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宁可咱们闹一场“笑话”
大沽的平静,在一顿午饭之后,被彻底打破。
原本明媚晴朗的天空,几乎是瞬息之间从海那边阴暗下来。并蔓延至整个大沽的上空。
衙门鸣锣,警示众人赶紧回家躲着,不要再呆在户外。
“大人,大人!救救我男人!救救我男人吧!”
一个女子,抱着幼小的孩子,朝鸣锣之人跑来。
“快回家!快回家去!
“别跑了!别乱跑!”
鸣锣之人朝她吼道。
那女子却不管不顾地朝他跪下,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向他磕头,“求求大人!他要是出了事,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呀?
“他不听劝,今日一早,偷偷出港了!如今看风浪似乎已经来了!
“求大人派人去救救他们吧!”
女子哭泣哀求。
呼呼的风已经吹来。
女子单薄的身子,跪在那儿,却如同秋风里的黄叶,摇摇欲坠。
“你快进来!进屋里来!”
敲锣之人冲她大喊。
因为风声越来越大,不大声喊,人的声音都被吹的破碎。
那女子却摇头,“求求大人,派人去救救他们吧!”
“你先进屋里来!进屋说!你还抱个孩子!”敲锣之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女子怀里的孩子,被风吹得哇哇大哭起来。
敲锣人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他冲上前去,拽那女子,“进屋说……”
一阵大风吹来,风里似乎还有急速的气旋。
两人被风吹得趔趄。
那敲锣人差点儿摔倒,“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不想活,孩子也不要活吗?”
那敲锣人已经有些生气了。
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
“他回不来,我们也活不下去了……
“不如和他一起死……”
女子脸色灰败,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希望。
“唉,你别……”
大风吹起敲锣人,他惊呼一声,被风卷起,大头儿朝下,一头摔进几米开外的草丛里。
等他挣扎着从草丛里爬起来,竟不见了那女子。
只在狂风之中,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在那儿!”他听见雀爷喊道。
大雨倾盆,狂风怒吼。
人在这样的风雨当中,根本无法视物,啥都看不清。
敲锣人身子紧紧贴着地面,匍匐向衙门口爬去。kanδんu5
他不敢起身,这风大得,只怕爬起来,他就会被风吹走。
风雨当中,他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孩子的哭声,还是风里的气旋声。
嗷嗷的,尤为揪心……
哗啦啦——
一阵屋顶瓦片被掀起,又砸在地上的声音。
敲锣人抱着头,好险瓦片没有砸在他身上,但摔碎在地的瓦片,迸溅起的碎块,却溅在他身上。
噼噼啪啪一阵响,疼得他想哭爹喊娘。
“走——”
不知是谁,馋起他两边的胳膊,架着他,飞快的冲进衙门里头。
他眼睛里全是被风吹出的泪,好一阵,他视线才恢复清明。
他睁眼就瞧见雀爷浑身湿漉漉的,从头到脚,狼狈不堪。
雀爷的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这襁褓……不是刚才那女子抱的吗?
“那、那女人呢?”敲锣人神色茫然地问。
雀爷摇摇头,垂眸无奈又无措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敲锣人又看向他左右两边,架他回来的是温元杰和姜朔两兄弟。
两人衣服也湿透了,姜朔脸上还有道口子,不是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她说,她男人偷偷出海了……”敲锣人说。
屋里寂静,没有人说话。
屋外的风声,雨声,轰隆……有东西被风推倒之声,不绝于耳。
温元杰忽然抹了把脸,“我现在知道了……我宁可咱们闹一场‘笑话’,哪怕被人奚落耻笑。
“也比遇上这样的暴风强啊……”
年轻的他,见识了自然的强悍之力。
也认识到自己的渺小无知。
在大自然的“摧枯拉朽”之下,个人的面子、荣辱,显得是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
“轰隆——”
声音有点儿远,但也能听出,是并不结实的房子,被风吹倒的声音。
温元杰转过身,趴在桌案上,无声的哭泣。
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他没哭出声,却哭得很痛。
那被吹倒的房子里,也不知躲着几口人?
在狂风来袭,屋子摇摇欲坠时,他们可曾害怕?可曾绝望?
他们又可曾后悔,在晌午之前,还在嘲弄玩笑,说巴不得暴风快点儿来,叫他们见识见识,是怎样的暴风,把身在京都的“那位娘娘”都吓怂了?
衙门里有很多人。
但此时,除了风雨声,竟听不见一点儿人声。
他们表情阴沉,相顾无言。
“哇……”
不知是不是这里太过压抑的氛围,让襁褓里的孩子感受到了。
他张开嘴哭了起来。
众人都朝雀爷看过来。
雀爷浑身僵硬……她看见那母子俩被风吹起时,毫不犹豫,飞身而出,想要把母子俩拽回来。
她想告诉那女子,不必绝望。
她就是一个人,只要不灰心,也能扛过去,也能生活下去!
娘娘已经在想方设法,为女子开辟出路。
将来的将来,女人不必依靠男人,也能找到经济来源,能自立门户,很好的活下去!
女子也可以撑起自己的一片天……
可那女子再也没机会听雀爷跟她解释这些了。
那旋风的速度太快。
雀爷被风吹得眯了眼,她根本瞧不见女子被吹去了哪里。
她顺着哭嚎声,在草丛里摸到了孩子……
“我……”雀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没抱过孩子,你……你们谁会?”
看她架着胳膊,那僵硬的姿势……也不知是孩子更不舒服,还是她更不舒服。
这里只有她和半夏是女子。
可这两个女子,都没有成婚,更别提有孩子了。
她看着半夏,半夏也瞪眼看着她。
半夏非但没往前,还往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
“我来吧。”姜朔上前。
“你?”雀爷狐疑地看他。
姜朔点点头,“当年被流放时,年幼的几个弟弟妹妹,我都抱过。”
雀爷面色一怔。
姜朔已经动作熟稔的从她怀里,把那小孩儿接了过去。
他姿势看起来柔软舒适,他轻轻摇着孩子,嘴里还哼唱着什么。
在他温柔低沉的嗓音中,衙门里紧绷绷的气氛,终于和缓下来。
他怀里的小婴儿,也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