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自翔拢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嘴角绷直。
楼青茗的这个表情他见过很多遍, 大多是在她准备坑人时, 才会笑得这般人畜无害, 没有锋芒, 那么现在, 他这是被盯上了？为什么？！
柴自翔的目光落在楼青茗半露出三分之二瞳仁的瑞凤眼上，不动声色平缓了下心跳, 温和笑道：“第一人愧不敢当，不过谬赞而已。”
他唇角笑意荡漾，温柔的眸光似能将人溺毙其中化作春水一般，企图用自己的美色让楼青茗闭嘴。
楼青茗似懂非懂地颔首, 对他的勾引全无所觉：“前辈谦逊了, 这称呼舍您其谁？！”
说罢, 她又噙起优雅而矜持的笑意，“那晚辈能向您讨教几个问题吗？”
柴自翔唇瓣微抿, 又迅速调整好状态，清俊的眉眼微阖，摇头轻笑：“既然你在阵道上存有疑惑, 那便允你三问。”
楼青茗抬起眉眼, 看着他笑意和软。
鉴于这方小世界的阵道水平, 她的问题并未涉及到那些尚未在这方小世界中流传的阵纹、阵符等, 只究其根本：“第一问，世人皆知，阵师在破阵过程中需手诀、步位、推演的相互配合, 敢问柴前辈，这三者中哪种为重？”
柴自翔神情温和，连唇角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
“推演。”
于阵师而言，特别是初阶阵师，因为修为和实力的不足，需要三者并重，相互配合，重视形大于魂，但是阵道这条路，越是走到最后，就会越发注重推演能力，手诀以及步位的重要性都在逐步淡化。
直至最后，阵道实力高深者步入阵中，甚至只需神识外渡的那一丝灵气，即可穿云拨雾，将前路的阵法自动打开，无需手诀，无需步位，只重视魂，而不在于形。
这是前世楼青茗可以轻易达到的境界，也是他百般求索而不达的境界。
楼青茗眸光一闪，对于柴自翔的回答没有半分意外，毕竟她这第一个问题只为预热。
“第二问，晚辈曾在研究将木奉阵与魄网阵相互结合嵌套时发现，当木奉阵的艮位与魄网阵的坎位做出相互之间的嵌套点时，两阵将会在同一时间发生变异，木奉阵会变为金鸣阵，魄网阵会变为幻声阵，敢问为何？”
柴自翔唇角笑意收起，看向楼青茗的目光转为严肃。
“盖因木奉阵的艮位，乃以第十三枚真阵眼为中心的坎位伪阵眼，魄网阵的坎位，乃第七枚伪阵眼为中心的艮位真阵眼，二者属性一数伪幻，一数真金，如果相互嵌套时能够完全掌握阵纹走向和灵力分配，则将使两阵发生变异，生成金鸣阵与幻声阵。”
木奉阵与魄网阵虽说一为三阶阵法，一为四阶阵法，但若想要将二者进行嵌套，并且稳定到它们能够变异成金鸣阵与幻声阵，则需对阵法的灵气掌控与阵纹控制相当精细且纯熟，非一般阵师可为。
柴自翔眯起眼睛，原来楼青茗在阵道上的天赋这般厉害吗？
毕竟她如今才这般小的年纪……
楼青茗恍然大悟，最后发出第三问：“悉闻阵法相互嵌套规则，当以元素相生原则为嵌套基准，若相克阵法进行嵌套，轻则失败，重则爆破至布阵人受伤。可是？”
柴自翔默不作声，他直觉这第三问中有陷阱。
然而这条定律，是每一位阵师在初初接触阵法嵌套规则时就了解过的，并无什么过错。
因此，他短暂地犹豫了一番后，颔首：“确实。”
楼青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阵盘：“可我之前用属性相克的横水阵与火浆阵研究过，最终研究出一种可以将这二者相互嵌套的阵法，而且，并未使用第三类中介阵法，何解？”
柴自翔神情一凛，唇畔原本轻忽的温柔之色转淡，现出一丝郑重的黯色。
他忽地走进两步，将楼青茗手中的阵盘招至手中，神识迅速扫过手中阵盘，眼中现出惊诧：竟是真的？！
当真有人在没有使用第三类中介阵法的前提下，就将本是不容的水火属性两类阵法给完全嵌套融合在一起。
虽然他手中的阵盘，嵌套的两个阵法均只是二阶的最基础阵法，但是需知，这个概念一经打破，就代表他们认知中的阵道规则需要重新定义。
