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色事实
妲已低语，“离开姑苏！带着我一起。我已不知道如何在人类世界中生存，我恍若处于一场恐怖的游行，跌跌撞撞……”
我听到自己说：“不可能！”
“难道我对你们一无价值？”她问道，脸转向鹤年。
当鹤年注视她时，他脸上表情沉静而苦恼，我不明白他内心的思虑。更让我伤心的是，我察觉到他正在跟她以意念交流，却把我摒弃在外。他的答复会是什么呢？
她向我恳求了：“你不想对狐妖有更多了解吗？除你自己之外，就别无其它值得尊重的吗？”
我说“我今天原就可以摧毁你，正是尊重，使我没有下手。”
“不！”，妲已如凡人一样的摇着头：“你办不到。”
我微笑起来，这话倒可能是事实，不过我确实也摧毁她够了。
她说“不过，那也是真的，你是摧毁了我，所以请帮助我，在你们未来长久的岁月里，我只要求你们给我短短几年，我恳求你，你们两位，我仅此一求而已，我只想体验一下与其它狐妖平等相处的滋味。”
我断然否定了她，“不可能！”
她离我只一尺之遥，双目定定地看着我。
她的脸骤然出现恐怖的景象：狭窄、凹陷、、狂怒。感觉上，好像她并未拥有真正实质形体，只不过意志力在保持她的妖娆，当意志力受到干扰，她便变形一如融化的雪人。
然而，正如刚才一样，她迅即恢复妖娆，丑相过去了。
她站起身来，离开我，再次走到窗前。
她对意志力的驱使明显可见，她的眼睛似是某种异形，即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任何生物，阳光在她脸上闪烁，好像为她的头部戴上一圈诡异的光环。
“我恨你！”她轻轻低语。
我感觉恐惧自心中喷出。
“我恨你！”她又说一次，慢慢靠近我：“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不顾一切的去爱你之所爱吧！有朝一日，你总会发现，只有同类才能解救你。”她瞅瞅鹤年“所谓的同类可绝非你缔造的不人不狐的怪物！”
这些话语是这么激烈有力，我已不能掩饰自己的反应，我察觉到自己站立起来，从她身边滑行向鹤年。
“我并非双手空空而来，”她加了些压力，声音却蓄意的温柔：“我并非只来恳求，而不付出我之所有。看看我，只有我有力量，能引领你们，让你们通过狐妖路途上的苦难，因为我比你们存活得太久了。”
她的视线移向鹤年，就在那一刻，她再次和他思绪交流，把我锁在门外，我看到鹤年身子变得僵硬，然后开始颤抖起来。
我吼道“别去烦他！”
她冷冷地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哈哈哈哈！我无意伤害他。然而在你对人类的情爱里，你对他的伤害还不够吗？”
倘若我不设法去制止她，她一定会说出更恐怖的话，来伤害我与鹤年的关系。为什么我让她进来？为什么我没事先想到她会干出什么恶事来？
她以温柔语调说：“事情一向是如此戏谑，你不明白吗。化狐，改变的不仅是他的外貌，增加的不只是异能，还有其它副作用，他最初或许会因此而更爱你，但最终会走向反面，痛恨你夺去他人类的存在，痛恨你夺去他人类的快乐，最后，你完全不能掌控。反正他不是嫉妒你的权威，就是对你置之不理。”说到这里，她又瞅了鹤年一眼，嘴角似笑非笑，讨厌之极。“总之，有一层薄纱总会将你们隔阂在外，你们仍将永远将是孤独寂寞！”
“闭嘴，这些不过是你的无端猜测罢了，对我毫无意义！”我怒气冲冲地说。
鹤年的脸色有些丑陋的转变，他怒目瞪着她。
她又发出那种苦涩的声音，好像是笑，其实绝对不是笑。
她继续嘲弄着“难道你还没看出犯了大错吗？他最终会因为化身为狐而深感恐惧，那时，他会责怪谁呢？哈哈哈哈！”
“疯子！无论如何，我跟青青，会比你跟纣王的情爱强胜百倍千倍！”鹤年狠狠地说着，语气里充满肯定。
“你也曾经试图让他永远做个人类，一直到自然老去，然后开始你自己的新人生，然而，你从来没想到过，如果他一旦了解你的愿望，他会多么痛苦！哈哈哈哈！”妲已继续挑拨着。
我答道“闭嘴！”
“我说的是事实，你懂的，你们都懂的，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但是，你们将永远不会明一点：你们彼此之间的憎恶与怨恨有多深，甚至不明白彼此的爱与所爱的苦有多么深。”
我无言以对，她所说的正是我最害怕的，我不知道如何辩驳。
她继续口若悬河，“如果你现在离弃我，跟这一位在一起，你终将不得不忍受心灵的孤独。”
我无话可答。
