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北学府
“我说公主，可以先把剑放下吗？”
“什么公主！本姑娘叫裴冷翠，你是没听清吗！”
“好好好，就当你是裴冷翠，红炉雪杀手，裴女侠好了吧。”
“什么叫就当，本来就是！”
约莫实在拗不过这个小丫头的胡搅蛮缠，世子殿下只好妥协。一个劲得朝那，隔岸观火的武当老道士使眼神，示意什么章程？我这一天没睁眼，哪整来的这货？
崔老道还没开口，本是北离公主的裴冷翠却先喝道：“别在那挤眉弄眼的，我师父可不会帮你这混蛋。”
“师父？”燕恂一脸惊讶的看向目光有些躲闪的崔洛平。
崔洛平尴尬道：“咳咳，臭小子看什么看，这丫头可比你要天赋异禀多了！老夫总要后继有人不是。”
“好啊你个老牛鼻子，老子可是拜了你三年，三年啊！你都没答应，这小丫头片子，你可就认识一天！”
也不知道有没有识破对方身份，还是装作故意不戳穿对方身份的崔洛平十指交叉，转动着大拇指也不说话。
“什么小丫头片子！没听我师父说的，是你太笨了，怪的了别人。”
裴冷翠话刚说完，却见世子殿下眼神突然凝重了起来，抵住下巴的剑尖潜意识的往回收了收，但不多，似乎生怕伤了他的矛盾想法，让小丫头看上去有些局促，但还是强撑着一分骨气在。
本来在看到那篇《鱼与渔》时，设想过无数次，如何把眼前这个挨千刀的生吞活剥，喂野狗的北离小公主，如今真站在这个男人面前，竟有些胆怯，或者是不那么想杀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那天酒馆外，老夫便察觉除了那十三个三品武夫外，还有一个二品小宗师，一直在暗中窥探。诺，就是这个小丫头了。”崔洛平清了清嗓子，朝燕恂解释道。
世子殿下蹙着眉，看了看眼前，眸子灵动的漂亮姑娘，暗忖竟潜藏了如此之久。
不过也难怪，毕竟二品小宗师境界，可不是世子殿下这五品武夫可以察觉得到的。
“老夫见她跟了三天，也无恶意，便给揪了出来问个明白。想不到老夫那一袖化气尽还是能唬到人的，哈哈哈。这小丫头颇对老夫胃口。”
崔落平说话并没有避着裴冷翠，听到揪这个词，小丫头实在有些不满意，但想着刚拜的师父，又不好反驳，只得气鼓鼓的端着那柄，兵器谱上排名极为靠前的名剑“不夜侯”闷闷不乐。
若是放在平常，老道士可没工夫给世子殿下解释这么许多，但崔洛平知道，这丫头有个哥哥叫离狐镜玄。
保不齐以后这位未来的燕北王，不会在武学造诣上突飞猛进，然后攻破北离王庭，再杀上柔然山宰了那剑意可让八月飞雪的二皇子。
虽然这种概率极低，但若真发生了，那眼前的少年少女可真要成了日后的死敌了。
不对！不是日后。而是现在这位心眼肚量时而可撑船纳海，时而小到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世子殿下，真能放下偏见吗？
燕恂自然知道崔洛平的内心想法，如果论仇人之多，这天底下恐怕没有比燕北王府还多了吧，所以世子可不想像燕崇那样，光是王府里专门给饭菜试毒的神农都比做菜的厨子还要多。
哪个月不要死上个十七八个，不过所幸这些人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囚徒。因此外界也很难想象，在王府的一间偏僻房间之中，有一位身穿锦绣华服的伙夫。
“你不会真打算要跟着我们吧？”
“谁要跟着你了？我跟的是师父，现在怎么看，你都像那个多余的吧！”
世子殿下懊恼一篇《鱼与渔》当真是害人不浅啊。约莫实在饿的没力气和这小丫头斗嘴，燕恂拔起地上的燕横刀，转身向西而去。
“你要去哪！”
“撒尿你要不要跟来啊。”
“混蛋，我杀了你！”
一旁看热闹的武当老神仙，看着眼前这对活宝，哈哈大笑，只怕这接下来的日子，可要热闹喽。
……
燕北王府依山傍水，建于鹿眠山下，只因当年王妃殷素心酷爱读书，尤其喜静，因此燕王爷便寻了此处僻静之地，建了这座规格不输皇族的燕北王府。
王府南北八百八十八米，东西六百六十六米，府墙高八米厚三米，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因是那从不信风水堪舆的大兵痞，亲自督建的。
按照南朝礼制，九五之数为皇家专用，王族或者普通官吏在建造府宅时，不得重檐重拱，不得朱门红窗绘画藻井。
但正因为当年，尚书左仆射卢玄朗提出削藩时，那位李家天子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作了那首“重檐顶下堂前燕，虎踞龙盘帝王州。”实在是惹恼那位燕北顶尖的纨绔。
于是一怒之下，亲自绘图测量，不光换上了那朱漆大门，还要把原先的九脊歇山顶，换成了重檐庑殿顶。
吓得十六州各级官员，纷至沓来，连忙让这祖宗收了神通。
不过最后还是燕崇亲自出面，苦口婆心的说什么，庑殿顶看上去忒匠气，没有歇山顶雅致，此事才就此作罢。
自那以后，坊间便流传一句歌谣，北边一个朝，南边一个朝，南北都是朝，玉玺谁来敲？可谓含沙射影到了极点。
