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赐婚圣旨

    灼烫的温度，顺着冰冷的肌肤传递到濒临停滞的心门。明妃抽动着虚弱的身体，似痛苦，又似蝴蝶落入蛛网后放手一搏的挣扎，直至大汗淋漓，浑身如同水洗一般，湿湿透透。

    也不知是否陆呦鸣的陪伴给予了这个坚毅的女人足够的力量，三番五次心跳几乎骤停的情况下，凭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加上西岐一手炉火纯青的施针之术，在太医令求爷爷告奶奶的殷切祈祷下，明妃终究睁开了双眼，那双素来未语先笑的明媚黑瞳直愣愣盯着天顶，仿佛没有焦距可凝。

    “娘娘！”

    她的贴身女官喜极而泣，陆呦鸣更是眼角一酸，滴下几行真心实意的泪水。

    西岐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人能醒来，最大的危机姑且算是度过了。太医令在一旁更是兴奋到手舞足蹈，连声庆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可以多留一些时日了。

    整个内殿沉浸在一派欢欣鼓舞的气氛中，直至晏帝闻讯而来，方才沉静如初。

    陆呦鸣率众人跪迎圣驾：

    “恭贺陛下！娘娘平安苏醒，还请陛下安心！”

    晏帝只拿半分精神瞥了眼这个眉目恭顺的小娘子，点了点头略作回应，方才一甩冕袍，坐在明妃身边细细查看女人的情况。

    “陛下……”

    明妃似乎缓过些许神智，那双眼睛闪动着晏帝高大的身影，空空荡荡别无他物，仿佛她的人生完全被男人掌控，由得对方为所欲为。

    对着虚弱至极的明妃，晏帝只觉陌生了许多，一股细微的冲动从心底滋生出点点怜意，让他忍不住紧紧握住对方冰冷的指尖。

    “你无事，朕便放心了。”

    他转过头看向西岐，着重问起自己最在意的后遗症之事：

    “明妃醒后，可还有恙？”

    对待病人家属的询问，西岐从不妄言，只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道出：

    “娘娘九死一生，无论如何须得静养数月。至于后遗杂症，现在不好妄断，只看这几日娘娘的情况，才好开了药方，帮娘娘清除余毒。”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为救娘娘性命，用了那强劲的以毒攻毒之法。毒素霸道，恐怕会出现些许惊悸、盗汗、噩梦的情况，且用几张镇神方子，莫要扰了娘娘休息才是。”

    零零碎碎，又是建议明妃食疗补气，又是提出让明妃去山间静养，只将晏帝唠叨到眉头紧蹙，挥手止住：

    “大夫且将注意事项写成折子，留下给宫人细看便是。”

    西岐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恢复成云淡风轻的高冷医者风姿。

    左右明妃没了性命之忧，晏帝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亦有了分享喜悦的心情：

    “来人，快将大皇子叫来。他的娘亲醒来，当儿子的自然得在床前孝顺。”

    自有飞毛腿太监极速传旨，唤来了风风火火，一入门便想往明妃身上扑的大皇子，被晏帝眼疾手快一把拦住，轻斥道：

    “毛手毛脚，你娘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受得了你那蛮力！”

    大皇子嘿嘿一笑：

    “是儿莽撞了，得知娘亲大好的消息，只顾着开心，其他的，却是抛至九霄云外了！”

    一眼瞥到陆呦鸣在此，喜笑颜开地跑过去，拽着她的衣袖撒娇道：

    “好姐姐，你也在这！你看到了吗？我娘总算大好了！”

    陆呦鸣招架不住这孩子的热情，只得连连点头：

    “是啊，蒙皇上庇佑，娘娘总算大安了！”

    见两人相处甚谐，晏帝眸光熠熠，意味深长道：

    “安姝县主与皇儿倒是投缘得很。”

    陆呦鸣心头一跳，她也不知皇帝究竟对明妃的容忍底线深至何处，所谓红颜未老恩先断，指望帝王的爱宠，不如指望子嗣的上进。脑海中纷纷呈呈一些想法，最终不过面上谨慎回应道：

    “到底与大皇子共患难一场，殿下随和，却叫臣女惶恐。”

    晏帝方才想起先前大皇子的遇刺危机，却与这小娘子有些关联，不禁低笑了一声。又有宫女按照西岐的吩咐，煎了药来，交予女官手上。

    女官不得已打断了天家父子的其乐融融：

    “陛下，这是刚刚煎好的药，让奴伺候娘娘喝了吧！”

    心情颇佳的皇帝随手打发了女官，径自将药碗接过，取了勺柄亲手喂明妃吃药。

    早有知机的下人为明妃替换掉汗湿的单衣，又在背后垫上几个软乎乎的靠垫，凌乱的发丝重新打理整齐。晏帝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将那黑乎乎的药汁喂进明妃的嘴里，虽然苦涩难咽，对于吃惯了苦头的女人来说却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这一幕熟悉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说宫人立一旁老神在在，大皇子围着父母二人绕来绕去，却也可见皇家温馨。只说外人如陆呦鸣并西岐主仆，加上这几日被龙威惊吓到蔫成小白菜的太医令，无不目瞪口呆，再次深感明妃恩宠浓厚，地位难以动摇。

    几人亲眼瞧着晏帝为明妃喂完一碗药汁，又捻了几个果脯给她去味：

    “卿不甚爱甜，便吃这几个清淡口味的吧。”

