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到, 白玉高塔上陡然散发出柔和的盈盈白光, 温润却不刺目，仿若是天际边最柔和的月光，铺洒在众人脚下。
高塔一层的大门吱悠悠打开, 柔和的旖旎之音从其中传来。
像是风儿吹过绿叶, 露珠垂落花梢, 鸟儿降落梢头, 悦耳非常，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心神。
随着高塔大门的打开，有不少之前炼气期修士从立面跑了出来，一个个惊魂未定, 面色苍白。
当被问及其中状况和危险度时, 均面色难看道：“里面很多地方，都有那种能隐身的黑色小虫，特别多。”
“都被吃光了, 我们这批进去的，已经陨落了好几个。”
“还有傀儡，是能色诱的那种, 不少人都中了套。”
……
一个个七嘴八舌，将白玉塔内的情况说了个遍，虽然出来的这一批，只去过最底下的两层，却仍旧让不少原本还打算进去看看的修士，打消了主意。
御兽宗四人看向楼青茗, 楼青茗淡定地撸了把三花的鸡头，不改初衷：“你们四个在外面小心些，我进去溜一圈儿就出来。”
乔翠有些担忧，即便楼师妹是他们老对头乌雁峰上的亲传弟子，但一路上，她的能力让她真心信服，并不希望她有危险。
只是想想楼青茗在个别时候说一不二的坚持，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儿，又改为：“小师妹，你把握大吗？”
楼青茗点头：“我师父给了我不少防身之物，只要不是个元婴期真君突然出现，我这条小命就肯定不会有问题，你们就放心好了。”
众人舒出一口气，楼青茗作为乌雁峰的俞沛真尊的亲传弟子，身上想必有不少防身的好物，那他们确实无需担忧。
“那就好，楼师妹你一定要小心。”
“我们在外面等你出来。”
此时，高塔前的众人在安静了一瞬后，有人第一个踏入白玉高塔，之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这个数目对比留在传送阵旁不动的修士数量，着实不多。
楼青茗与御兽宗的四位弟子告别后，抬步走入。
在她身后，无法和无慎相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听着这高塔外的旖旎乐声，无慎撇撇嘴，有着烦躁地皱眉：“这声音有些不对劲。”
无法施施然点头，艳丽的眉眼却温和而平静：“这个塔也很不对劲。”
无慎嗤笑：“你干脆说这个遗府整个都不对劲好了，反正我到现在为止，就没敢用手碰过这里的东西。”
他刚进入这处悠然遗府时，还想说自己运气好，面前就摆放了一株无华金蕊，结果高兴了没到一息，旁边就有个和他一起传送到那个地方的小子伸手去抢。
他还没等掏出钵盂往对方头上砸，那小子就被啃完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这样惨烈的死亡。
整得现在他一路上除了能在嘴上发泄发泄，手脚都安分老实得很，纯粹是被吓的。
此时，楼青茗也收回仰头环视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有些意思。
这贴满了整座高塔的白玉外墙，不仅漂亮且灵气充裕，就连她们耳畔的悦耳乐声，都是从这些白玉中传出。
这座遗府的主人，不仅豢养了成群的鬼面蛊，还对莫辞擅长的傀儡术略有研究，就连汉音白玉都能寻到这许多来搭建高塔，可见确实有些能耐。
楼青茗伸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下储物袋，想着里面的青鸟傀儡和石像傀儡，缓缓眯起眼睛。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里主人的傀儡制作方法与莫辞的手法那般相似，是偶然，还是必然。
毕竟，就连傀儡不同的起手式对应的弱点位置都一模一样……如果这里不是莫辞在她陨落后，收的某位徒弟的遗府，那其偶得过莫辞或他徒弟的传承。
当然，在她看来，最可能的还是后者。
毕竟，如此让人眼瞎的审美，根本不可能受过莫辞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教导。
所以，莫辞他现在还活着吗？
抑或者……当真已经陨落。
白塔一层的空间，要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想来应设有空间拓展阵法。
当然，大多数人在进入塔后的第一时间，关注的都不是这一点，而是，在白塔一层悬浮得到处都是的各种天材地宝。
“这能动吗？”
“不能吧，你们它们表面粘着的那些黑色小虫，不想死就别碰。”
