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跪求见
十日后, 无界渊。
碾尘峰萧源剑尊如无界渊这等大事, 宗门竟像是全然不知一般,那日前去送行的只有萧赢, 还有穆听澜。
萧赢许久未见穆听澜, 这人转世后的样貌与从前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清丽几分。许是跟萧源的关系没有以前那般亲近, 转世后的穆听澜,在萧源面前少了几分跳脱, 多了几分顺从尊敬。
记忆里穆听澜在萧源面前,可从没这么老实过。
“剑尊。”萧赢已非昔日碾尘峰上低人一等的仆役, 行的自然也是平辈礼。
萧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直看得萧赢都有些不耐, 微微蹙眉, 方才收回视线。
“此去一别,不知能否再见, 阿灼……”萧源似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想要对萧赢诉说,只是终究没能张口道出。
而一旁的穆听澜却是红了眼,她没有前世记忆, 只听人说,前世这个师父, 对她很好。她回碾尘峰这段时日,师父教了她很多,给了她很多, 待她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如今师父不知为何要孤身踏入无界渊,生死难测,说她心里没有半分不舍担忧,那是假的。
“师父,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罢。”穆听澜红着眼,拉住萧源的衣袖。
萧源愣了一下,随即面色疏冷地将衣袖抽出:“本尊既已许诺,心魔立誓,如何能言而无信?”
前世穆听澜只要拉着他的袖子说句软话,他无有不应,而现下,萧源却再无当年为她不顾一切的痴性,就好似失去的理智和原则,在这辈子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别过。”萧源没去看穆听澜,只朝萧赢抱剑拱手,随即转身迈入无界渊大门。
萧赢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于渊门内,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嘲意,也不知是嘲这萧源醒悟太晚,原身已心灰意冷身死无界渊。还笑这对当年生死不渝的师徒,前尘尽断,情逝心隔。
一个兜转两世,仍是看不清自己的心,认不准眼前人。一个忘却前尘,姻缘另付,前生挚爱,今生却咫尺天涯,亲近又陌路。
萧赢可不打算在这无界渊门前,守个百年,她没那闲工夫,人一进去,她便打算离开了。
穆听澜这辈子不认得她,只听说过她的身份,原也碾尘峰的一员,还曾是萧源养大的鸑鷟神凤,修为高深。
她正想跟萧赢客气寒暄两句,却见一道流光纸鹤飞来——那是来自碾尘峰的传音。
穆听澜接了传音,越听其内消息,神色越是凝重,最后诧异地看向萧赢,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愤慨。
“萧师姐。”穆听澜追上萧赢,横剑拦在她面前。
二人在虚空对立,萧赢一身浓紫衫裙,负手而立,眉色清冷,穆听澜平日里也是受许多男修弟子追捧的天骄,在萧赢面前,却像是萤火皓月,难以媲比。
“萧师姐也是出自碾尘峰,既是同根同源,没有情分,也有同门之义,师父昔日待你不薄,你何苦这么害他!”
萧赢闻言只道:“穆姑娘何出此言?”
穆听澜见她还装傻作楞,气红了一张俏脸:“难道不是你让师父入无界渊的?师父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这般恨不得他死!”
萧赢却笑了笑:“原来入无界渊,便是恨不得他死?那他当初,也是恨不得本座去死了。”
“本座谅你忧师心切,不计较你失礼失言,若再纠缠,休怪本座手下无情!”
这穆听澜转世了,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冲动任性。她以为这修仙界内,境界等级之差是什么?弱肉强食只是笑言么?
胆敢以剑横对,比她修为高的前辈,这不是有所依仗的挑衅,就是找死。
换做旁人,便是将其打杀了,也属常事。
穆听澜气怒之下,竟还有几分理智,她知道自己不是萧赢的对手,没有与她硬杠到底,只放了狠话,说要将此事回禀宗门,让宗门来评理惩处。
宗门内严禁弟子各种形式的内斗,萧赢和碾尘峰的纠葛,宗门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罢了。
萧赢冷下脸来,她看在同门之义,一而再对穆听澜容忍,对方却好像,完全不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
萧赢最憎恶别人威胁她——不管这威胁对她有用没用,她都厌恶至极。
“你想回禀宗门?”萧赢边说边抽出一条冒着紫火的凤凰羽鞭,那是原身的本命法器。
“那就看看你能在本座手里挨得住几鞭!“
萧赢抬手朝着穆听澜就是一鞭,紫火扫过之处,皮肉灼伤焦烂,疼得穆听澜惨叫不止。
她想逃走,萧赢却不给她机会。胆敢再三挑衅威胁她,却装完逼就想跑?她可不是萧源,也不是那些追捧她的男修,不惯着她这臭毛病。
萧赢足足抽了她十鞭,她控制着力道和灵力,每一鞭都让她疼痛难忍,却不会要她性命,十鞭下来,穆听澜趴在地上的尘泥里,一动不动,竟是活生生疼昏了过去。
萧赢用术法让她清醒,“只这点疼便忍不得了?”
原身以凤火神魂,求得从无边炼狱解脱,又该是疼到何种地步?
