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洋洋洒洒的雪下了大半个月,待雪逐渐转小,除夕早已悄然而至。
按照规矩,除夕这天,宫中设宴,所有权贵宗亲皆要进宫拜见。
周言这几日十分不对劲,常常心不在焉地盯着一个方向,一看就是半个多时辰。有时一连喊他许多声,他才回过神。
程今今只以为他公务繁忙,也不太在意。
但除夕将至,朝中各部皆已停下公务,就连周言掌管的东厂,也在除夕前两日放了假,若是公务琐事缠身,照理也该放下了,可程今今瞧着,周言的焦灼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增不减。
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小桃悄悄告诉她,年末所有宗亲都将进京拜见皇上,这其中自然包括镇南王与小侯爷。
她才悄悄明白其中关窍。
要说这小侯爷,上次被周言打断腿扔出京后,程今今还曾命人悄悄去照看,后来那人回话,督主手下其实还是有些轻重的,腿伤得并不重,而且京都城边自然有小侯爷的人等着接应。
故而他刚被扔出京都城,一队人马就悄悄将他救了回去,好生修养了几日,腿也逐渐好了。
再说这镇南王,虽说是原主的嫡亲哥哥,但自从程今今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没有见过他。
许是因为从小便痛失双亲,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哥哥虽沉默严肃,可却是她最可以依靠的人。
后来他们分离的几年,哥哥军中公务繁忙,虽不能相见,却总会托人送来礼物。
冷肃的少年自小习武,学的从来都是怎样用兵,怎样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将人置于死地,自然不知道小女孩的心思,总是送一些刀剑兵器,虽说都是极难寻的,但实在不对小女孩的心意。
前些日子,他又差点闯下大祸。
新皇好大喜功,爱好奢华,大修宫室,致使国库空虚,近年来拨给南境的粮草逐渐减少。
原主哥哥自然对此十分不满,曾和自己军中兄弟私下表达自己的怨念。
他本以为都是生死相依的好友,自然是可以信赖的,但没想到其中一人,将此事宣扬了出去,这话传到了皇上耳里,自然是惹得他雷霆大怒。
当下便放言要将他治罪。
朝中那些武将自然为他求情,皇上见他如此众望所归,心中更加不满,但碍于如今军中局势,只好按下不表。
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位镇南王迟早会被狠狠收拾。
轻则定个不敬之罪,重则定个谋反之罪,殃及家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这些时日,不知周言暗地里用了什么法子,竟引得皇上疑心渐消,对边疆的粮草也逐渐大方了起来。
往年过年,他大多因军中繁忙而无法抽身,可今年,军中粮草丰富,边境情势也逐渐平稳,他不回京,便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了。
·
这日里,周言手中握着笔,神情涣散地正对着窗外的大雪发着呆。
乌黑的墨顺着笔尖流下,笔下的纸被晕黑一片。
程今今悄悄凑近,从背后一把环住他的脖子。
他手臂一抖,桌案上的那张纸眼看着是彻底废了。
程今今干脆将他手中的笔抽出来,小声说:“你这几日是怎么了?每天心不在焉的。”
“没,没。”周言垂眸,努力地离小郡主远一些,但那温热的鼻息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生颤意。
“别骗我。”程今今强硬地将他拽过来:“是不是因为我哥哥就要进京了?”
周言似被戳中心事般的浑身一震,沉默半晌,到底不想撒谎蒙骗小郡主。
“嗯。”他瞌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程今今没做声,只是轻轻蹭了蹭他的肩,小声说:“你怕他做什么,你帮了他,难道他还会怪罪于你吗?”
确实是应该怪罪他的。周言空寂的心里,逐渐被不安填满。
卑鄙无耻的他,用这样的手段将小郡主囚在身边,自然是最无可赦的。
他愿意用余生,倾尽一切对她好,但唯一做不到的,就是放她离开。
王爷对他心生怨忿,是情理中事,就是被打被骂都是他应该受的。
可是他怕,他怕要是王爷对小郡主说些什么,或是命令他离开自己,那她会怎么选呢?
