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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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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他的唇,原来也是软的。mwangzaishuwu◎

    侯府张灯结彩, 屋檐下挂着红色灯笼,连树上, 都扎着红绸带。

    大房与二房之间, 多了一道墙。

    墙最上面,压着庑山结构屋檐,瓦片俨然,大房的墙前面, 移了许多花木, 墙体刷着白腻子, 也挂上一排红绸。

    大房这边, 除了乘月阁给陆蔻留着, 其余地方,尽是喜气洋洋。

    半年多, 静远堂焕然一新,窗格子都换了一批, 以迎接女主人。

    从陆崇提亲, 到这一日, 云贞从一开始的不踏实感, 到逐渐适应,再到现在, 再入侯府,悬浮又临心头。

    嫁人到底是再投胎,掠过从前,却不定能诸事顺利。

    盖头下,云贞下了轿子后, 四周吵吵嚷嚷, 她透过红盖头, 隐约能看见人群。

    她忙低眼,只盯着自己身前与一双鞋。

    喜娘将红绸送到她手中。

    她抓着红绸,力气渐渐加大。

    突的,红绸另一边,一股力气,不大不小地拉了一下,将她拉出思绪的泥淖。

    云贞蓦地回过神,是陆崇。

    他觉察到自己的不安。

    她眉头微松。

    过了拜堂,云贞到静远堂的正房。

    甫一坐在柔软的红被上,喜娘就开始唱词,说着祝福的话,陆家以及亲戚家的妇女小孩,都等着观新娘。

    喜娘说:“请新郎揭盖头。”

    陆崇垂眸,拿起一支鎏金铜柄云蝠纹喜秤,他掀开红盖头,刹那,四面女人小孩的呼吸,都微微一滞。

    新妇将头发盘成妇人头,头上压一顶衔珠金凤展翅冠,金色流苏正正好停在她额前。

    她半羞半怯,如蝶翼般的长睫,颤颤撩起,露出一双极美的眼眸,琼鼻娇俏,一抹朱唇润泽,当真娇艳无双,惹人心怜。

    那喜娘自认结美姻缘无数,却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漂亮的娘子,与新郎郎才女貌,甚是登对。

    云贞见乌压压的阵仗,她放在身前的手,轻捻衣裳上的凤鸟绣样。

    还没等她适应,只听陆崇说:“好了,诸位请到前头吧。”

    喜娘回过神,发觉陆崇说了自己的话,忙笑着暖场:“诸位观过新娘,这边请!”

    按说还有闹洞房、评新妇、喝合卺酒的习俗。

    但是陆崇这话,女人们咂摸出,他这是心疼新妇,这新妇的性子,是个怕羞的,不敢用眼睛瞧大家。

    这种事,在场的女人,都经历过,当时她们丈夫可没这样,她们稀奇陆崇竟会如此有心,不让云贞受半点难受。

    自然,她们也不敢起哄,趁他语气宽和,请她们出去,众人便说说笑笑,陆续离开新房。

    五夫人抓着秦淑慧,感叹:“向来知道贞娘美,今日也算是开眼界。”

    实则五夫人和秦淑慧,生得也漂亮,只是她们心里有数,自己当小姑娘时,断是比不上云贞的。

    五夫人又说:“合卺酒也不让咱们看呢。”

    秦淑慧压着声:“这些礼仪,也不定非要按别人的来,你当年不也没喝成?”

    五夫人:“……戳我心窝!”

    不多时,人都走完了,房中只留几人。

    有云贞带来陆家的喜春,有一个冯氏挑拣的新婢子,叫柳叶,还有侯夫人房中的王嬷嬷。

    都是自家人。

    陆崇低声对云贞说:“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她自昨夜寅时,就起来整备,如今都快七个时辰,自是疲累。

    云贞快速看他一眼,便盯着地板,她声音轻而细:“嗯。”

    陆崇对喜春和王嬷嬷说:“服侍好夫人。”

    喜春、王嬷嬷:“是。”

    待得陆崇离去,云贞的肩头,稍稍松懈。

    她抬眼。

    这是她第一次到陆崇正房,房中很整洁,屋内有一架三面飞鹤祥云屏风,屏风后是洗漱之处,拔步床的左前方,是一架莲花缠枝纹宽榻,红木妆台并一把螺钿镂空圆墩,案上放着妆奁与铜镜。

    可以想象,以前这里,是没有妆台的。

    从此就是她在用了。

    且说前堂。

    陆崇与同僚、亲戚叔伯等吃过一轮酒,又与兄弟们吃过一回。

    陆幽心情很不好,承平侯府分家一事,也没闹得多大,但现在,宾客都见到院墙,哪不明白发生什么?

