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舍弃
“卡, 重来。”
庄崎重新又叫了一次，看着许若焉从湖水中爬上来时脸色苍白的模样，微顿了一下, 又开口道：“算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都辛苦了。”
一旁的冯佳宜一听这话，连忙小跑上前, 将手中的毛毯给许若焉裹上, 然后又迎着她走到电热暖气旁边，冲了一杯姜茶递给她。
看着许若焉苍白面色下隐隐的痛意，冯佳宜有些焦急的低声问道：“是不是又开始疼了？我就坐这儿，我去和导演说。”
冯佳宜说罢便扭头要走，许若焉却一把拉住了她，看着她的目光中透露出了几分哀求之意, 缓缓摇摇头道：“佳宜，我没事的。”
“你！”冯佳宜气急，但在看到许若焉那坚持的目光后, 又颓然下来, 叹了一口气后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又要来一条毛毯给她裹上。
许若焉感激的对她笑笑，捧起杯子抿了一口姜茶, 感受着那辛辣微甜的热流涌入腹中, 以及那随之由四肢百骸中升起的暖意，面上的苍白总算是退了些许，小腹那阵阵绞痛也稍稍好了一些。
没休息多大会儿，庄崎便将她叫到身边，先是关切问了一句道：“怎么样？还能继续拍吗？”
“嗯。”许若焉扬唇笑着点了点头, 庄崎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赞赏，而一旁静静立着的齐悦宁却是沉默的捏紧了手指。
“你们刚才表演的都很不错，只是差那么一点儿感觉。”庄崎对齐悦宁和许若焉比划了半天，挠挠头有些纠结道：“就是，若焉落水的时候，你们之间要有一定的互动反应。这种互动不能太明显，但是要表现出来，用一些眼神和细微动作来表现，具体要由你们自己来体会。对于明鸢来说，顾尹青刚救了她，她也明白顾尹青是她接下来的倚仗，那一推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下的冲动行径。明鸢不傻，她会迅速反应过来，但皇室的傲气又会让她迅速制止自己想要去补救的想法。”
齐悦宁闻言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后微微点了点头，庄崎便又将目光移到许若焉身上，道：“顾尹青这时要表现出适当的
惊讶，她经过沙场的血与火，潜意识对于皇室子嗣，尤其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是报以轻视态度的，她没有想到小兔子会忽然咬自己一口。但这份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很快她便会反应过来，若焉你要把控好其中的度。”
许若焉认真聆听完，庄崎又将摄影机中拍摄的前几条给她们对比观看，细细说了一番后，又给了她们二十分钟时间去体会一下，然后再度开拍。
齐悦宁凑到暖炉旁边，继续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去演，可心头却是一片混乱。
她可以保证，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演好的。毕竟许若焉刚救了自己一次，大不了就用这次任务失败来偿还好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的状态还是被系统所给出的任务干扰到了。
如果第一条便过了，那一切也就都没什么说的了，可随着许若焉一次次坠入湖中，她的心态也随之在受到干扰。就好比眼前有一个看不出进度的进度条一般，她只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便是许若焉晕厥、自己任务完成，而现在自己已经走了好多步……那么，还要就此放弃吗？
这样的念头如除之不尽的杂草般，在齐悦宁心底的幽暗之处肆意生长。她不停暗暗同自己说，自己已经尽力演好了，通过不了不是自己的原因，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与推脱？自己只是在尽力而为，但却没有做到全力以赴。
齐悦宁内心越来越烦躁，恨不得能揪住自己打一顿，可越是这样，她表现的也就越发差劲。等蓦然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了一个死循环中，出不来了。
她想着放弃这次任务，可又对于那任务失败的惩罚而感到担忧，两难之下只好选择听天由命，可这天命，本就是见不得许若焉好的啊！
齐悦宁呆呆的蹲坐在那里，直到冯佳宜走到她面前时，她才恍惚着回过神来，抬头朝她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齐二小姐，抱歉打扰您一下，我想问问您，那位老师傅的联系方式您可以告知我一下吗？就是制作昨晚您送来的那罐姜茶的老师傅。”冯佳宜拘谨的朝她笑笑，客气的微微
鞠了一躬道：“若焉她天生便有着体寒的毛病，一到冬天就难受的厉害，我看她喝了那姜茶后会舒服许多，所以特意来问问您，想着能不能多向那位老师傅买上些。”
齐悦宁沉默了片刻，迎着冯佳宜那期盼又有些紧张的目光，缓缓点头开口道：“好的，我把他的电话给你。”
制作那罐姜茶的老师傅，是一名颇有名望的中医，在调理身子这方面极为擅长，那姜茶便是她在许若焉落水当晚，打电话从他那边讨来的。