鹤年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嘴角显出更多的残酷。
“所以，当时间到了，你们只好分离。”她无意让我喘一口气：“你能盼着你们再次相遇，为你带来你追求的爱。而为了这难以逆料的未来，你们只能尝试把兴趣转移至别处，或许你会迷恋上诗歌，或许他会迷恋上作画，以此来抗拒孤独。你的宫殿要延续百年千年，那可不啻是监牢啊！我不妨先行警告，只有跟我一样聪明有力者同行，永恒的美好，才有可能变为现实。”
永恒的美好，纵使我愚昧无知，这个字眼也自有不可忽视的力量。我内心的恐惧延伸开来，融进一片黑暗之中。
她虽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在阳光之下，她显得无以形容的妖美，如乌云般的秀发垂在光滑的前额，半张的嘴露出仙女般的微笑。
“请别说了，”我喃喃低语，浑身软弱无力，迷醉在她的眼神和她的声音里。我倾全意志之力，想伸出手拉住鹤年。
“那一天，当我变节的徒众，随着你在人群中起舞欢笑，她们在一起引诱人类男子，共享男女□□带来的快乐，你内心里在想什么又有谁真正明了呢？”她一句又一句的逼问我。
我一语不发。
“你心灵深处的秘密，有谁知道？”
我在内心呐喊，巫术，这是巫术！还有谁能比眼前的恶魔运用得更熟练。
她向我传达着思绪，“当你锁紧在孤寂轨道里运行，我的光将照亮所有，我所拥有的威力，是你一无所知的，因此我将轻易控制你，拥有你或毁灭你！”
在这些语言的包装下，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又是什么呢？我充满疑问。
我出声询问：“你究竟要什么？真正要什么？”
她说：“你和他！我们三个就在目前的岔道上结成一体！”
“难道不是我们投降于你？”
我摇摇头。
我看到鹤年也同样表示出谨慎的神情。
妲已再一次以欺哄的语调说道“我恨你们！”听起来如她在朗诵一样。
她说“当执爱远离你时，请记住我的提议，记住我。”
我内心深受震撼，比之在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狐妖，第一次看着人类男子死去时，还更加震撼；纵使在轩辕坟的牢笼里，我也不知恐惧为何物，此刻回到我的宫殿里，我却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我看到她低下头走开，她变得小而轻，站在火炉前，手臂环抱胸前，思索着要如何威胁并伤害我。我听到她内心的话语，只不过这些话尚未说出前，就已经融化了。
也许是蜡烛的蜡在烧融，也许是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反正我的幻象受到干扰，就在分神的瞬间，她的身影顿然消逝，或者说她试图消逝，我看见她如一道黑光似地飞跃过窗户。
“不！”我叫出声，对着某些我甚至看不见的东西冲过去，我抓住她了，依然是实体，正在我的掌握里。
她的动作已经够迅速，但我更加迅速。我们面对面，站在窗台上。
“不能这样，你还不能含恨离开。”我的意志力与决心骤然融化，我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她，她即挣脱不了，也动弹不得。
我不在意她一面撒谎，一面想摧毁我，也不在意她试图要征服我。甚至，她蓄意离间我与鹤年，我也不在意了。
我只盼望她留下来，我要和她在一起。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然则，事情未必如她所预期，她的威力未必能超越我，她更未必能分化我与鹤年。
但是，我仍然不会明白，她真了解自己的要求是什么吗？对她自己所说那些纯真无邪的话语，她真有可能相信吗？
我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征求她的同意，我带着她回到桌边的凳子上。
我又感到不安全，非常不安全，然而，不安全又待如何，她横竖非得跟我们在一起不可。
鹤年不知在喃喃说些什么，踱过来踱过去，好像完全忘记我们也在室内似的。
妲己注视着他，他转身面对她，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他开口大声说话：“你找上她，你说，带着我跟你们一起，你又说，接纳我吧！你暗示自己有卓越的知识，但是，你什么也没给我们，除了谎言外，什么也没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