    他没想和大房闹到如此程度的。

    只是,他没想到,陆崇会端着酒,朝他扬了扬,问:“三哥。”

    陆幽眼圈微红。

    他到底是在乎的,在乎兄弟间如何看待自己。

    自己占着二房独子的名头,拿要了多少便宜,他自己清楚,只是装糊涂,如今窗户纸捅破,就怕日后没得做兄弟。

    如今陆崇主动与他说话,他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七弟,三哥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陆崇浅浅一笑,仰头喝酒。

    陆二爷陆五爷跟上,想狠狠灌陆崇,却被陆崇拦了下酒杯。

    陆崇:“宽恕则个,再喝就醉了。”

    难得陆崇服软,不过,今晚是洞房夜,倒也能理解了。

    五爷自是不服,当年他洞房夜,吐了又吐,都没能圆成,这群崽子可没放过他。

    他道:“不成,你得体验一下五哥当初的难受。”

    陆幽也说:“那必须是了。”

    一生难得一次,只有这时候灌陆崇酒水,才不用有所顾忌。

    见状,陆崇不再推拒,示意星天倒酒。

    小一刻后,陆五爷七荤八素,陆二爷本是文雅人士,喝得不多,但也醉得差不多,而陆幽前头郁闷,灌了不少酒,此时早趴下。

    星天松口气,还好,他给七爷换成白水。

    这一夜,到戌时三刻,陆崇才得以脱身。

    喝醉的除了陆家几位爷,还有陆旭。

    陆晔着一个小厮,陪墨棋把陆旭拉去二房,少年擦擦汗,长出一口气。

    其实,云贞嫁给小叔倒是最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陆晔想,于他而言,往后就只有小婶婶,没有云贞。

    只是不知道,陆旭竟也喝醉了。

    陆晔琢磨出点什么,神色复杂。

    也还好,大房二房分家了,不然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陆旭回到明心堂,他在床上倒了会儿,起身,干哑的嗓子喊:“水……”

    墨棋去找姜香玉了,玉盘在准备擦脸洗漱的巾帕。

    陆旭等不及,他起身,步伐虚浮,勉强走到桌子边,蓦地,他摸到什么,拿起来看,一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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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署名的信。

    他摇摇信,感觉不重,随手抛下。

    该是不重要的东西,要看也是明日再看,便着急找水喝

    云贞等得差点睡着了。

    听得外头脚步声,她蓦地睁开眼睛,朝前走出两步。

    房门推开,陆崇一袭红衣,他双眸如往常,沉而深邃,可是,向来冷白的肌肤,带着一点酒气熏出的红。

    这抹红浅淡,像稀释的茜色,用柔软的毛笔,轻铺洒在他如画的眉眼处。

    他在洗漱架的铜盆洗过手,擦过脸,才走过来,与她一同坐在床上。

    云贞还来不及多想,王嬷嬷着喜春端上两杯酒,道:“七爷,七夫人,请饮合卺酒。”

    二人挽袖,拿起托盘上的酒。

    陆崇对着云贞,倾身,二人的手交错而过,直到此时,云贞才发现,他的手臂很结实,质感坚硬。

    她闭上眼睛。

    酒有点辣喉咙,她很少喝酒,这杯酒下去,似乎饮了一口三月春暖,双手双脚,都暖融融的。

    直至此时,方算礼成。

    王嬷嬷带着笑意,道:“七爷和七夫人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她自是要回去和侯夫人复命。

    她走之后,喜春和柳叶给云贞解下头冠,也走了。

    房中只剩云贞和陆崇。

    她拘谨地坐着,只听陆崇说:“日后静远堂,会多锦屏、锦绣,她们都是母亲房中人,做事还算牢靠。”

    顿了顿,他补一句:“若你用不惯,可与我说。”

    云贞知晓,他看人自不会差,想必这二人很是信得过。

    她点头,以示回应。

    红烛燃烧着,发出一声“哔啵”,惊得云贞屏住气息。

    陆崇:“洗漱过了么?”

    云贞:“洗过了。”

    陆崇:“嗯。”

    他站起身,绕到左边一架屏风后,不多时,传来衣裳摩挲,与水波晃动的声音。

    云贞这时候才恍若梦醒,她站起来,在原地绕了两圈,手背贴着脸颊,下意识咬了下手指。

    这是真的。

    竟真的不是做梦。

    不多时,陆崇似乎好了。

    云贞不敢朝那边看,她钻到被窝之中,双眼干瞪着床帐,等听到脚步声,连忙闭上眼睛。

    床边微微下陷,带着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沁人心脾。

    云贞的卷长浓密的睫毛,颤啊颤。

    她听到他声音低沉:“累了?”

    云贞:“唔,嗯。”

    她感觉,自己连脖子都在烧。

    陆崇道:“那睡了。”

    云贞:“嗯……嗯?”

    出嫁前,冯氏自是给她看过避火图,她兀自紧张半日,总觉得没准备好,甚至,想了许多推拒的理由,却没曾想,陆崇会这么说。

    可他们都躺在同张床上,同个被窝。

    她悄悄睁开眼睛。

    陆崇躺在外侧。

    他穿着一件白色里衣,领口如往常一般,十分规矩地合拢着,他闭着双眸,侧脸线条如山如峦,兼顾英气与清俊。

    不去想他身上积聚的威势,他生得,是真好。

    云贞呆呆望着他。

    突的,陆崇眼睑微动,他睁开眼睛,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朝她移过来。

    二人目光触个正着。

    云贞手指抓了下被子,只看陆崇一手支起身子。

    他静静看着她,见她没再闭眼躲闪,才倾身,嘴唇轻轻地,贴在她唇上。

    他的唇,原来也是软的。

    第六十二章

    ◎让她知晓,侯府的规矩。◎

    这么近的距离, 云贞大脑一片空白。

    惶然与无措,免不了涌上心头, 她即使闭上眼睛, 眼皮下,仍不安的动着。

    她自己也捋不清,这是为什么。

    陆崇的唇,贴着她的唇, 一触, 离开。

    云贞察觉到气息渐浅, 她小心翼翼张开眼, 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的双眸, 那么深,那么沉。