“你别看它们现在团成一团，是休眠状态，但沾到你身上就直接隐身，根本找不到。等你这里这里，它只要苏醒过来，人就基本玩完了。”
“我还看到过有人为以防万一，将可能沾染上这黑虫的手指肌肉全部削掉，准备之后再服用回春丹，就万事大吉。结果那些黑虫一用鲜血浇灌，就全部苏醒。最后那人的结局，你们应也是知道的。”
“啊，可这都是些多么好的东西啊，也太考验人了吧。”
“就是考验你，你敢拿吗？想想刚才出去的那批修士的表情。”
刚刚离开白塔的那群人，神情大多是惊恐的，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如果这些悬浮得四处都是的宝物可以随便拿，他们肯定不会是那般表现。
话是这样说着，但还是有修士伸手抓过他面前漂浮着的火鳞剑，将东西往储物袋中一收，又要抓旁边漂浮着的雨花石，却被雨花石周围的防护罩给弹开。
“看来每人都只能取一个。”那人惋惜地感慨了一声，就心满意足地捂着储物袋，往阶梯方向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
能够活着走到这里的炼气修士都是比较谨慎的，大部分人即使看到重宝，也没有动手。现在眼见有人动手，身体还没出现问题，无慎有些蠢蠢欲动：“那咱们也选一个？”他抱着他钵盂中的黑土，视线牢牢盯着斜上方的龙忧草，意动得厉害。
无法摇头：“再等等。”
说罢，他看向楼青茗。
还未等他张口询问，就听方才取走了火麟剑修士的离开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怔了一下，连忙有人想要上前看，却被人拉住，“别去，被虫子啃了怎么办？”
那人懊恼地停下步伐：“还以为能拿呢，又是这结果，这不是放在这里故意馋人的嘛。”
楼青茗目光在头顶上的气泡群中逡巡了一圈，不得不说，这里面确实有不少适合炼气期弟子的好东西，当然，最吸引她的，还是……酒！
她相信，能被遗府主人摆在这里的酒水，一定不是一般的酒！经过这次遗府历练，发现她酒韵莲体的独特之处后，楼青茗对自己体质的重视程度再度攀升。
哪怕她现在对于酒韵莲体只研究出来替代神识观测、治愈力和屏蔽气息三种用法，也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
至于那些附着在酒坛子表面那些休眠状态的黑色小虫，楼青茗表示，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身子一跃而起，在其他人诧异的视线中，将包裹着酒坛的气泡戳破，抱住个硕大的酒坛，笑得见牙不见眼。
“楼道友。”
无慎有些担忧，无法却淡定道，“无碍。”
这位御兽宗的楼青茗，哪怕年纪尚小，但做事的靠谱程度上，却与身边的这位暴躁师兄相差了天与地的距离。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楼青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子的黑土，将手中的酒坛从头到尾细细擦拭。众人看着那些粘连在酒坛上、怎样也弄不掉的黑色小虫，瞬间窸窸窣窣地化为一层黑色的泥土，连挣扎醒来的机会都无，就彻底失去了生命。
“那是什么？”
“不知道，仿佛是这些黑虫的克星。”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去借用一些？”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人问出了众人的心声：“这位道友，不知你这些黑土借吗？”
楼青茗反手将酒坛子收入储物袋，抬起眼角，优雅勾唇浅笑：“买土，一捧三十下品灵石；借土祛除虫，一次五块下品灵石；检查身上有没有隐身未发现的黑虫，十块下品灵石，百分百准确，童叟无欺！全都是白菜价，欢迎惠顾。”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在坑人，还是在坑人，还是在坑人？
百分百准确，这大话说得她也不怕闪了舌头。
人群中，无法和抱着钵盂的无慎对视一眼，也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装的那些黑土，单手立于胸前：“阿弥陀佛，小僧和师兄的报价也是如此。不过鉴于小僧这里的土量有些少，所以小僧这里只借不卖，望各位施主理解。”
人群中，师响与几位玄天宗的同门站在一处，见到这里撇了撇嘴：“我说小和尚，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普度众生吗？怎么还学起那小丫头坐地起价起来了？”
