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馊饭粒!
门窗紧闭的民房里昏暗潮湿, 几乎铺满整个屋子的稻草铺里各样小虫子四处乱窜。
领头的武装起义发起人在房子中间的稻草铺上压低了声音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以吾等必死之生命, 立国家亿万年不死之根基,同志们,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我们的生命之火, 将打破这数千年之黑暗,为四百兆苍生指点一个光明未来。”
一群信奉民主主义的“有志一同之士”各个激动得热血沸腾,彼此之间以拳相击, 借以发泄心中的激动喜悦之情。
“枪械弹药已经就位,我们不日就将发动起义,现在大家来看城防地图。”领头人自怀中掏出来一张图纸, 众人全都围拢了过去,有商有量地制定攻打城池的计划。
起义在即,这活似蹲监牢一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曹子皙也凑过去仔细观察图纸, 参与讨论。
越讨论他越绝望,随着计划的逐渐完善, 曹子皙觉得自己仿佛全身都被浸在了寒潭里一样, 四肢僵硬发冷,连骨头缝里都开始往外冒寒气。
这群人,他们压根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他们真的是要去拼命!
凭他们的人手和装备,此次起义可以说是又去无回,就算侥幸能打下这座城池, 朝廷的反扑他们也决计守不住,面对这种局面,所有人提出的方案无不是同归于尽的打算,压根就没有任何一项可以保存有生力量的方案!
好容易制定好了计划,领头人环视一众人,眼睛发亮地紧紧握拳:“此次起义我们将和南方的广城一起发动,争取把声势闹到全国皆知的地步,借我等的牺牲,将革命火种遍洒神州。”
众人随之握拳:“必胜!”
曹子皙麻木地跟着握拳低呼,各种念头纷至杳来,他脑子里乱哄哄仿若一团浆糊。
当初曹父获罪抄家,他从一官家公子沦落为三代不得科考的罪民,为寻求晋身之途,他千方百计跟“兴中会”的这群人搭上了关系。
一开始领头人就告诉曹子皙:“此会为振兴中华维持国体而建,亟拯救斯民于水火,且扶大厦于将倾,我们需要的是为革|命事业不惜牺牲己身的同志,你做好加入我们的准备了吗?”
要用生命为理想而奋斗,无论哪个教派都是这套说辞,不过是官样文章罢了,曹子皙听了之后很利索地回答:“余愿跟随先生,以己之身,振兴我中华。”
他表了态度,领头人为了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很是爽快地接纳了他,因为他的学识,还把他吸纳为核心份子。
当时曹子皙心里还暗自得意,朝廷错过了他,是朝廷的大损失,像自己这样的人中龙凤,到哪儿都能混出头来,等这民主主义的旗帜席卷全国,自己不就又是那人上之人了?
至于领头人说得:“为了革命牺牲己身”的话,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人都是惜命的,只要他跟紧了领头人,哪还轮得到自己去牺牲?要牺牲也是牺牲那些底层会员。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领头人无论做什么都要身先士卒,平日里冒着随时被抓捕的危险四处筹备武器奔走呼吁也就罢了,就连起义攻打城池他都要冲在第一线。
现在这个有去无回的攻城计划一出来,曹子皙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害怕了,他退缩了。
起义计划已经筹备完毕,况且又是两地两城同时发动,为防走漏风声或者是“同志”里混进来的朝廷探子,领头人对所有人的行踪越发严密地监控了起来,心生退意的曹子皙始终没有找到溜走的机会,他一日日越发的坐立不安,口里唇边长起了一圈儿燎泡溃疡。
在心急火燎的煎熬中,终于到了起义的正日子,武器被分发到了每个人手里。
有赖于他核心成员的身份,曹子皙怀里被塞进了一杆长|枪并十发子|弹,枪械不足,甚至还有许多会员只得了一把大刀片。
不过百十多个人,七八十条枪,会员们不过是在师傅的讲解下对枪支有了粗浅的了解而已,所有人都没有开过枪,凭着这些人去攻打有火炮镇守的城池,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此去等同于送死无疑,曹子皙决定不陪这群狂徒发疯了,他定要寻隙溜走才是。
到了预定的时间,领头人一挥手,众人借着夜幕的掩护往城池方向逐渐靠拢,待走到一处密林,曹子皙把手里的枪往身边儿的同伴怀里一塞:“帮我拿着,出发前喝多了凉水,实在忍耐不住,我且方便一下。”
他把枪给了自己,同伴并没有疑心曹子皙,只点了点头对曹子皙道:“好,你完事儿了快点儿跟上来。”
“我马上就来。”曹子皙一边儿走一边儿解衣服,待约莫着走到了众人视线不及之处,他撒丫子就是一顿狂奔。
如若被人发现自己溜号儿,那必定要被当作叛徒给处理掉,为了生命安危,曹子皙一跑就没敢停下来,他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才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寂静的夜空星光灿灿,曹子皙躺在地上平复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远处隐隐传来了枪炮声。