    陆崇的小臂, 压在云贞的枕畔,他手指落在她耳廓, 似碰到她耳垂, 又似乎没有。

    云贞几乎能听到, 自己咚咚心跳声, 她如惊弓之鸟,只要陆崇再碰自己一下, 定会吓得浑身僵硬,放弃所有抵抗。

    虽然,她本不该抵抗。

    却这时,陆崇收回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里, 一个剔透明亮的翡翠手镯躺在里头, 光看这水色,就知晓价值不菲。

    他垂眸,牵着云贞的手,将手镯戴到她手上,道:“这是祖父留给我的。”

    云贞张开五指,感受着手上的沉甸甸。

    她蓦地发现,这个手镯的重量,与陆瑶给她的金手钏,是相似的。

    它们都令她茫然。

    她正要说什么,陆崇低头侧着脸,他轻攥她的手,微凉的指尖,压住她的手腕,温热的呼吸,却拂过她的脸颊。

    向来清冷克制的男人,气息沉沉。

    他的唇,蹭了下她的耳垂。

    云贞心跳极快,她额间胭脂痣迤逦,她粉面桃腮,眼睫颤抖,抬起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七爷……”

    陆崇:“这称呼,有点生疏。”

    云贞慌了神:“那……大人?”

    她听到陆崇从鼻间一声笑。

    低低撩撩的,令人耳廓一阵酥麻。

    她双颊发烫,眼神游离,不敢细品这抹笑的意味,只盼将手镯还回去,道:“此等贵重之物,我无福消受。”

    陆崇愣了下。

    稍倾,他道:“无妨,既成夫妻,同心同福,”停了停,“我之福气,也是你的。”

    云贞五指握成拳。

    却没想到,陆崇没有再跨过一步。

    他放开她的手,宽大的手掌,盖在她眼睛上,遮住旁的光芒,只听得他又说:“睡吧。”

    看起来,今夜只是如此。

    云贞:“……”

    短短片刻,她心中起起落落,最后,她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陆崇往一旁睡过去点。

    二人中间,隔了一臂距离,隐约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云贞明明很累,却睡不着,亢奋得能背三百篇诗文,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陆崇起来了。

    她听到他低声吩咐锦屏叫水。

    锦屏和喜春进来了,她们轻手轻脚的,陆崇走回来,抬手撩床帐,云贞遽然闭上眼睛,紧张得咽咽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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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然而,陆崇安安静静的。

    她打赌,他肯定看到她的小动作。

    一不做二不休,她睁开眼睛,而陆崇一膝压在床上,朝她倾身,他眼底光泽微动,道:“吵醒你了?”

    云贞摇摇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陆崇说:“我拿样东西。”

    云贞疑惑。

    他的手放在她腰侧,明明没碰到自己,她屏住呼吸,腰部紧绷,他轻轻扯走一样东西,她腰际衣料一阵摩擦。

    他从她身下,抽走一方白色巾帕。

    云贞:“……”

    她认出是什么了!

    奈何陆崇神色如常,说:“你继续睡。”

    云贞鼓起勇气,小声:“那……怎么办?”

    没有落红,怎么办?

    她发觉,自己问出这句话,陆崇望着自己的目光,稍稍一动,不一会儿,他缓声:“你不必担心。”

    他自有办法。

    这次他走后,还捎走一个枕头,枕套上绣着一对鸳鸯纹路,很是喜庆。

    后半夜,陆崇是在床榻上休息的。

    云贞偷偷把头埋到枕头底下,她数了会儿自己的心跳,仔细想来,陆崇是因她的畏惧,后退一步。

    她至今都没去想过,他为何求娶。

    本想稀里糊涂过,只要对她来说,是合适的就行,临了临了,她还是退缩了

    第二日,云贞起床后。

    锦绣收走那方有“落红”的手帕,喜春和柳叶给云贞梳妆。

    云贞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双眸潋滟,额间那点胭脂痣,分外显眼。

    锦屏和锦绣,对她额间一点红痣感到好奇,但她们嘴巴严实,不该问的不会问,不该传的也不会传。

    云贞方要打开罗记脂粉盒子,只听锦绣说:“七爷。”

    她不由回过头。

    她今日梳元宝髻,压着一柄荷花金嵌宝扁簪,斜插两支累丝云纹金钗,柔嫩的耳垂上,挂着指甲大的南海圆珍珠。

    一时,分不清耳垂与珍珠,谁更莹润。

    她瞥向他时,目光有些虚浮,密匝的鸦羽低垂,掩盖眸底情绪,额间那点胭脂痣,与她黛眉、樱唇相互呼应,极尽艳丽娇媚。

    陆崇目光下意识一敛。

    倏而,落落大方地,落回云贞身上。

    她站起来,想唤他七爷,想起昨晚的事,又合上嘴。

    陆崇:“等等要去长春堂。”

