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朕有了读心术发现所有人都在骗朕! 第26节
赵禹宸面上不动声色的点头,一面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一面又凝神多听了几回贵妃的心声,但明珠却并未再多想什么,心中也只是偶尔闪过几句零碎且不相干的的词语,并听不出什么来。
赵禹宸不明缘故,难免便想到了他来赴宴之前在昭阳宫里与明珠说过的的话语。
他下午所说之言,乃是满腔真心,却得来了贵妃如临大敌一般的慌乱嫌弃,他心下自然是委屈不满的,但说实话,自打他有了这读心术之后,所听到的众人心声,比这更叫他震怒委屈的也多得是,更何况,相较之下,最起码明珠还是真心在意他,且之前是因着他识人不清,待她诸多错怪,又有了苏家的担忧,才会如此,他难免就会比对旁人更添了几分体谅。
过了这一下午,赵禹宸委屈不满的心情多少还是缓解了些,此刻见了贵妃这般戒备小心之态,一时间甚至都忍不住有些沉思了起来:
他是不是操之过急,比起以往来,变的太快,太突兀,难免就会叫人暗自疑心?
如此说来,倒也难怪明珠如此。
这么一想,赵禹宸便略微平静了些,回过神,坐下那文官的恭贺之词都已说罢,又有旁人也起身赞了起来,他随意听着,又随口应了几句,也又顺势赞了一番苏将军的卓越军功,与百官用举酒盏,贺了一回苏战夫妇,贺了一回他这帝王,又贺了一回这太平盛世,三巡酒毕,便就顺势在这一派煊赫的热闹里上了歌舞,守在殿外的宫人们也给众人依次上了酒菜。
到了这个时候,席间就可以略微松快一些,在清平乐的掩盖之下,众人可以饮酒用膳,起身更衣,有相熟的,也可以略微走动闲谈一番。
右侧淑妃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呈上来的菜式都只略略沾了沾唇,便擦了擦嘴角再不肯多用,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略微低头姿态娴雅的坐着。
只不过未过多久,下头的宋玉轮便忽的跑了上来,一口一个董姐姐的叫着,叽叽喳喳,抱怨着之前宫里嬷嬷对她管教极多,又不许她出门,这一遭好不容易才出来,许久没见董姐姐,怎的也不派人去找我云云……
玉轮的说话声有些咶噪,赵禹宸微微皱了眉头,一旁的淑妃便立即察觉到了一般,抬高了声音柔声道:“好玉轮,你略低着些,莫吵着陛下,我身上这病还未大好,还有些头疼呢。”
淑妃这般一说,宋玉轮的声音果然小了许多,只低头问道:“董姐姐病了?可厉害?怎的未听说过?”
赵禹宸顺势回头,便瞧见淑妃果然正在抬眸瞧着他,眼神专注,眸光湿润,仿佛藏着数不清的情意,与他对视之后似是一愣,接着便有些羞惭一般,微微垂眸颔首,侧过了头去。
叫玉轮小声体现自个的体贴温存,用病体未愈来与他求怜示弱,最后再暗送秋波表出情意,嗯,若是从前,他看见这一幕,应该是会心软,又怜惜淑妃这阵子受的冷待吧。
只可惜,自从有了读心术之后,听多了众人心声,他此刻不用凝神去听,便已能将淑妃的目的手段瞧的清清楚楚。
赵禹宸抬手饮了一杯浊酒,略微盖下了些自己漠然的目光。
因着今日的酒宴是为了庆贺西北大胜,与苏战的军功而办,他担心梁王若是出现,又会故意说些攀扯的荒谬之言叫苏将军多心,更叫明珠不悦,这才有意没叫梁王进宫赴宴。
但此刻见了淑妃这般作态,他却是忍不住想着,若是宣了梁王在前,却不知淑妃还能否这般冷静的算计于他?