神魂之痛,无界渊数以万计的渊虫啃噬之痛,与这穆
听澜这肉身鞭笞之痛,哪一个更甚?
萧月灼是萧源亲手打入无界渊,穆听澜哪怕不是动手之人,追根寻底,也有穆听澜的一份“功劳”在。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罢了。
没再看地上撕心裂肺痛喊的穆听澜,萧赢转身化为一道紫火流光,消失于天际。
被鸑鷟紫火灼伤的地方,非疗伤圣品难以医治。穆听澜回到碾尘峰时,全身几乎难见到一块好皮,吓得周围的仙仆灵婢,脸色煞白,险些以为她熬不过去了。
所幸穆听澜福大命大,终究是熬了过来,只是碾尘峰上没有能驱逐鸑鷟紫火的东西,而一向护着她的萧源此时又身处无界渊,未婚夫魏修玹只是修为甚低的微末修士,更没什么办法,给她寻来圣药治好她的伤。
穆听澜躺在殿内,犹如废人一般动弹不得,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无尽的紫火烧灼之痛!
那些鞭伤,溃烂焦黑,她用了不知多少药,却无法让其愈合半点,偶尔还会因错用药物,加重伤势。
穆听澜回想当时萧赢的话——
“只这点疼便忍不得了?”
穆听澜恨极了萧赢,只觉自己这般情境,已是身处地狱,生不如死,半点也不信萧赢会遭受过比她还甚的痛苦。
碾尘峰上即便没了萧源坐镇,一时半会也乱不起来,不过穆听澜身受重伤,百药难医,下不得床榻,峰上大小事务,本该由管事处理。
穆听澜却坚持让魏修玹代她掌事,其他人无法,只得听从魏修玹命令。谁让萧源只收了穆听澜一个亲传弟子,萧源不在,那穆听澜就是主子,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赢自打从无界渊归来,就没再让底下人打听碾尘峰的事,偶尔从他人口中听到碾尘峰的消息,也只是一笑而过,听听罢了。
一晃眼,百年过去。
萧赢修为不仅恢复,还更胜从前,而涅槃峰在宗门内也盖过碾尘峰,成九夷仙宗第一峰。
萧赢没有收徒弟,平日闲暇也只是给梁秋寻、司徒新、白管事等人指点一二。
更多的时候,是在外游历,寻找天地异火。
没办法,家里有个地火之灵,对火属性的天材地宝,需求太大,萧赢的库存根本没撑得住多长时间,每天都在为“奶粉钱”发愁。
萧源从无界渊出来那日,天生异象,竟有九夷仙宗祖师爷天宸道祖的虚像浮于无界渊上方。
无界渊附近,不少老祖大能朝虚像跪拜,以示无上敬意。
萧赢当时正在凡人界,倒是不知此事,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真想死的人,又如何会修仙?做个凡人百岁而终岂不更好?
但凡修仙,无非就是想要力量和长生。
萧源苦修两世,怎会轻易放弃生命,死于无界渊?最终还是会求天宸道祖庇佑。
谁让人家是修n代,顶上有个道祖护着。
萧源百年不在碾尘峰,回去后,不管是人还是事,都大变了样。
“师父,你要替我报仇!是萧月灼害我!是她将我打成重伤,让我生生疼了百年!”
“百年啊!师父,你可知道我这一百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日夜受凤火灼烧之痛,恨不得将那贱人抽筋剥骨……”
“住口!”萧源面色青白,显然身上极为虚弱,但却仍是打起精神冷颜训斥了一声。
“她是涅槃峰主,是你的前辈,你几次三番挑衅于她,换做旁人怕是已将你打杀,她手下留情未取你性命,都是看在为师和同门情面上,真要论起来,为师还要替你去涅槃峰登门谢罪!”
萧源见她被火毒折磨地癫狂偏激,满身凶戾,疲惫地后退一步,布下结界,挡去她的嘶喊。
“你且在殿里好生反省,待你想通了,为师再放你出来。”
“你身上的伤,为师会替你想办法……”
萧源说的想办法,其实不过是在涅槃峰山门前长跪求药。
若在以前,他是这宗宸大世界第一强者,第一剑修,横行一界无人敢阻,自然能深入秘境险地为穆听澜寻来天材地宝救治。
可如今他通身修为,都在无界渊里被渊虫啃噬殆尽,比当初的萧赢好不了多少,修为甚至还不如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穆听澜。
这样的他,又如何替穆听澜寻药?
萧赢和涅槃峰,其在宗门势力早已今非昔比,宗门不愿插手他们两峰之间的恩怨,从百年里,宗门都未出药救治穆听澜便可见一斑。
如果可能,萧源绝不愿自己以这样狼狈至极的模样,再出现在萧赢面前。
可他恍然惊觉,除了这般苦求,他竟是连再无借口理由,也不可能有机会,再见萧赢一面。
多讽刺。
前世那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鸑鷟,如今却得以旁人为借口理由,百般苦求,长跪峰门,也难得一见。
那个随叫随到,永远沉默跟随在他身侧,一回首便能看见的人,终究是……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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