    明妃并未推却，她喉咙干涩，加上苦到极致的药味蔓延在口腔，实在无力回话谢恩，只是乖顺地将几颗果子咽进了嘴里。

    见她困顿难撑的模样，晏帝倒也干脆起身，只吩咐殿中下人好生伺候，方才提溜着大皇子离开。

    大皇子不情不愿，正要张口吵闹，就被母亲冷冷的目光打了回去。慈父严母，总归对于娘亲，他还是有一丢丢害怕的。

    临走前，日理万机的帝王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垂头行礼的陆呦鸣道：

    “倒也拖了些日子，花笺喜事，陆家小娘且回府准备着吧！”

    陆呦鸣尚未回转，大太监便先行上前贺喜：

    “恭喜县主，届时老奴定要上门讨杯喜酒！县主还是早些回府，圣旨不日便到府上。”

    西岐要顾着明妃的身子，暂且被拘在宫中，怕是老圣手归来，才能放她离开。陆呦鸣又向明妃道别，方才晏帝一句花笺喜事，不光臊红了她的脸，亦让明妃沉了面容。

    只恨她周身精力被一场折磨摧毁地七七八八，如今眼皮困倦得打颤，纵有万般盘算，也只能多问一句：

    “陆县主所选儿郎，可是终身可托之人？”

    这般措辞，更让闺阁女儿不知如何接话。何况陆呦鸣与明妃关系暧昧模糊，只得含糊道：

    “总归，是个可信之人。”

    明妃眉梢一锁，随即舒展开来，喃喃自语道：

    “也罢，你喜欢就好。若是不合心意，或是换了，或是杀了，自个儿开心才是正理！”

    霸气的发言听得陆呦鸣心惊肉跳，只见明妃渐渐合拢了双眼，竟是再次昏睡过去。陆呦鸣连忙起身，掌事女官亲身将她送出殿外。

    回去稍稍收拾了些许细软，托人送入宫里给西岐捎去。

    此趟入宫，陆宣智与姚氏自有遣人打听。陆呦鸣不愿接旨前节外生枝，自然顾左右而言他，只将两人敷衍了过去。

    姚氏自然见好就收，陆宣智心思手段皆称棘手，甚至假惺惺送来几件女儿家会喜欢的小玩意，只说那洛河郡王府的世子郎托人送来的，却是想为自己相中的女婿再博一把佳人欢心。

    陆呦鸣冷嗤：

    “看来晏雯冰也不算信任我的好父亲，连我俩撕破脸的事情都不曾告知明白。”

    北武将南膳新制的樱桃乳酪浆递上一碗，调笑道：

    “不过是愚人的痴心妄想罢了，娘子何必为他们生气！”

    徐女官任由两人谈笑闲暇，自个儿却是忙得热火朝天。自打知晓赐婚的圣旨不日到来，她便将伊人阁的库房敞了大门，镇日拿着一把金算盘，在那将存放的物什逐一清点干净。另有深山里预定的家具未曾提取，徐氏巴不得圣旨早日下达，也能正大光明寻姑爷问问打磨的进度。

    这方其乐融融，惬意自得，陆宣智却是动了几场气，不但萱草等侍妾被他骂到腿骨打颤，姚氏夫人更是畏畏缩缩，关了房门缩了头，死活不肯出去直面丈夫的怒火。

    只是正室夫人的身份在这摆着，哪里逃得掉家主的迁怒。到底一步三回头地被人强拉着去了陆宣智房中，勉强扯出一道笑容，蹲身行礼道：

    “郎君万安……”

    “万安？我气都要气饱了，还安什么安！”

    陆宣智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又气急败坏地指着姚氏骂道：

    “你这无用的女人！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被你带坏成不忠不孝的贱胚子，竟然敢要我这个做父亲的强！若没有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安能有她们的富贵日子过？”

    又想起自己掏腰包给大女儿买的那些贵重礼物，只因托了世子郎的名头，便被伊人阁拒之门外，心头更是邪火阵阵，几欲烧光残存的理智——

    那等不肯驯服的女人生出来的孽障！竟敢违逆父亲！不肯嫁入王府，便去嫁给走夫贩卒，过上几日苦日子后方能明白何为孝道！

    他阴笑了几声，连带着白面无须的清逸俊颜扭曲成厉鬼的凶狠，方才对着姚氏命令道：

    “这几日，你去找官媒问问，可有那等家境贫寒的憨厚子弟，且让人带上对方的生辰八字，上门相看。”

    姚夫人面露惊色：

    “这、这是为何？这也太埋汰我们陆家女儿了……”

    便是那些贱婢生下来的庶女，也不至于让人嫁到衣不果腹的家庭。万一将来饿到上门讨饭，丢得岂不是他们陆家的脸面？

    陆宣智瞪了她一眼，呵斥道：

    “让你去便去！哪有那么多废话要问！”

    他脾气不好，姚夫人也就收了声，呐呐应允。既说到女儿亲事，姚氏也趁机提出给儿子相看新妇的请求，左右先把富贵人家的闺女订下，日后科举晋升，少不得岳家的提拔。

    夫妻俩正商量着儿女之事，其间自无柔情蜜意，不过是公事公办，唯唯诺诺。此时门外的管家忽而冲了进来，对陆宣智磕头道：

    “大人！门外天使驾到！咱家快点出去迎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