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二姝查宫

    “似是无根之毒，性微甜腻，溶于甜口的粉圆汤水中，极难察觉。”

    西岐与众人解释，听得人愈发心惊胆怯。尤其是几位刚刚粉圆下肚的胆小妃嫔，更是心中惴惴，总觉小腹处有异样徘徊，生怕下一刻毒发而亡的成了自己。

    席皇后原本沉浸在恍惚混乱的思绪之中，经身旁女官焦急提醒，方才明台清明，连忙插话自辩道：

    “那粉圆甜汤乃是一锅舀出，分成数份，赐予各位妃嫔。既然馅心有毒，怎的我等无事，只有薛宝林着了道？”

    天煞的妖人！竟在她下令赏赐的甜品中下毒！本是笼络人心的举措，却被牵连这等要紧祸事，真真悲乎哀哉！

    席皇后急着撇清自己的嫌疑，她虽时而魔障，却能急中生智挖出此案中的疑点，立时不顾礼仪地嚷嚷出来，惹来长公主眉头紧锁的一瞥。

    晏帝等人也将目光转向西岐，却见这位处事不惊的淡定娘子微垂明眸，细细补充道：

    “别位娘娘的汤碗中，并未测出毒素。”

    老圣手也结束了自己那侧的检测，颔首肯定：

    “香料之类的物什也无问题，想来只有那碗粉圆着了道。”

    这也是奇了！

    一锅炖的吃食，别人安然无恙，偏偏薛宝林这处身中剧毒，岂不叫人惊疑万分？

    晏帝沉默片刻，方才沉声追问：

    “依两位杏林之见，这毒，如何下得？”

    半眯半闭垂垂老矣的眸子，老圣手朝晏帝拱了拱手，方才还是精神矍铄的身骨仿佛一瞬间佝偻起来，口中推却道：

    “陛下，老朽不过区区医者尔，何曾知晓贼人下毒的手法？否则，大理寺与刑部安在？”

    西岐亦在此刻沉默了下来，纠察此事真相，非她婢女之身可以承担的，哪怕身为药王爱徒，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这话由圣手倚老卖老地说出，倒是为她免去了一桩麻烦。

    大理寺与刑部官员业在殿上，立时出身请命，却被晏帝不置可否。

    “后宫，到底不适合尔等随意出入。”

    一句话让两位出头的上官偃旗息鼓，此事牵扯内苑嫔妃，他们这群外朝官吏哪能随意侵扰贵人呢？

    晏帝环视一圈，众人神色各异，席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对于声势权柄自来不乐意假手于人。奈何内心蠢蠢欲动，偏那呈上的粉圆甜汤出自她意，皇帝没有示下，席氏到底不敢轻易站出揽下差事。

    明妃恢复成不动声色的旁观架势，只将大皇子牢牢禁锢身侧，不允他插科打诨。

    长公主见皇上沉吟不语，似在思索合适的人选，有心为纯嫔争取一二，遂而举声道：

    “陛下，宝林中毒，牵扯甚多，不彻查真相，实在难以让人心安！外围自有朝中栋梁严查，只是涉及内宫，本应将重任交予国母，奈何皇后仍需避嫌，不若另择高位妃嫔，统揽宫内搜查之事，内外应和，相信不日必有结果！”

    见众妃面露惶恐不安之色，威严庄重的金枝玉叶难得和缓了三分面孔，多费口舌解释了几句：

    “并不是将尔等当成犯人，只是万一有逆贼混入宫中，陛下日后临幸众宫，实在难保安危，何不趁此良机，一并拔出顽瘤！”

    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晏帝对长姊极尽尊敬爱戴之情。闻言并未出声反对，只是对着看似胸有成竹的长公主追问道：

    “长姊可有合适人选？”

    长公主微微一笑，却未直接凭借自身的权势将纯嫔架上火烤：

    “只说位份，皇后之下，妃位只有明妃一人。”

    明妃将大皇子拘在身旁寸步不离，听闻长公主推荐自己，却也不慌不忙，展颜笑道：

    “蒙长公主看重，若能为陛下解忧，妾当仁不让。”

    席皇后见明妃有意挑起大梁，担忧有子妃妾声望超过于她，忍不住插声道：

    “明妃还要照顾大皇子，恐其精力有限，恰好宫中已有两嫔，不若做个左右副手，协助明妃调理事务。”

    先年晏帝着意精简了后宫位份，除皇后外，另设三妃并立，后有六嫔九婕妤襄助，再往下，便是不计数的宝林采女之流，算不得名牌上的人物。因而彻查宫廷之事，让宫中仅有的两嫔参与挂个副职，倒也合情合理。

    席氏这番举动，自是想要分散明妃权柄，却是正中长公主之意。她近来也不知何故，外表无端苍老了几分，褶皱横生的眼角却在此刻轻巧地飞扬起掌控万物的恣意神采：

    “皇后到底是后宫统领，既有此意，自当采纳，陛下觉得呢？”

    她自认明妃乃是幺弟心头至宝，由她做掌事之人，再以两嫔为辅，里子面子都照顾到，皇帝应当不会反对。却不料晏帝并未犹豫，径自摇头否决道：

    “皇姊周全万节，却忘了明妃与两嫔亦有嫌疑在身，岂可由她们主理此事？”