    他比她早起许多,去了书房。

    云贞:“快好了。”

    她沾些脂粉,动作熟练地盖住胭脂痣,这才走到他身边。

    大婚第二日早上,敬公婆。

    侯爷一把美髯,一身藏蓝道袍,颇有仙风,侯夫人着绛紫色松鹤延年团纹衣裳,头戴三指宽的玉带,面容和蔼。

    除了侯爷和侯夫人,大夫人秦淑慧、二夫人、五夫人,陆二爷与陆五爷,全都在。

    众人抬眼望去。

    陆崇是陆家生得最清冷俊美的男子,他一身石青并蒂莲纹雨花锦直裰,银带虎纹玉带钩束出精瘦腰杆,颀长峻拔。

    云贞上身藕荷色对襟,下着绯色瑞鹤呈祥十二幅湘裙,几位夫人都见过云贞,却是头次见她穿得如此明艳,加之她肤白艳美,当真鲜妍绮丽,引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二人走在一处,当真登对。

    敬茶后,云贞又一一认了亲戚,她唤秦淑慧:“大嫂。”

    秦淑慧想到,自己巴巴给云贞找相看,谁曾想,人家成了自己弟妹。

    她尴尬笑了下,递出见面礼:“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云贞自也备了见面礼给婆母和各房夫人,除了亲手纳的鞋子和护膝,她额外送侯夫人一幅墨梅画。

    展开画时,侯夫人面前一亮,声音却平平稳稳:“画得不错。”

    得了婆母肯定,云贞腼腆一笑,是陆崇提醒她,母亲也爱画,否则她没想到这一层。

    她与侯夫人相处甚少,不知道她这反应很是平平。

    陆崇看了自己母亲一眼。

    等他们离开长春堂,侯夫人这才拿着画,爱不释手。

    云贞本就画技超然,又从陆崇那得知侯夫人喜欢梅花,潜心画了几日,拿出最满意的一幅,叫侯夫人如何不喜欢?

    五夫人说:“母亲这般喜欢,为何方才那般冷淡?”

    侯夫人板起脸,说:“做婆母么,嬉皮笑脸的,哪有威势。”

    五夫人:“……”

    她算是明白,当年自己嫁进来第二天,为何侯夫人也是冷冷淡淡的。

    不比之前,如今云贞是她媳妇,要朝夕相处的人,她对她太熟稔,日后就没有进退的余地。

    侯夫人是懂些处世之道的,否则,以她当初小官之女的身份,哪能在这位置安然待这么多年?不早被二房那边欺负死。

    只是云贞画太好了,墨梅墨梅,分明无色,却傲骨铮铮。

    侯夫人一日看三遍还不够,越发觉得,云贞生得美,品性也高洁,她叫王嬷嬷:“快,送去裱起来,日后好挂出来。”

    等王嬷嬷拿着画,走出好几步,侯夫人还追上来,叮咛:“叫人看着点,别弄坏了。”

    王嬷嬷忍笑:“您就放心吧!”

    离开长春堂时,云贞收了许多礼。

    她在静远堂,也有自己的小库房,里面放着她的嫁妆,今日收到的见面礼,比她自己嫁妆还贵重。

    她给库房落锁,钥匙交给喜春。

    天气热,走动一天,身上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临近酉时,她洗了个澡后,霏霏也已从槐树巷子接过来。

    抱着霏霏,她给它梳毛发,一边与喜春说:“它是不是又胖了点?”

    喜春:“日日小鱼干供着,是我也得吃圆几分。”

    云贞忍不住一笑。

    锦绣也说:“霏霏真可爱,七爷爱猫,夫人也是,当真投缘。”

    云贞面颊微红。

    锦屏和锦绣年纪都是十四岁,她们是侯府的丫鬟,手脚利落,办事牢靠,目前看,她们专心做事,没排挤喜春和柳叶的意思。

    云贞带来的人,受到该有的尊重。

    她明白,这里和二房水天阁,是不一样的。

    不一会儿,陆崇从书房回到卧房。

    喜春拿铜盆备水,锦绣去煮茶,她们把卧房让给他们。

    他说:“可有不惯?”

    云贞摇摇头。

    这才第一日,就算不惯,也该是他,自小服侍他的星天雨山,因静远堂多了女主人,从此只能留在前头书房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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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崇的目光,在她额间停了一瞬。

    云贞低头朝妆台走去,拿起脂粉,在额间点了一点。

    他走到她身侧,低头看她眉间,道:“还要遮着么?”

    云贞:“嗯。”

    她早已习惯没有它的日子,一下露出来,只怕又招来祸端。

    如今的人生轨迹,与那场梦再无相似之处,她依然怕,只是,看陆崇的意思,是不想让她再遮遮掩掩。

    他向来磊落,定不能理解自己。

    她咬了下舌尖,只看陆崇拿起罗记胭脂的铁罐子,他旋开盖子,沾上粉末。

    他低头,指腹轻轻在她额间一揉。

    两人之间,近到云贞都能看到他纤长的眼睫。

    她怔怔地想,她还以为,这妆台,只有自己会用。

    须臾,陆崇后退一步,仔细看了会儿,问:“如何?”

