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040章 花开并蒂
当天晚上。
灵苑的主殿内灯火辉煌。
参赛公子们早已陆续离开，考官们的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上百份答卷在翰林院的十几位考官手中传递，一一品鉴打分，直到选出最佳的三十份送到主考官辛汉手中。
辛汉修长晶莹的手指翻过最佳答卷，景纪的答卷赫然位列其中。虽然心中也存有疑虑，但景纪交上的答卷确实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阖上所有的卷轴。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辛汉淡笑：“众位同僚可有定论？”
七嘴八舌。
“黎家公子黎泽耀文采斐然，应为榜首！”
“要我说，还是刑部大司马黄顺义的二弟更胜一筹！”
“兵部侍郎刘安家的公子也是值得推介！”
……
辛汉蹙起眉，黝黑的眼眸墨如深潭。
这些评论在他预料之中。
坦白地讲，如今的大泱朝不可谓不是外强中干，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更别说还有一个功能非常低下的朝堂，文官忙着捞钱，武官则是一听边界危急就缩脖子。眼前的安稳，不过是在吃始皇帝打下的家底。
官员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从如今这个小小的公子大赛就能看出端倪。这赛，哪里还是以才为准的选拔大赛，根本就是拼爹大会。再这样下去，大泱朝迟早会被这些人玩死！
听着众位考官们的争论，辛汉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烦。
又哗啦啦将答卷重新翻阅了一遍。
再抬眸时，向几位亲信使了眼色。
立即有人提议：“兴庆家世显赫，才藻艳逸，妙笔生花，可为公子典范。”
也立即有人附议。
反对声音随即响应：“兴庆的确不错，可跟黎泽耀起来，家世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作为榜首恐有争论。”
“公子大赛什么时候变成家世试赛了？”
“不说家世，黎泽耀最终的文章论述也是无懈可击！”
“说到无懈可击，您难道能从兴庆的文章中找出破绽？”
“虽然最终两位答卷都非常完美，但别忘了，兴庆要黎泽耀速度快得多。两人水平高下立现！”
“速度并不能说明什么！”
……
辛汉低下眼帘，端起案上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贯穿到胃里。
什么“差了那么一点”、什么“恐有争论”，说到底，还不是看黎皇后得炆帝陛下专宠，抢着抱黎家的大腿。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沉默：“主考官大人有何见地？”
全场目光重又聚焦辛汉身上。
他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花开并蒂。”
主殿内一片肃静。不仅反对派，就连支持者也都怔住，疑惑地看着他！
“既然如此难以选择，两位状元有何不可？”
他站起身，视线一一扫过在座的考官，身形倨傲挺直。眼神冷静且慈悲，似是能够堪破一切虚幻谎言、俯视众生的神明。
“可是……从未有此先例！”
“那就从本次开始立例吧！”辛汉的语气不容反驳，“今上面前我会解释！”
“然……”
有人还想反对，立马被身边要好的同僚拉住，示意他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违逆今上面前的红人。
事实上，谁当榜首，于他们又有多大干系呢。
“黎泽耀和兴庆并为榜首，剩下排位有劳各位给出名单，明赛前宣布！”辛汉拂袖走出主殿，站在院落正中，地上狭长的投影看起来孤寂凉薄，如这夜色。
头顶星光闪烁。
心口冰冷透彻。
仰望夜空。他俊美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他可以一直这样冰冷地站下去，如同世界尽头的冰川，万年不变。
……
同样的夜色。
同样的星光。
景纪坐在小院的石凳，余夕颜一旁服侍茶水。
“今赛场，出现一个资料上没有记载的人，名叫岑亥，派凤羽卫的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凤羽卫是献帝在世时，余夕颜负责组建的公主护卫队。宫变发生时，凤羽卫正分散各地寻找长公主殿下的踪迹，也因此阴错阳差地得以保存实力。
“是。”余夕颜答应着，倒水的手却顿了顿。
“怎么？”景纪看她始终不变的冷漠脸庞，“你认识？”
“江北有岑家，江湖人士无不以其为马首是瞻。”
景纪扬眉，这倒有些意思：“你的意思是，岑亥可能来自江北岑家？”
“能临时塞人参赛，势力必然不俗。”
景纪点头：“尽快查出来。”
“是。”
“方才公子沐浴时，兴老爷来过。”
“他来何事？”
“他问公子今赛如何。”
“哦。”景纪发出无意义的音节，眼神黯淡了一些。如果不是偶遇辛汉，今天可以说是完美的一天。但是，当她的目光对上辛汉的一刹那……
她不熟悉那一刻的心情。
她是恨着辛汉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可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在恨意之外，还有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激荡着她。她恨辛汉，可她也恨着这样的自己！
哈。她以为自己能像大叔教导的那样，她以为自己可以不管内心有多痛苦纠结，表面上总还能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可当她最终将冰冷的敌意视向辛汉，她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若是爹爹再来。”景纪道，即便在自己的院落中，也很谨慎地称呼兴元亮为“爹爹”，“转告他，今的赛很顺利。”
“是！”余夕颜答应着，一如既往地不问任何问题。
景纪望着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余夕颜笑。不管是从前在大明宫里当她的影卫，还是如今正大光明地走在她身后，余夕颜都冷得像个木头人。没有表情，没有疑问，机械地完成任务，机械地回话。如果不是大泱朝的科技水平绝对制造不出机器人，景纪简直就要怀疑她根本是个没有感情的人造人。
心里说不出的一软，景纪柔声道：“夕颜姐姐，我坐一会儿就去歇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不用陪着我了。”
“不行。”余夕颜难得的反抗她的命令，附耳对她道，“这几，一直有人偷偷监视！”
“什么？”景纪吃了一惊。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富贾之子的身份，有谁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对待她？
莫不是炆帝知道了她的身份？
用眼神震惊地征询余夕颜。
“不是那个人。”余夕颜也猜到她的想法，“是辛汉。”
监视她的人是辛汉？好吧，这同样是个让人讶异的消息。
“他监视我做什么？”
“不知。”余夕颜摇头，“他就是坐在屋顶上，看着您的窗子。”
“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昨晚。”
昨晚？昨晚她从婚礼的梦中醒来，站到窗前时的确感觉有视线注视，她以为是错觉或者是余夕颜，却从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辛汉。
食指无意识地在石桌边缘敲打。
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
十天前承天寺的那一幕又不由自主地回到脑海中。
……
月亮在天空中失去痕迹。
他的声音在背后，清淡得像是一个呓语，一个幻觉。
“这五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
心脏没来由地疼跳了一下。
有股陌生的情绪同时涌起，她拼命将它压了下去。
再看向余夕颜的眼神冰冷残：“不管他想做什么，既然他要监视我，那你也帮我监视他！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