
周回把衣服套在手上,“我太大了,怎么办?”
“那你只能缩小点。”
“好难。”周回下巴不停地磨蹭她的肩,“我不管,儿子有,我也得有。”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女儿更好。”
季潼在小领子上绣了个笑脸,“说不定是双胞胎呢。”
“双胞胎不好,肚子大了累,再说,一个就已经跟我争宠了,两个还得了。”周回握住她的手,将针线小心取下,“明天再弄,该休息了,你最近总熬夜。”
季潼看了眼时间,“还早呢。”
周回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拥入怀中,“那就躺着跟我说会话。”
季潼静静地靠在他肩上,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叹气?”
“好想立马生出来,然后去胡吃海喝,骑马、跳伞……”
“还早呢。”周回俯身,她肚子上亲了一口,耳朵轻贴上去,默默着动静,忽然兴奋道,“动了。”
季潼手埋入他柔软的头发里,“叫何山吧,周何山,女孩叫何川。”
周回
一时沉默,挪到床头轻拥着她,“好。”
……
周何山在中国出生,两家长辈全来了。
从出生到过了整整一天,周回连抱都没抱孩子一下,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季潼身边,几乎隔几分钟就会问她刀口疼不疼。
俞娜把宝宝硬塞给他,周回不太会抱孩子,两只大掌小心拖着,像捧了个炸弹似的。季潼躺在病床上看着,好笑的很,可她又得憋着,怕扯到伤口。
晚上,周歆亲自煮了些吃的带过来,还分了点手工小饼干给护士。
闲来聊天,都夸她这小女婿疼人。
自打儿子出来,周回就没合过眼,白天盯着季潼看,晚上盯着孩子看,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满意。时常忍不住去勾勾他的小手、点点他的小鼻子,把孩子弄醒了哇哇的哭,又手足无措地乱哄一番。
季潼因此总被吵醒,次数多了,气上来,就会凶他两句。
周回委屈巴巴地夹在他们间,一句不敢回。
直到周何山一岁,周回的腰杆才硬一些,拎着儿子的衣服就丢到一边,然后抱着他的女人缠缠绵绵。为了争宠,他把周何山送到了加拿大给俞娜和周桢荣养着,直到四岁才接回国,从那以后便一直在中国生活、学习。
周何山长得像季潼,身高像周回,大手大脚,九岁的小孩窜到了一米五六,阳光帅气,还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跟常来家中玩的好友抱怨:“我的家人两两配对,爷爷奶奶一对,爸爸妈妈一对,嗐,我就像个捡来的,我想我也应该带个女朋友回来,我有点喜欢我同桌。”
从二十七岁起,周回便很少外出演奏了,更多的是做编曲,以便陪伴家人。每逢周何山寒暑假,才会带着他去加拿大同爷爷奶奶同住一阵。
每回来农场,周何山就像匹脱缰的野马,有着爷爷奶奶的庇护,更加放肆的到处撒欢,一会追着牛羊跑,一会跳进水里摸鱼,一会又带着几条狗窜进树林里半天不见踪影。
周桢荣看着这上天下地的大孙子,常常奇怪:“潼潼安静稳重,周回小时候虽然皮了些,倒也没这么疯,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
俞娜便会
叨上几句:“男孩子皮点好,大了自然就消停了,到时候想他缠着你闹腾都没机会。”
一来父母这,周回对周何山是彻底放养,和儿子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傍晚,他和季潼骑马回来,遇到周何山在河边和狗一起刨坑。季潼懒得下马,吩咐周回道:“你去看看他和肉肉在干什么。”
周回下马走过去,拎着周何山的后领把人腾空拎起来,“你在这刨什么坑?”
“抓虫子!好大的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看你挖坑挺厉害,明天去布朗叔叔家帮忙种地。”
“我才不去。”
周回直接把他扔进河里,“洗干净了出来。”
肉肉见他掉进河里,赶紧冲下河捞人,周何山水性好,两下翻腾上来。
季潼骑在马上停在岸边看他,“何山,玩一天了,回家看书。”
比起父亲,周何山更怕季潼一点,好歹周回偶尔还会带着自己玩,可季潼就不一样了,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上,她都要更严厉些。
周何山扑腾扑腾把身上泥洗干净,默默上岸来。他刚要爬上马,周回将他拎到一边去,自己上了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季潼无奈地看着父子两,朝儿子伸手,“上来吧。”
周何山乖乖上马,朝周回吐了吐舌头。
拴好马,一家三口往家里去。
季潼揉着周何山的脑袋与他说话,没注意屋里的动静。周回远远就听到里头传来隐隐的枪声。他握住季潼的胳膊,“把肉肉关起来,等我一会来给它吹干。”
“好。”
周回先进了屋,看着正打枪战游戏的周桢荣,直接把显示屏给关了。
周桢荣郁闷道:“你关我游戏干嘛?”
周回漫不经心地跨过去,“以后我老婆在别打这种枪战的游戏。”
周桢荣倒也没气,干笑了两声,“哎呦哎呦,闻闻这爱情的臭味。”
季潼带着周何山进来,“爸。”
周桢荣躺在沙发里叹息:“你老公有了你就不要爸了,过来,何山。”
何山一身湿,扑进他怀里,“爷爷,爸爸又把我扔进河里了。”
周回随手扔了条浴巾给周何山,“自己擦擦。”
周桢荣扒了周何山的上衣,给他裹上浴巾带去卫生间,“爷爷带你去洗个澡。”
周回一边给季潼擦身前被浸湿的衣服,一边冲爷孙俩道:“多大的人了,自己洗,别惯着他。”
“你陪你老婆吧,别管我们。”
季潼从他手里拿起毛巾,往房间去,“我也去洗个澡。”
周回跟在她后头,搂住她的肩,立马变了个脸色,眉语目笑的,“我帮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