    云贞看着镜子,小声:“很好。”

    他学什么都这般快,当初她跟冯氏学遮胭脂痣的技巧,可花了十来日呢。

    这一日晚上,陆崇还是睡榻上。

    云贞抱着被子,辗转两下,临睡前,她突的觉得,这般也挺好的。

    第二日,云贞和陆崇照常给侯夫人请安。

    这一次,另外三位夫人不在,侯夫人对儿媳很宽松,每月初一十五,来请安就行,不需日日都来。

    她问云贞:“你画画不错,师承何处?”

    云贞实话实说:“小时候我母亲替我启蒙,后来,有个老秀才,见我有几分天赋,主动教我。”

    说几分天赋,其实算自谦。

    那老秀才不忍伤仲永,束脩只收几个铜板。

    不过,四五年后,老秀才登仙而去,云贞没了老师,按自己所想,随意涂涂画画,冯氏见她实在喜爱,攒钱给她买纸笔。

    可纸笔珍贵,她多用柳条,蘸水在木板上画,凝练出墨画的笔触。

    自然,这其中曲折,她没有同侯夫人讲明。

    侯夫人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云贞还得去请教大夫人一些事。

    她走后,陆崇却还留在长春堂。

    侯夫人正奇怪,难道陆崇和贞娘闹别扭了?

    新婚燕尔的夫妻,哪个不是巴不得日日夜夜,黏在一处?何况,云贞还是陆崇自己求娶的,当更为珍重。

    却看陆崇呷一口茶,眉目淡淡的,问:“母亲对贞娘,可有不满?”

    侯夫人:“没有,这孩子很好。”

    又漂亮又温柔,还知礼,她哪会不喜欢她。

    却听陆崇说:“母亲待她,冷淡了些。”

    侯夫人:“嗯?”

    陆崇:“母亲对三位嫂嫂不是这样。”

    而以前,侯夫人还会拉着云贞的手说话,如今,却客客气气的,仿佛陌生人般。

    侯夫人:“……”

    她明白了,幼子竟觉得自己对云贞,不够热络。

    若是姜老夫人那种性子,大抵要积火,侯夫人却不是,要知道,从陆崇十一岁,老侯爷离世起,他就很懂事。

    也没再同她说过肺腑话。

    他肩负撑起侯府的责任,她作为母亲,也不敢太与他亲近,虽关心他,在他面前,总不够自在。

    此时,因为云贞,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陆崇对自己这个母亲,有所期待。

    她终究是他母亲,他希望,她能与自己的妻子好好相处。

    侯夫人半感动,半是好笑。

    她故意说:“阿崇,婆媳婆媳,这是我和贞娘的事,你一插手,我若是有气,也是往贞娘身上撒,你不该不懂这道理。”

    只能说,关心则乱。

    陆崇微微皱眉。

    他不觉得婆媳就只是母亲与妻子的事,他是她们的桥梁,当及时察觉问题,只有窝囊男人,才会在有矛盾之时,避而不谈。

    侯夫人心情舒畅。

    陆崇被拉进家长里短之中,被大儿子培养出来的冷感,消泯了不少,反而让她倍感亲切。

    她又说:“做婆婆就是这样,哪有一贯宠溺媳妇的,假如她做错了,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好叫她知晓侯府的……”

    话未说完,王嬷嬷捧着一幅画,喜滋滋跑进来:“夫人,画裱好了!”

    侯夫人语句一顿。

    陆崇抬眼瞧去,是云贞画的墨梅。

    昨天侯夫人收它时,神态冷然,好似混不在乎,如今这墨梅被精心裱好,用的还是最贵重的苏州大锦。

    侯夫人:“……让她知晓,侯府的规矩。”

    陆崇:“……”

    第六十三章

    ◎不过是小女儿家心思。◎

    大夫人房中。

    侯府是秦淑慧掌管中馈, 往日其他夫人,各自管好自己堂内事即可。

    然而自打分家后, 秦淑慧发觉, 分给姜香玉的铺子,不过四五个月,就开始亏损,心中很不爽利, 这些铺子, 到底凝聚她的心血。

    为防日后大房四位爷的子孙分家, 她做主, 叫几位夫人都得学管铺子田地。

    秦淑慧本以为, 云贞会疲于管这些,像二夫人, 日日躲她还来不及。

    却没曾想,当她提出分两间侯府的铺子, 给云贞管时, 云贞竟是眼前一亮。

    秦淑慧又说:“静远堂有四间铺子, 由星天雨山在打理, 日后也是要你过目的,如今, 我再分两间侯府的给你,你不怕累?”

    云贞想了想,小声说:“管钱,怎么会累呢?”