那群傻子发动了!曹子皙嗤笑一声,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拿着几杆枪就妄想挑战朝廷,真真不知所谓。
歇够了继续走,他要在天亮前
走到离那座城池足够远的地方。
天色麻麻亮时他路遇一个小码头,偷了船家晾晒的衣衫,顺着河流往下游去,在一处浅湾就着河水草草梳洗了一下,换上偷来的衣衫,配上他那月余没有刮过的月亮门和憔悴的神色,活脱脱一个四处扛活儿的苦力。
好容易走到了一个小镇上,本想去茶楼吃顿早点的曹子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转身到街边小摊上买了几个包子就着摊主免费提供的开水吃了起来。
一边儿吃他一边儿竖起耳朵细听,或许是离得足够远,又或许是消息传递不够快,镇子上竟然没有一点儿关于昨夜造反派攻打城池的消息。
曹子皙一边儿吃一边儿思谋该去哪里安身,昨夜攻打城池的“同志”们不一定都死光了,但凡被朝廷捉住一个,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存在,因此老家不能回,津门也不能去。
不能在小地方驻足,小地方人们互相都很熟悉,突然多了一个生面孔很是引入注目,还是得往那大城市去。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白水,曹子皙眉头越皱越紧,国内的大城市,津门算一个,海城也算一个,不如自己去海城算了,只是去海城,自己仅剩的这几块儿站洋够路费吗?就算到了海城,自己又何以为生呢?
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曹子皙不由得在心里抱怨,那叶青青,也太没有眼色了!
自己要去千里之外为民族大义慨然赴死,这女人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竟然连盘缠都没有给自己准备一份!
哼!不愧是商户之女,未免也太现实了些。
看那叶青青平日里对自己含情脉脉,自己一说要来参加革|命,她就不言不语了?这是打量着自己这一去必死,她的投入得不到回报,因此及时止损了罢?
真真的商人秉性,一切以利益衡量得失,连感情也能如此收放自如地说断就断。
曹子皙在心里愤恨不平地连连抱怨,啃完了包子他摸着自己兜里的几个洋元一时间犯起了难,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上一世的曹子皙可没有这烦恼,他把曹瑜儿托付给叶青青后转身就要走,叶青青追出去拦住了他,想到心爱的人儿为了家国大义,此一去今生不知能否再见,叶青青顿觉心如刀搅。
“曹大哥大义,青青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追随曹大哥左右。”叶青青泪花闪闪:“想来起义必是少不了□□买炮,青青不能出力,唯能出得一二银钱,也算做青青为革|命尽了一份心,万望大哥切勿推辞。”
曹子皙当然不会推辞,他郑重了神色夸奖叶青青:“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青青巾帼不让须眉,我代表参加革|命的仁人义士们感谢青青这份心意。”
十条大黄鱼(1)被装在匣子里交到了曹子皙手上,曹子皙再次抱拳谢过叶青青,告辞之后就要离去。
“曹大哥。”泪眼模糊的叶青青实在忍耐不住,她一把拽住了曹子皙的袖子:“算作青青求你,能不去吗?”
“说得什么胡话。”曹子皙伸手揉了揉叶青青头顶:“数千年的封建帝制导致民不聊生,亿万万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吾辈怎能为一己之安而龟缩不出呢?”
曹子皙去意已决,叶青青阻拦不得,她摘下自己挂在身上的金怀表递给曹子皙:“此表可指南,送予曹大哥,如若曹大哥在野外迷了路,或可帮曹大哥一二小忙。”
这话全都是借口,叶青青送曹子皙这块怀表不过是因为表盒的隐蔽处藏了一张她的小像罢了,她暗自思忖,只要曹大哥把那怀表系在胸前,自己的小像就能呆在他的胸口!
如若曹大哥能发现自己的小像就更好了,他那么聪明,必定能明白自己的一番心意,哪怕他再没有机会能回应自己,自己此生也满足了。
多年的家教让叶青青做不出直接剖白心意的举动,少女隐晦的爱慕只能如此表达。
雕花镂空的表盖上镶嵌的红宝在昏暗的月色下闪着幽光,曹子皙毫不客气地笑纳了,东渡日本后他有段时日生计艰难,没有丝毫犹豫他就把这块表给卖掉了。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表盒里的秘密,可怜叶青青这张小像,最后却不知呆在哪个人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大黄鱼(1):金条,旧制十两一个,一个约312克。
十个就是3120克,六斤多,渣男拿得动!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