一个是身份卑贱,曾经胁迫过她的阉人,一个是嫡亲兄长,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若是我小郡主要跟着哥哥离开,他能怎么办呢?
他已经卑鄙无耻,毫无底线地强迫过她一次了,难道还要强迫她第二次吗?
好几个夜里,周言就这样睁着眼,愣生生地看着天花板,回想着和郡主的一点一滴,可越想越觉得,这些记忆怎么这样少,少到一个晚上,就可以回想成千上万次。
昨日夜里,他辗转难眠,想到明日郡主就会与王爷相见,便第一次壮着胆子,趁着夜色,悄悄进了小郡主的房间。
窗外的朦胧月色,柔柔的映在小郡主白瓷般的小脸上,她眼睫下落下一小片青影,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周言就这样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小郡主的睡颜,心中的不甘逐渐翻涌。
他的小月亮,就要这样离开了吗?他们甚至都不曾完整的过过一个新年,也不曾好好的说过几次话。
直到东方既白,阳光悄悄地照进窗户,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眨了眨猩红的双眼,他在心里悄悄地做了个决定——
他要将小郡主留在身边。
已经是这样无耻的人了,就算再卑鄙一些又怎样呢?
他悄悄俯下身子,虔诚却又小心翼翼地在小郡主额上落上一个吻。
对不起,小郡主,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望着小郡主清泠泠的眼,他眨了眨眼,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轻声道:“终归是你的兄长,我需得好好敬着。”
“好啦,有我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程今今笑了笑,安抚地说。
宫宴上,皇上多饮了几杯酒,便嚷嚷着头晕,让大家散了。
程今今和周言出来时,天色还未全暗,隐隐地透着些白日的微光。
不出所料,他们刚出殿门,就被人从后面叫住。
“今今,见了哥哥怎么转身就走啊。”那声音浑厚雄壮,气势十足。
程今今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壮汉,正急匆匆地向她走来。
稍稍走近一些,程今今才看清他的面容。
许是因为边境风吹日晒,他小麦色的皮肤有些粗糙,但不影响他俊美硬朗的五官。
他和周言,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相貌。
但都很好看。
程今今害怕他说出什么伤害周言的话,连忙露出个讨好的笑,甜甜地喊:“哥哥。”
他微微颔首,粗声粗气地说:“这位是?”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程今今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这是周言。”
她顿了顿,甜甜地笑道:“我相公。”
周言墨黑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闪了闪。
明明是冷得瘆人的夜里,周言却觉得自己的心变得逐渐滚烫。
程然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我与我妹妹有话要说,督主大人可否回避一二。”
他话虽客气,语气却带着轻蔑。
周言刚想出言拒绝,程今今就抢先一步说道:“周言,你到偏殿等等我,我和哥哥说会儿话。”
她今天想把话,一次性说清楚,免得日后徒生事端。
周言抿了抿唇,思考半晌,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若是她跑了,他找人抢回来便是。
夜凉如水。
程今今跟在程然身后进了座幽静小院。
院门刚合上,程然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急匆匆地拉着她说:“怎么样,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战场杀敌无数的铁血汉子,一时之间,眼睛红成一片。
“没,没。”程今今急忙解释:“他没强迫我,是我甘愿嫁给他的。”
程然明显不信的样子:“都是哥哥无用,一时之间落入圈套才害你如此。”
他眼里闪着自责:“但哥哥宁愿死,也不愿用你一生的幸福换一个锦绣前程。”
程今今为难道:“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呢,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啊,不管你出不出事,我都是要嫁给他的。”
嫁给一个阉人?心甘情愿?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程然显然不信,他压低了声,说道:“我知你懂事,说这话也是想着安慰我,你放心,不出三个月,我便救你出去。”
程今今的心徒然一紧。
三个月
这比三皇子造反足足快了大半年啊
难道说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程然的眼睛,小声地问:“你要造反?”
她刻意把声音压得极小,小到只有程然能听得到。
但他还是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嘘,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可他却不否认,他早已对当今圣上,升起了不臣之心。
程今今万万没想到,系统给她的,只是第一卷。
其实整部里,真正的男主角。
是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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