柴自翔还怔在原地，原本就对柴自翔所在位置比较关注的几位高阶阵师已经闪身来到他身边，取过他手中的阵盘仔细端量。
半晌，几人看着这阵盘眼神赞叹：“小丫头，这是你做的？！”
“真的是水火相融啊……”
“虽然阵盘等阶低，但这问得也对，到底是个啥子原理？！”
楼青茗笑盈盈看向围过来的几位高阶阵师，拱手行礼：“晚辈也不知，这不听闻阵盟中有高阶阵师可以免费解答，就怀揣着疑问过来了。”
几位高阶阵师看着眼前这位修为只有炼气期的小丫头眼神狂热：“不急不急，你的这个问题问得好，走，咱们去那边坐坐，我们几人为你一齐解惑。”
“对对对，哪怕我们解决不了也不要紧，咱们还能去问阵盟这里驻守的长老，总会给你一个解释。”
“丫头，我观你只有炼气期，方才下面闹哄哄的那个倩云阵……”
“正是晚辈所布……”
柴自翔眯起眼睛，看向被几位高阶阵师引入二楼里间的楼青茗，眼神明明灭灭。
原来不是找茬，而是拿他当垫脚石？！
楼青茗，不愧是你！
臻荒衣进来二楼后，就看到那位被他认为阵道水平比他强上一点点的少女，正被几位高阶修士环绕着，引至二楼内间。
他疑惑地拧了拧眉，他这是又错过了什么？！
等楼青茗一行人离开，二楼的气氛在短暂的寂静后，一下子热烈起来。
众人凑到一起低声讨论：
“你们有看到刚才那枚阵盘吗？光滑内敛，阵纹有光，是一枚成功的阵盘。”
“还有方才那位长老面上的神情，以及将那位小阵师带走的表现，她拿出来的铁定是枚成功的水火属性相克阵盘没错。”
“这下子那位小阵师该要扬名了，话说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小小年纪就已是四阶阵师，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刚刚楼下考核室的热闹我也去围观过了，那是御兽宗的亲传弟子，楼青茗。”
……
几个无影阁弟子围在柴自翔身边，安慰他道：“柴师兄，那位小道友的第三个问题，连几位高阶阵师都得好好探讨分析，你说得本质上也没有错。”
柴自翔勉力勾起唇角，却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井廷是不是快到了。”
“是，井师弟快到溪口郡城了。柴师兄你问他作甚，就那样一个毒瘤。”
柴自翔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暗色：“到底是同宗门弟子，总是要关心一下。”
楼青茗来阵盟二楼的主要目的，就是见见那位传说的筑基第一阵师柴自翔，现在见到了，倒是与楼青茗猜想中的形象略有出入。
确实心机深沉，也确实好面子，但在阵道上的实力却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扎实雄厚。
她之前问出的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虚晃打底，第二个问题则是判断对方的阵道实力。
柴自翔方才将第二个问题回答得特别详细，也就代表着，他其实至少有六阶金丹阵师的实力，也或者只是理论实力。
等她这次出去以后，或许可以告诉落尘小漂亮，他若想挑战柴自翔，至少得等到金丹以后再提。
楼青茗到达阵盟二楼时，距离溪口郡城的这次阵师交流大会结束，只剩下一天时间。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耽误阵盟中的各个长老对她的欣赏。
因为，即便她已经将当时制作这枚阵盘的方法说了出来，依旧有许多元婴之下的阵师对它无能为力。
这便是神识的易感和灵活性。
“不对不对，为什么我不行？”又一位金丹阵师看着手中破碎的阵盘瞪大眼睛，“这不只是一个二阶阵盘吗？”
浩智尊者之前在为几日后的金丹和元婴期阵师的交流会做准备，听闻阵盟中出现一位制作出水火交融阵盘的修士，他当即就与几位老家伙赶了出来。
见到楼青茗时他还有些惊讶，等他听闻楼青茗就是这枚阵盘的制作者后更是满心欣喜。