王府最内有一独峰名曰昆仑，自有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之意。下开凿人工湖泊取名沉香，湖上泛精致小舟数艘，美轮美奂。整个后花园更是圈养珍禽走兽无数，其中便有一只从鹿眠山，自愿而来的罕见白鹿，从而构成冠绝天下的奇景。
而这鹿眠山，原叫鹿鸣山，只因当年的九州之战的杀伐气焰烧毁了这里，因此改为鹿眠。故有祭奠之意。
除了王府寝宫和尚武殿以外，最大的便是王府锦园了，为世子燕恂的住所。更是云州大小花魁，做梦都想挤进去的地方。
而此时于流沙之中练刀的世子殿下，从一开始的建楼打地基，苦练基础刀法以外，此时所舞的刀法，明显要更上一层楼，招式之中自有凌厉，且带着几分霸道。
而这部名为《半生踏镖行》的刀法，原是冀州一位镖师，对自己半生习刀的感悟所著。
据说这位镖师押镖几十余载，从未失过镖。因此性情孤傲，自觉举世无敌，在撰写这部刀法时，招式尽显杀伐果断之气。
至于此刀法，为什么会流入王府，确和一位白衣女子有关。这位女子也曾如武当老道崔洛平那般，游历江湖，以剑正道。而那位撰写《半生踏镖行》的镖师也正是死在这个女子的剑下。
“当年母亲为什么杀了那个镖师，我私下有调查过，发现这个镖师在母亲杀上武当的前几年，押了一镖无关紧要的绸锦南下幽州。而那次虽未失镖，但是却严重的延误了镖期。据镖局中记载，当时这个镖师并没有先南下去幽州，而是北上去了武当山，继而一路向北，最后出了边境去了一个地方才折返回来。后来细细查看了一番，还发现了更有趣的事？”
“什么？”蹲在一旁看世子练刀的北离小公主裴冷翠，茫然的问道。
“同一时间，北离前皇帝，那位天下公认的马战第一人耶律恪死了，顺位北离皇帝的便是现在的离狐冒哉。不过后来再追溯下去，便没有其他发现了。”燕恂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愿暴露北离公主身份，实则已经因为那柄北离皇族名剑“不夜侯”暴露过无数次的裴冷萃，不想接这话茬。
轻灵道：“听说燕北王妃殷素心女侠，二十年前曾以一己之力，力敌南朝半座江湖，还杀了不少有名的侠客。便是当时年少成名的江南姑苏世家快字剑诀赵长亭也难是敌手。后被江湖人称为白衣罗刹。当年更是孤身负剑杀上武当山，举国皆惊，就连北离那边也颇为震惊，最后还是燕北王率兵冲上了武当山才罢休。至此你燕北王府也和江湖各方势力结下了死仇。”
看着神情落寞的燕恂，这位北离小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据说那位王妃已经失踪很多年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忙慌张解释道：“但我可不相信殷女侠是什么白衣罗刹，杀人狂魔，更不可能无故杀了那镖师和众多江湖侠客，肯定是有世人不知道的隐情。而且我还听说自那次武当血案之后，心系百姓的王妃，还在燕北境内创建了北学府，收养了很多九州之战中受难的孤儿和流民，这些人不光有了住所还能在学府中学艺。不光如此，还创办了商学，推行通商，解燕北于贫苦境遇。当真是世间奇女子！”
裴冷翠倒并不是刻意安抚燕恂而故意解释，她本就希望天下女子能够自立自强，从而由衷的佩服那位素未谋面的燕北王妃。只是下一句却让世子殿下，一脸无奈。
“只可惜，这么好的女子，竟生了你这么个小混蛋。”
燕恂翻了翻白眼，手中燕横挥舞的更加迅猛。当年在杀死那个镖师后，王妃便将这部还算有几分风骨的《半生踏镖行》带回了北学府，以此来扩充学府的学术储备。
而当年学府里的典籍可谓是包罗万象，武学、数术、医药典籍、制毒解毒、兵法纵横学术、乐理、法家学说、建造和商学，就连早已失传的阴阳术都罗列在内，类目相当驳杂，曾一度成为天下学子的中心。而那几年，跻身王府的门客，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而这些典籍据说是王妃游历时偷偷摘录或凭借记忆默写的，还有一些流传在民间和地方人员贡献上来的。但世子殿下最是清楚，除了有母亲自己编撰的以外，其中半数，都是他那个大兵痞的老爹，为心爱的女人抢来的。
人尽皆知的不道德，但谁又敢多嘴半句？
也正因如此，当年燕北境内的北学府，名声一度盖过南朝官办的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天下士子最向往之地。
但世间规律大抵逃不过楼高易倒，树高易折的命运，北学府的没落，直至倒闭，也和这稷下学宫息息相关。更一度让天下士子愤愤不平的说一句，皇权不可逆，王权需低头的言论。
好在燕崇提前将北学府内珍藏典籍十七万六千六百八十卷尽数收到了王府锦园之中。这么多书，便是一天读一卷也需要四百多年，因此世子殿下从小便练就了不俗的记忆力，虽没有达到过目不忘这般神乎其技，但也远非寻常人可比。
因此当下这本《半生踏镖行》，便是全凭记忆中一招一式施展而出的。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老道士崔洛平也惊奇不已，而那自称红炉雪杀手的裴冷翠更是惊愕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