    她爱诗书,也爱金银。

    秦淑慧:“……”

    她突的笑了出来。

    妯娌之间, 因当初秦淑慧给云贞相看的那点尴尬, 总算是消失了。

    自然, 秦淑慧把铺子分给她,不是叫她白白付出精力,她承诺,到了年末,若亏损就不算,得利分一半给静远堂。

    晚上戌时,吃过晚饭,云贞还在读账本。

    陆崇进了屋来。

    他有三日假期,今日下午,去应友人邀约,此时方回来。

    她放下账本,道:“……大人。”

    到底还是叫他大人了。

    陆崇看她手中账本,她将秦淑慧的话,说给陆崇听,陆崇说:“大嫂人很平和,你可与她多相处。”

    云贞“嗯”了声。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帮陆崇更衣,他已经利索地解开腰带,换下外衣。

    云贞偏过头看别处,怕心跳声太大,会泄露心思,她找了个话,说:“对了,侯府分家的事……老侯爷会不会怪你。”

    这也是她纠结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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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信鬼神,不然,也不会至今连梦境的事,都不敢告诉冯氏。

    陆崇换了身常服,正在整理袖口,动作一顿,道:“祖父的性子,就是我们拆了家,估计也拍手叫好。”

    云贞愣住。

    也是,征伐沙场的老侯爷,是不拘一格的。

    可是他又如何带出陆崇这般清冷严肃?

    或许她疑虑甚是明显,陆崇看着她,说:“我的性子,更多随大哥。”

    云贞:“啊。”

    老侯爷在教导大爷陆岭时,以承爵的角度考虑,尤为严格,但对最小的孙子,却宽松许多。

    而侯爷闲云野鹤般的性子,不爱管事,陆岭长兄如父,对陆崇影响颇深。

    云贞是知道的,梦境里的自己,也有所察觉。

    却第一次听陆崇承认。

    平了长兄之冤后,他目露怀念,道:“明年清明,我们回祖宅,看望大哥。”

    陆家祖籍在山西。

    云贞面色微红:“嗯。”

    陆崇又说:“母亲喜欢你的画,想让你再为她画一幅山水图,你可有空?”

    云贞一喜:“有!”

    自己的画被人喜爱,云贞乐意多画几幅。

    于是,她婚后,第一次同陆崇到书房。

    而这一次,门可以关上,四周也没旁人,只余二人。

    云贞拿起笔,方要动手腕,缓缓抬眼,便发觉,他盯着自己拿笔的手。

    云贞:“……”

    险些忘了,陆崇很在乎拿笔的姿势。

    她怀着侥幸,方要落笔,他站在她身侧,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按住她的手腕,道:“这样拿。”

    他气息在她身后斜上方,隐隐的,一股好闻的松香扑鼻。

    他捏着她的手指,放到每一处正确的地方,手掌覆在她手背,她甚至能感知,那掌心的纹路。

    形定好了。

    陆崇松开手:“你之前的握笔,会伤手腕。”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

    云贞知道,自己拿笔拿久了,手腕有点疼,他所说是有道理,到时候损了手腕,吃苦的事自己。

    她很听劝的,“嗯”了声:“我慢慢改。”

    说着,她落下第一笔,但因为不习惯,笔尖一崴,在纸上画出长长一道墨渍。

    她手指一晃,方要落下第二笔之时,陆崇的手又覆上来,温暖而有力。

    他控着她的力度,与她共同画了一撇。

    陆崇:“这样感觉如何?”

    云贞:“还可以。”

    就是快呼吸不过来了。

    陆崇垂眸。

    她五指捏着笔,因为太用力,秀气的指节绷着,指尖都有点发白。

    她很慌乱。

    后退一步,陆崇拿起放在盘中的青桔,他拇指掐住桔子底部,轻松分成两半,又将皮剥开,桔肉放在皮上,递给她。

    云贞愣了下。

    她拿过桔子,捻了一半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

    吃着吃着,她突的笑了一声。

    陆崇疑惑地看她。

    云贞忍了忍,面色泛红,她心中松快,没多想,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瞎猜,大人有些无可奈何。”

    他垂眸剥桔子时,她竟读出几分郁意。

    她吃着桔子,咕哝:“这握笔姿势,我会好好改的。”

    她其实,有点喜欢被关心着,被在乎着。

    陆崇拿着巾帕,擦了下手指,只说:“不是这件事。”

    云贞:“嗯?”

    陆崇:“是有无奈,却不是因执笔。”

    云贞呆住,嘴里的桔瓣还没嚼开,顶着她的脸颊,微微凸出一个圆弧。

    陆崇没再说什么。

    云贞回过味,他难道是想,靠近她?真的么?她缓慢嚼着桔子,发觉这一瓣竟比上一瓣要甜,如沾了蜜汁。

    她脸颊腾的热了。

    陆崇道:“再来试试。”

    这回,他面上神色肃然,专心致志地盯着云贞的手指,以前陆蔻难以纠正的地方,他一下点出症结。

    云贞心思流荡。

    但他只站在她身边,用一支笔,卡住她的手指,让她手指固定位置,声音缓而平静,反叫她静下心。

    她总觉得吗,自己自小这般拿笔,很难矫正,但在陆崇的帮助下,不过一会儿,她写下一个“云”字,落笔竟没发颤。

    这一小步,尤为重要。

    她不由一喜,抬头看向陆崇:“我写出来了。”

    陆崇正好低头。

    一刹,云贞眼眸撞进一片深潭之中,自己的倒影在其间,影影绰绰。

    陆崇靠近她,顿了顿。

    给了点时间,而云贞没有躲开。

    他再次低头。

    云贞缓缓地,闭上双眼。

    这个吻,比之大婚当日的吻,更深入,更缱绻。

    云贞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舌尖,还可以相触,他会侵进她的领域,明着温和,实则强势。