冯佳宜说想从他那里买，但其实那人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不卖的，全供自己家人朋友来用用。他根本不差钱，毕竟他本来就是齐悦宁的祖父。
看来接下来还得自己从中牵牵线，让自家爷爷别将身份暴露了才好。想着这些，齐悦宁又是一阵头疼，但她却完全没办法拒绝冯佳宜的请求，毕竟如果那些姜茶能让许若焉身体好受一些的话，那她心里也能舒服许多。
冯佳宜闻言惊喜笑笑，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多谢齐二小姐了，原本若焉还让我不要来麻烦您，这我还是趁着她去卫生间的时间才过来的。”
齐悦宁勉强勾了勾唇角，心想着这次对话就到这里好了，可看着道别后便准备着要离开的冯佳宜，双唇却仿佛不受她控制般，碰合了几下，便问道：“许、许若焉她……耐不了寒吗？”
话一说出口，齐悦宁便懊恼的想给自己两巴掌――瞎多什么嘴啊！
冯佳宜暗自缓了口气，心底得逞的笑了笑，扭头间脸上却是一片苦涩，摇头叹了一声道：“是啊，明明若焉她身子骨很不错，力气活什么的都能干，可就是受不得寒冷。我记得有一次啊，她也是因为拍戏的原因而在冬天落了次水，之后便发了好几天烧，更是差点染上肺炎。之后用中药调养了好久，身子才稍好了一些，可也不能这么折腾啊，更何况她还正好在生理期中，前两天那次落水，就已经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了……”
齐悦宁感觉自己的心脏当即便是一颤，拳不由自主的握紧，清晰的痛楚自掌心传来，她面上却是一派默然。
“我也劝她要不然就
和导演说说，至少也要等生理期过了啊，可她就是倔着不肯。”冯佳宜苦笑一声，看着眸光有些黯淡齐悦宁道：“她真的是很在乎很在乎这部剧，我担心她这么一直死撑着，以后怕是会落下什么病根来，那样就真的糟糕了……好啦，我估摸着若焉她也快回来了，我就先走了，谢谢齐二小姐了！”
齐悦宁看着她小跑着离开，低头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冰冷的空气如水银般灌注于胸腔之中，针扎般的痛楚一寸寸蔓延上来，让她脸色微微发白。
许若焉片刻之后便又回来了，齐悦宁看得出她又重新上了下妆，依靠着淡淡的腮红来遮掩那苍白的面色。她暗自咬了咬牙，几欲直接冲到庄崎面前，和他说自己不拍了，可系统的声音旋即便在心底响了起来。
“宿主，我劝您最好三思而后行，现在任务已经处于半完成状态了，您真的要放弃吗？”系统冷静道：“您要清楚，即便您现在放弃了，之后许若焉也仍旧会再度受到别的损害，您护这一次是没用的，她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无人可以更改。”
齐悦宁刚提起来的决心，在系统的话语间便如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片刻间便泄光了气。
她怔怔的立了片刻，直到庄崎那边准备再次开始时，她才迈开已经有些微微僵直的双腿，朝那里走去。
重新又于许若焉身前站定，兴许是冯佳宜方才那些话语的原因，齐悦宁仿佛感觉到了她那平静表面下深深的疲惫与疼痛。
纠结、悲伤、难抑的痛苦……种种情绪，被齐悦宁完美的带入到了明鸢这个角色之中，坐在摄影机后面的庄崎看着这一幕，几乎要惊喜的拍案而起，这就是他想要的感觉！
不过更加重要的还在后面，在他看着齐悦宁将手推向许若焉时，一颗心也不由被高高悬起，暗自祈祷着将这完美给延续下去，可是就在齐悦宁双手抵在许若焉肩上时，却骤然出现了一个停顿。
这样一个小瑕疵，放在电视剧中或许不算什么，但放在电影里就会突兀明显了。庄崎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暗叹了一口气，正欲喊卡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齐悦宁的
动作和台词均未停下，而且……都不是剧本之中的！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想去管，但我很清楚，你现在是需要我的。”齐悦宁看着面前一怔的许若焉，双眸中是压抑的愤怒与痛楚。她将推出去的动作改为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拉近自己，紧咬着牙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也要你答应我条件，杀了江泽染！”
许若焉这下表现出的怔然并非剧本之中的安排，而是她确实被此刻齐悦宁的表演给惊到了。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后退一步后轻笑着恭敬低头，道：“如您所愿，公主殿下。”
到这里为止，这段戏就算是演完了，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满心怔然和疑虑，下意识便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摄影机后面蹙起眉来的庄崎。
庄崎沉吟了片刻，先是让一众演员先行休息，随后便与副导演、编剧在一旁展开了讨论。