    长公主顿觉梗住，她的皇弟，如今愈发出人意表，行事举止难以琢磨。只是这番理由，彻底绝了她将纯嫔推出搅乱一汪浑水的图谋，饶是镇定如斯，陷入掌心的凤仙长甲依旧在骨肉中划过一道深深的印痕。

    “诚如陛下所说，只是如此一来，妃嫔们实是无人可用了。”

    芳华逝去的金枝玉叶优雅地横起高眉，犀利冰冷的视线一如当初对峙废太子时的无畏与坚毅：

    “难道，陛下心中早已圈定了人选？”

    晏帝也不推诿，点头道：

    “皇后与众妃需得避嫌，朕便从宗室女中选取能人，赐予信物，只在内宫行走，查清薛宝林中毒一事。”

    “宗室女？”

    不仅长公主露出惊愕的表情，参宴的妃嫔们也不顾场合地交头接耳起来，直到席皇后不虞地清咳了几声，方才平息了议论。

    只是几个女人的窃窃私语，丝毫不会动摇皇帝的决策。晏帝只将言不意尽的清冷眸光从陆呦鸣身上掠掠扫过，除了带来泰山压顶般的威势，还有就是不容拒绝的麻烦：

    “安姝县主当初临危不惧，有巾帼之风，朕倒是觉得，这主事之职，由她担任正是合适。”

    只听晏帝提到自己的名讳，陆呦鸣毫不犹豫地拜跪下去，恭谨应道：

    “承蒙陛下厚爱，小女定不辱使命。”

    一来一去，众人目瞪口呆之间，此事竟由皇帝金口截断，再不容悔了。

    席皇后反应稍慢了一拍，刚要出言叨叨两句，就被皇帝不经意飘过的冷眼吓到缩回脖子，晛晛不敢多嘴。

    眼见长公主欲言又止，皇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将其他无辜贵女扯入漩涡：

    “长姊所说副手之职，倒也有几分道理。正巧皇后几次三番为家中侄女求赐爵位，念其多年操劳，朕便封那席氏女为承恩县君。只望她能承泽朕的恩赏，跟在安姝县主身后好好辅佐，早日将此事彻查干净。”

    席氏不由喜出望外，多年夙愿一朝得逞，竟是兴奋到手忙脚乱，连话都说不囫囵。她忙派人招来躲在角落里的席心玦，着她跪下与皇帝姑父好好谢恩。

    天上砸下来一顶爵位桂冠，还未等欣喜之情遍延全身，又被一项艰巨的任务浇了个满身透心凉。席心玦望着姑母掩都掩不住的欢欣鼓舞，再瞅凶巴巴的皇帝姑父满目冰霜，只觉未来前途灰暗，心头不禁滋生惶恐无助，似那青黄不接的果实落在口中，满嘴苦涩不堪。

    这从天而降的县君之位，怕是自己的催命符吧！

    席心玦只觉足以水漫金山的眼泪憋在眶中不得发泄，情急之下只得强忍着垂下头颅，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将泪水倒灌了回去。不经意间，她瞅到了距离不远的陆呦鸣，却见这个身负主事之职的倒霉家伙一副从容不迫的泰然模样，心中不由稍稍得到了安慰。

    天塌了还有高个子在上面顶着呢！自己总归只是个副职，万一出了差错，只将责任推给眼前这位“主管”便是！

    席心玦只在脑海中恶狠狠发泄出不满，面上却将皇后侄女的桀骜不驯之色收敛地干干净净。自打经历过诸多风雨，吃足了苦头后，她也学会了隐蔽锋芒。

    长公主只拿利眼睨视两个小娘子，主事者隶属明妃座下，副手却是皇后侄女，本该水火不容的关系，打眼看去却有惺惺相惜的同袍之情，叫人好生奇怪。只是这二人身居爵位，占据主事的位置后，倒是成了她接下去行事的掣肘，连带着纯嫔也不由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被陆呦鸣抓住了把柄。

    诸事议定，薛宝林由人抬着回了自己的宫室，西岐与老圣手跟着过去继续后续医治，其余人从皇后开始，皆在各自宫中禁闭，非有圣诏，不可轻易踏出宫门。

    此次参加小宴的诰命与娘子，则有刑部与大理寺联合探查，无碍者自当放回家中。

    晏帝又将协调皇宫内外之事交由居烛尘处理：

    “安姝县主笔下花笺，朕已阅览，能否得偿心愿，只看尔等此次行事能否合朕心意了。否则，朕的侄子想来很乐意得到朕的指婚。”

    皇帝的薄唇吐露出低哑绝情的暗语，冷冽淡漠的语气落在居烛尘耳畔，既有极乐希望的诱惑，又是深渊绝望的召唤，令他整个人似被暴雪侵袭，忍不住高颤哆嗦。

    纵使是帝王心腹，想要心想事成，也得凭自己的本事，证明自己的能力。

    半晌，他才深呼一口浊气，在帝王面前抱拳以诺。

    成败，不过在此一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