“丫头，你再与我说说，你当时到底是怎样想起不使用第三媒介阵法，就要将水与火一起融合的念头的。”
现今修士们的在阵道上的思维固定，即便有创新，也少有人想去做无用功，挑战不可能。
他原先就认为这丫头天资不错，却不想，她就连创新能力也不错。
楼青茗看着来人腰间的黑色阵师牌，笑得腼腆：“只是晚辈一时妄念，想要知晓世事是否有绝对，就选择了这方面尝试了一下。”
“之后晚辈发现，即便是水与火，只要在特定状态与条件下，也能相互融合，万物皆有可能。”
这也确实是她前世研究这个嵌套阵法的初衷。
世事无绝对，万事皆有可能，也是她从这个阵法中所领悟到的。
上一世时，她格外喜欢独自研究摸索阵道。她好似天生就在推演能力上天赋卓绝，脑子和思维能力比其他人好使，也因此，她创新出许多世人没有研究过的小众阵法，这些都是她的私下爱好。
浩智尊者老怀甚慰：“好，好啊。”
随后，他又询问了下楼青茗那枚阵盘的制造方法，拧眉思忖半晌，才从储物袋取出一沓失败无光的阵盘：“本尊之前也是突然奇想，想要研究一下相克阵盘，你看看我制作的这堆木土阵盘，问题出在哪里？”
木克土，木土不相生。
这些阵盘的制作理念与她一样，只是浩智尊者制作的这批，全部是三阶复式阵盘罢了。
楼青茗眼神一亮，她从阵盘堆中取出一枚，将神识探入其中，略作思忖后开口：“晚辈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想……”
等楼青茗再次离开阵盟总部时，已是五天后。
此时，这里的阵师交流大会早已结束。
她恭敬地与浩智尊者等高阶阵师拜别，而后捂着储物袋中刚刚收获的几枚浩智尊者的传音玉符，边往她租住的小院方向走，边笑眯了眼。
她也没想到，她竟会遇到一位地阶阵师，而且这位地阶阵师还是之前她在皇楼阵师遗址时，对麾下修士叮嘱对她多关照一些的浩智尊者。
她想，这或许就是缘分。
在楼青茗离开阵盟总部后，一位等在门口的小个子修士缓缓抬眼，捏碎了手中的传音符。
这次交流会楼青茗虽说楼青茗这次来得比较晚，但因她带来的传言却一点也不少。
一路上，楼青茗甚至听到了不少人在私下谈论时提及到她的名字，不过她料想这只会是一阵，等这段时间的讨论热度过去也就好了。
就像是之前从寒鸦秘境中出来时一般。
楼青茗边走边与既明传音道：“既明前辈，等一会儿我回去与白幽汇合后，咱们就再出来逛逛，帮你将你的那些战利品估个价，看看能不能换得一枚涅槃丹。”
既明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但只这个反应，楼青茗也知足了：“我之前身上的灵石，在购买完异火的消息后，买到的灵肉并不多，若您身上灵石另有剩余，可以再给自己多购置一些灵肉，储存起来留着之后吃。”
既明这次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胃口大，如果买不到多少灵肉，就多买些调料。我看你契约的那只小狐狸手艺不错，烤鸡的动作也麻利，以后可以让它给我烤。”
楼青茗歪了歪嘴，看来既明前辈也不傻。
她在蛊惑他用身上的灵石自给自足，他则理直气壮要求她做他的御用厨子。
不过，“如果食材前辈自己捕捉的话。”
“可。”
楼青茗勾起唇角，想着阮媚那小家伙吃了她这么多烤灵鸡，也是时候好好运动起来，担当起大厨的职能了。
等她回去就在储物袋的玉简里翻翻，有没有什么烤灵鸡的万种方法，前世她常用的那几种烤制方法有些吃腻了。
楼青茗一路上脚步轻快，溪口郡城这边的事情已了，接下来她就需专心得去寻找她的异火即可。
当然，如果她能有幸寻到芳粉醉心焰最好，那可是附带万年酒髓，能给她省下多少灵石？！
感受到楼青茗轻松的心情，墨莲镯中既明健壮的蛟身蜷了蜷，将硕大的蛟头放到蛟身上，轻松地勾起唇角。
楼青茗她们租住的小院位置比较偏，位于溪口郡城内的西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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