    青桔的味道,不止是甜的,还是青涩的。

    那日,她到底没能画山水画。

    陆崇声音喑哑,说,不急。

    夜里,云贞透过床上纱帐,看到睡在不远处床榻上的陆崇,他神情镇定,好像已经睡了。

    她转过身,啃了啃食指指节

    三月二十五,云贞回门。

    这一日,云贞坐在一辆榆木马车中,喜春和锦绣随行,雨山牵来一匹马。

    就是陆崇的骏马丹青。

    他跨上丹青,踩着马鞍,身子挺拔,霎是英俊。

    云贞看了丹青几眼,陆崇骑马走在马车旁,见她有话要说,他对着她倾身低头。

    云贞想起先前,陆崇说她见过丹青,她却没有印象,如今,还是想解开疑虑,她问:“七爷,我是什么时候见过丹青呢?”

    在外头,她还是唤他七爷。

    陆崇握着马缰,说:“隆平七年,我南下,曾在过淳邱府时,遇到过你。”

    云贞一愣:“我?”

    陆崇:“嗯,当时在山里,你在游水。”

    云贞:“……”

    下一瞬,她将车帘猛地拉下来,隔绝陆崇的视线。

    她记起来了,当时她刚刚北上,还没来侯府,路上一边装病,又想出一个歪主意,要把自己晒黑。

    那时夏日炎炎,她本是在玩水,骤然听见马蹄声。

    原来那时候,他们就见过了。

    也难怪,陆崇是会引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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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的人,以免直面她掉水滩里,再爬起来的狼狈模样。

    其实,当时她也很感激那人,没继续往前,而是后退,给了她余地,她打从心底,觉得他是真君子。

    如今这君子,成了她的夫君。

    甚至,气息交融。

    云贞手捧着脸颊,吐出两口气。

    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缘分。

    槐树巷子好生热闹,街头巷尾邻居这下才确定,云贞真嫁进侯府,他们有的偷偷摸摸开个门缝,有的正大光明出门瞧。

    侯府是这条巷子的人,从未接触过的。

    云贞下了马车,陆崇撑着伞,冯氏早在门口等着了,道:“来了,快进来,饭准备好了。”

    为了迎这次回门,宅子刷过一遍,缺了角的桌子,也换成一张红木云纹圆桌。

    但比起侯府而言,还是简陋。

    冯氏看陆崇,他面上毫无嫌色,她这才松口气。

    她也在侯府住了些许时日,知晓这位爷的作风,还好,他不是那等表里不一之人。

    吃过饭,陆崇与雨山在客厅坐着,按说得留个主子招待,但云家实在没人了,冯氏和云贞则在房间,讲讲体己话。

    云贞抱着冯氏,撒娇:“姆妈,我好想你。”

    冯氏揉她脑袋,这几日云贞不在,她也很想她,说:“不若我把铺子盘出去,跟你一同到侯府……”

    云贞摇摇头。

    她得有多自私,才会让冯氏放弃她精心经营的铺子,去侯府伺候她?

    冯氏也冷静下来,心想若往后,侯府待云贞不好,云贞总该有个“娘家”。

    她就是云贞的依仗。

    自然,她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冯氏又追问许多,诸如婆母妯娌好相处不,诸如陆崇对她好不,一一得到云贞肯定的回答,她才算稍微放心。

    云贞说起铺子。

    秦淑慧分了两家铺子给云贞,云贞问过她,能不能找冯氏帮忙,秦淑慧对冯氏还有印象,答应得很爽快。

    冯氏兴致很高,两人聊了许久。

    这雨越下越大,春雷阵阵,待得未时,雨势才渐渐褪去。

    云贞走时,很是不舍,抱着冯氏好一会儿才撒手,冯氏直送他们离开槐树巷子,才黯然回家。

    承平侯府内。

    云贞和陆崇撑着一把伞,慢慢走回去,绕过进学解的石碑,没成想,前面的路,竟布满嶙峋砖头。

    那大房二房的墙,塌了一块。

    雨山说:“这块地方,是二房负责的。”

    姜香玉要强,自打分家后,什么事都算得明明白白,连一堵墙,也执意要大房砌一半,二房一半。

    而今一场大暴雨过后,二房这一半,竟塌了一大半,堵住去路。

    陆崇额角微微一紧。

    云贞也有些无言,大抵是工匠找得不好,偷工减料。

    雨山先朝踩着砖石瓦砾,走了几步,抵达对面,再回来说:“七爷,可以走。”

    陆崇点点头,将伞往前挪,让云贞先走。

    云贞踩着一个小碎砖,她紧张地踮起脚尖,走出两步,见砖头拂过裙角,轻叹口气。

    陆崇:“怎么了?”

    云贞小声:“怕裙子绣样被划花。”

    其实,其他裙子划了也无妨,但这条裙子,是姆妈给她缝的。

    但是一说完,她有点后悔。

    不过是小女儿家心思,陆崇听了会怎么想。

    早知道就不说了。

    就在她犹豫之际,陆崇将伞递给她,云贞下意识接过来,还不知道陆崇什么意思,便觉视野一转,浑身悬空。

    陆崇竟将她一个打横抱起来!