无法羞涩笑：“佛曰众生平等，小僧这里只为公平交易，愿者上钩，全凭缘分。”
师响歪了歪嘴，他就说同悲寺那些秃驴惯爱大道理一套套，实际都是些装模作样的斯文败类。
“那检查，你们不会也要报价十灵石吧。”
“小僧并无这般本事，最后还需楼道友亲自来。”
众人面面相觑，在有确切结果之前，谁也没有乱动。
反倒是无慎最先忍不住了，他将是自己钵盂的黑土再次引出，包裹全身，以一个黑色土人的形象，一把将那株龙忧草收入手中，然后用布满了黑土的手反复摩挲。
直至自以为差不多了，他就看向无法。
无法看向楼青茗：“麻烦楼道友给检查一下。”
楼青茗就用酒韵涟漪看了一眼，伸出手掌，无法奉上十枚下品灵石：“茎叶缝隙处还藏有五只透明的虫卵，你再用黑土擦擦。”
无慎拧眉看着手中的龙忧草继续开擦，最后还是楼青茗看不下去，取出一把黑土，向着茎叶之间的缝隙凹槽细细洒下。
一直用神识观察着那株龙忧草的诸多修士，虽然没有看到那所谓的透明虫卵是何模样，却注意到，经由楼青茗手中洒下的黑土，在落地时，明显比原先要多出不少。
这便是，真的能看到？
等楼青茗点头后，无法也用同样的方法取下自己的心仪之物。
其他众人一看着了急，纷纷前往楼青茗或买土，或借土。还有来不及排队的，直接就飞身先将自己看中的东西拿到手，再去楼青茗跟前买土加查验身上隐身的黑虫。
师响就是这样做的一个。在确定这些黑虫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他在其他人都去买土的间隙，当先越起，敲破了他一开始就看中的那枚小巧丹炉周围的气囊，抱着丹炉就排队走至楼青茗面前，丢下四十块下品灵石：“买土，加查验。”
楼青茗喜滋滋的将灵石收下，将一捧黑土放到师响取出来的玉碗中，“童叟无欺，良心卖家。你现在在擦，擦完我告诉你哪里有遗漏。”
师响简直要被气笑了，指着她的不大的手掌：“你这一捧，比我的一捧可差多了，就这还良心？”
楼青茗摆手：“既然是我卖，这一捧当然是按照我的标准来。如果都用你们自己的标准，那女修该多吃亏。”
师响用黑土将手中的鼠籁果细细擦拭，又在楼青茗的指点下，将果子的隐蔽处和身上一起处理干净，才将东西收入储物袋。
转身离开前，他突然开口询问：“不知楼道友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不才，御兽宗乌雁峰座下亲传弟子。”
师响先是点了点头，而后神情陡然微妙：“叠烟真尊座下？”
楼青茗笑眯眯颔首：“正是家师。”
师响：……
他仔细地打量了楼青茗一会儿，这才神情微妙地走回同门身边，与几个蹲在一起用黑土擦拭物品的师弟嘀咕：“不是说，御兽宗叠烟真人座下没有聪明弟子吗？如果这都不算聪明，那怎样才算聪明？！”
阙阳羽看了一会儿那边收灵石收得不亦乐乎的楼青茗，低声纳罕：“我看她收灵石，也没收错数啊。”
师响：……
也罢，明知师弟是个蠢的，他就不该和他讨论如此高深的问题。
白玉高塔外，凤暇也终于来到玉简地图中表示的传送阵外。
她到时，就看到廖彰正与几位灵山宗的弟子一起，站在传送阵的不远处，她冷凝地看了对方一眼。
廖彰敏锐抬头，顺着目光看去，恰巧对上凤暇毫无情绪的双眼。
他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礼貌地与她点了点头，就又收回视线。
他本就是一个冷情并防卫心重的人，在他看来，他与凤暇之间，除了短暂的通行之谊，并没有多少交情，连打招呼都不用上前。
凤暇见此，表情不自觉扭曲了一下，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冰冷。转身走到无影阁弟子的聚集地，开始原地调息。
卖完黑土，等楼青茗抬脚迈上通往二楼的台阶时，一层已经没有多少修士。
除了少数比他们早一批进塔、刚才错过出塔时机的修士，正在一层等待塔门重新开启外，就只剩下她和无法、无慎三人。
这一通贩卖和租借黑土，让他们三个都小赚了一笔。
楼青茗满足地摸了摸储物袋，低声喟叹：“这次遗府来得真值啊！”
不仅能还完她欠下的宗门任务点，还赚了不少灵石，不亏！这波真的不亏！
无慎赞同：“楼道友所言甚有道理。”
无法也笑：“善哉善哉。”
台阶上，楼青茗并未发现最开始登上台阶死亡的那位弟子留下的储物袋，想必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至于将那人吞噬而亡的鬼面蛊，也应被人用黑土清洗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茗茗：美滋滋~
感谢读者“夜归人”灌溉的营养液：10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