齐悦宁这番临场发挥，让庄崎下意识便觉得有些不行，因为他早就在脑海中规划好最完美的一幕应该是怎样的了。可当他一帧一帧翻看摄影机中的影像时，却又有些不舍起来，无关其他，实在是齐悦宁与许若焉方才表现的太默契太完美了。不论是情绪的表露，还是愣怔的动作，都可谓是毫无挑剔，他甚至能够想象出，这一幕放在大银幕上时，会多么漂亮。
但是剧本情节的修改毕竟不是小事，很有可能会涉及到之后剧情的合理性，如果没有处置妥当的话，造成人设崩塌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而对于剧情这方面最具有发言权的人，无疑便是特意带上的剧本创作者，薛遥了。
“唔……这样改一下倒是也不错。”第一次如此受到重视的薛遥，在受宠若惊之余也是颇感压力，在来回看了数遍方才那段表演后，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慎重开口道：“这下就相当于明鸢提早便反应了过来，凸现出其与皇姐的情谊，对于她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更好了些，只是这样一来，后面的剧情会改动上一些。”
“那不是问题，慢工出细活嘛，拜托你来随剧组一起拍摄，就是为了应对这
种情况。”庄崎一听，当即便笑眯眯的拍案下了决定，拍拍手宣布这条戏过了，片场顿时便响起了一片欢呼，其中由为是冯佳宜笑得兴高采烈，一旁的许若焉看着她，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倒是觉得腹中的疼痛似乎也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她笑盈盈的扭头看向齐悦宁，发现她正被庄崎一干人围着。重重人影中惊鸿一瞥，却讶然发现，她面上似乎并不是多么高兴的样子，反而更多是一种轻松的惬意，就好像身上负着的巨石忽然给消失了一般。
是这段戏对于她的压力太大了吗？许若焉有些疑惑，再打算看去时，齐悦宁却已经转过身去了。
“任务失败，生命值扣除63％，您现在所剩余生命值为838％。”系统冷冰冰的出声说道：“宿主，恕我直言，您这次的决策是十分愚蠢的，一旦任务失败，接下来的任务只会变得更加困难，很有可能会一步错、步步错，最终使得您走向再也无法挽回的深渊。”
然而令系统感到困惑的是，齐悦宁在听到生命值再度被扣除后，心中却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感到焦虑，反而是一派悠然轻松。一种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不安感顿时让系统悚然一惊。
“狗贼，你省省吧，我已经决定了，姑奶奶我不干了！”齐悦宁只觉心头积攒了许久的恶气总算是吐了出来，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人，她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还想着你之前那天真的计划吧？”系统紧张道：“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你只有跟着任务走……”
“狗贼，你之前说的对，我护着许若焉一次是没有用的。”齐悦宁打断了系统的话，笑眯眯道：“所以我打算从今往后，一切事情都护着许若焉。”
系统一下子给怔住了，半晌后呐呐道：“你疯了吗？那样你就死定了……”
“死就死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齐悦宁摇头笑叹了声：“当初学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实践的一天。”
“许若焉只不过是一个虚拟人物，为了一个虚拟人物死去，这算什么重于泰山？”系统
有些恼意了。
“可我现在身处在这里，那她对于我来说便是活生生的人。”齐悦宁丝毫不为其所动，轻哼了一声道：“我也不光是为了她，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的良知，她救了我，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面对那些苦难？”
“就算她不救你，你也绝对不会死的，不说别的，在紧要关头我是可以帮你的，就和之前你被下药的那次一样。而且话说她也没出多少力吧？”系统话语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可是她是不知道的，她在看到我坠湖后，立刻便跳下来了，根本没有去思考什么会不会得救的问题。”齐悦宁淡淡道：“她那时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救我。”
系统一时哑然，齐悦宁唇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扭头看了许若焉一眼，在心底回答系统道：“以前我的目的是保全自己性命，在确保此前提下，才尽可能对许若焉施以援手，但现在不是了。”
“我现在的人生目标，就是把许若焉从那些恶心事中拉出来，为了这个目标，生命值被扣完……那就扣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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