    她一只手,抱紧他的脖颈,伞摇摇晃晃。

    带她稳住手,才发觉,斜风细雨,全落到陆崇发上、面上,垂挂在他下颌,他垂眸,看了她一眼。

    那水墨般的眼底,透过这场雨,却借了晚春几分暖意。

    云贞顿时面色微红,羞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

    她结巴了:“大、大人……”

    陆崇:“抓稳。”

    他抱着她,几步之间,跨过那堆碎砖瓦砾。

    云贞怎么也没想到,陆崇会直接抱起她。

    她窝在他怀里,如珍珠柔润的耳尖,染上一层绯红。

    而不远处,雨山和锦绣低头,见喜春还直愣愣盯着他们,忙拉了她一把。

    第六十四章

    ◎那是救了他的人,是侯府二房的人。◎

    二房。

    墙倒地轰隆一声, 但当时天上敲雷,这点声儿并不引人注目, 直到陆旭自翰林院回来, 才看到此等情境。

    当真狼狈万分。

    墨棋很是汗颜,道:“大公子,我去找人来清扫一下。”

    陆旭:“去。”

    墨棋“欸”了声。

    陆旭皱眉,方要拂袖离去, 眼角余光, 却见不远处, 陆崇与云贞同在伞下, 停在那杂乱的砖堆前。

    男子巍巍如玉山, 女子娇弱柔美,二人行走间, 衣袖相互交叠,个中亲昵, 自不必言说。

    他恍惚了一下。

    云贞真的嫁给小叔了。

    一个是他最敬重的长辈, 一个是他本以为囊中之物, 十拿九稳之人, 他不是陆晔那种软蛋性格,事已至此, 他依然不甘心。

    陆旭不明白,小叔这般霁月光风,明知道侄子的心意,为何还执意求娶。

    他甚至猜到这次分家,有云贞的缘故, 因为云贞怕他。

    这几天, 他想了许多。

    或许云贞知晓, 最开始他的设计,才会如此抗拒他。

    她那样软和性子,竟如此决绝。

    陆旭站在暗处,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可是下一刻,只看云贞与陆崇说了什么,陆崇竟直接打横抱起她。

    云贞靠在他怀中,脸颊绯红,目光躲闪。

    陆旭僵在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处事严谨,作风严肃的小叔,会这般待她。

    不得不说,在他与周潜的幻想之中,陆崇待云贞,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是陆崇待人接物的性子决定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若让陆旭自己,抱着姜怀雪走过这片碎砖,他怎么也不会答应。

    除非是喜欢。

    直到陆崇放下云贞,走远了,陆旭依然望着狼藉,久久不能言语。

    春雨细细,不曾无声润物,却描摹出一片萧索。

    不久后,陆旭回到明心堂,他无心做别的,又发现案头那封没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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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的信。

    前几日酒醉,他没拆开,后来也忘到脑后,如今,他随手撕开信封,抖出一张纸。

    是周潜的字迹。

    陆旭一目十行看完,放松的眼瞳,忽的睁大。

    从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巴不得一步跨到广宁,与周潜对峙,询问真相。

    不可能,这都两年多了,一件事能瞒这么久么?

    周潜那厮定是骗他的。

    陆旭心口微微起伏,用力把纸张揉成一团,扔到门口,纸团弹了两下,滚在一旁,玉盘进门时,险些踩到。

    他知道陆旭定在因二房墙塌而恼火,听说兰馨堂三夫人和三爷因这事,又吵起来,当真不得安生。

    玉盘捡起纸团,打算扔了,只怕惹怒这位主。

    然而此时,陆旭嗓音嘶哑,叫停他:“拿来。”

    玉盘忙躬身,递纸团过去。

    陆旭又仔仔细细的,一字一句,看了一遍那封信的内容。

    他恍然记起,去年周潜曾追问过他和陆晔,云贞为何搬出去,之后,周潜还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陆旭将纸合在书本里,他手背青筋一道道凸出,霎是明显。

    过了会儿,陆旭叫玉盘:“备马。”

    玉盘:“公子是要去?”

    陆旭没回他。

    玉盘夹在姜香玉和陆旭中间,很难做,只好顶着陆旭的目光,小声:“夫人说公子去哪,都要报备。”

    陆旭:“你告诉她,我去庄子,找云宝珠。”

    姜香玉因和陆幽吵架,在房中跟周安家的数落陆幽:“那墙是我想它塌的吗,二房现下铺子亏了许多,开支又不能少,我能怎么办?”

    这时候,外头传来丫鬟:“夫人,玉盘来了。”

    这段时日,陆旭安分许久,但姜香玉就怕他又整事情,只想等他和姜怀雪完婚,再放松看管。

    听玉盘说了原委,她如蒙雷劈:“什么,他去找云宝珠?”

    这半年多,姜香玉不是没给云宝珠物色夫婿,可云宝珠不肯嫁,非要说云贞能嫁给陆崇,自己也不会差。

    以至于陆莹、陆蓓都定人家了,陆蓓回侯府待嫁,云宝珠至今都留在庄子。

    姜香玉起身,道:“不能让大郎过去,叫她赖上如何是好,快,一起过去!”

    陆旭没有带随从,也没有穿蓑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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