【哎,这宴席上的酒菜,煮出来热了又凉凉了又热,都没什么味。热菜都吃不得,要我说,也就是那一道冷腌猪脚了,腌菜不怕坏,又是冷的,没失了味……刚尝了一只,嗯……要的就是猪脚心里那一口啊……软、烂、咸、香、那个可口哟——吸溜溜——等席散了,咱家得再好好的啃上几只!】
在上前上菜的魏安心声里回过神来,赵禹宸的目光就也忍不住在在桌案上寻到了这一道冷腌猪脚,色暗无味,放在最角落处,瞧着平平无奇。
赵禹宸咬了一口,只觉鲜香满口,的确是别有一番滋味,他便摇摇头,暂且放下了淑妃,只转身又与还在出神的苏明珠温声开口道:“明珠,你不胜酒力,才已饮了三杯,不可再多饮,这猪脚滋味极好,你先尝尝垫补着。”
陛下都这般开口了,一旁自有侍膳的宫人将这猪脚夹到了苏明珠的面前,她回过神来,低头看瞧见了碟子上一只黑乎乎,油汪汪,瞧着毫不起眼的猪蹄,一时颇有些犹豫了起来。
【真的假的……这尝上一口,嘴上的胭脂得掉一半吧?说不定脸上的粉都擦上油……怕不是记仇……故意害我?】
啊?还有这么一说?朕不知道啊!赵禹宸一时哑然,竟是愣在了原处。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但按着规矩,帝王赐下的菜,是不能拒绝的,更何况苏明珠才从二哥那一番警醒的话语里走出来,疑心赵禹宸这般作态是别有用心,就越发不敢推辞,反而咬牙低头,谢过了这恩德,便当真去拿了象牙筷。
赵禹宸只瞧着又是无措,又是焦急,有心拦下,又觉着这般实在是反复无常,全无道理,眼看着明珠已端起菜碟,满面凝重的寻着可以下
口,又不沾染唇脂的地方,他直觉明珠这一口咬下去这账一定又得记在自个的头上,一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忽的起身叫了一句:“等等。”
在苏明珠诧异的目光下,赵禹宸轻咳一声,将那碟子上的猪脚端了过来,又吩咐魏安拿了银刀来,亲自将这猪脚最中的地方一点点的切下来,这才叫宫人重新送了回去,温声道:“是朕疏忽了,如此正好入口。”
满以为这般就无碍了,但赵禹宸凝神听去,明珠心声竟是越发小心了起来——
【……居然这么细心,太不像你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能这样?赵禹宸心下满是无奈委屈,偏偏面上一点不能露,正憋气之时,这样的举动落在周遭宗室重臣的眼里,一个个的皆对苏家越发在意,更有几个殷勤识趣的,立即开口赞扬起了陛下与贵妃的情深义重,伉俪情深云云。
“瞧她那张狂样子,若不是……”右边宋玉轮看着忍不住的开口抱怨了起来,前面还很是清楚,后面许是叫淑妃拦了,劝了几句,便低了下去,听不出又说了些什么。
但即便如此,赵禹宸不留神间,身旁董淑妃那不忿的心声却还是清楚的传了过来——
【一时长短算的了什么?如今苏家正在势头上,陛下有意抬举你罢了,我且不与你计较,等得苏家遭了陛下疑心获罪,我倒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哼?伉俪情深,你一个妾,算什么伉俪情深,我中宫为后,我迟早要将你打入冷宫,过得生不如死才罢!】
听着淑妃这样的心声,赵禹宸暗暗皱眉,嫌恶之余,却也像被什么提醒了一般,心头忽的一动。
没错,他知道明珠为何对他诸多怀疑戒备了!
疑心他猜忌苏家功高震主,日后会在董家梁王等人的挑唆之下对苏家出手固然是一段,另一头,也是因着明珠如今才位居贵妃,虽已是后宫之首,但不是中宫皇后,终究是妾,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一体!
都不为夫妻,又谈何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也难怪下午听了他的话后便心存犹疑,并不在意,都是他一时疏忽,忘了这个,又说的太过着急的缘故!
这么一想,赵禹宸的心中瞬间清明,他侧过头看着正小口吃着冷腌猪脚,面上似有赞叹的明珠,这么长时间以来,心下终于是一派坦然。
不成,如今提还太早,只会叫明珠越发怀疑罢了。不过他此刻并不需太过在意,操之过急,等得他揭穿了太傅的不臣私心,废去董氏,最好能肃清朝纲,叫苏家急流勇退,真真正正的放下心来,再无鸟尽弓藏之忧。
等到了那时,他便再寻机会,与明珠重新开口,册她为后,与她夫妻一体,名正言顺的举案齐眉,相守一世!
第51章
这么一想,赵禹宸便好似终于彻底想明白了一般,心下一时释然,只眉目舒展的又饮了一口酒。
心下一松之后,赵禹宸再往下看去,便也瞧见了离他最近,刚刚升为太尉的苏将军桌案之前,正有文物官员流水一般的一个个上前恭贺不停,连貌雄声巨的苏夫人,也在水榭之外,正被一团云鬓华衣的夫人拥簇着,个比个的殷勤周到,当真是一副烈火烹油,一呼百应的势头。
这还是在御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呢,苏家都已是这般显赫,更何况私下背人之处?
若是从前,他应当会这般想吧……赵禹宸低头又饮了一口温热的黄酒,此刻心下却是一片清明———
事实上并非如此,苏家在朝中从来都没有这般威势。
赵禹宸垂了双眸,他还记得,苏战领兵在外的这两年里,朝中对苏家、对西北的议论就从未断过。
尤其打今年开春之后,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朝中粮草亦不富余,一过大年,朝堂之上为了西北粮饷的事只争的是焦头烂额,户部算着西北这一年多所耗的粮饷,只恨不得将算盘拨拉出火花,嚷嚷着这钱足够大焘再开一条运河,再建一座前朝最高的云殿,一洲百姓饱腹三年,拿来送给戎狄议和都足够两三次了!
这话其实是有先例的,在赵禹辰登基之前,先帝在位时,大焘就已与戎狄议过和两回和,两次所耗费的钱粮数目都还记录在册,若赵禹宸刚刚登基之时,戎狄又借着苦寒之名与大焘讨粮草,求“恩典,”赵禹辰决意不肯再这般养虎为患,执意要出兵征讨,这场仗,还不一定能打得起来,甚至直到西北大捷之前,朝中私下里还有言论,只说是他年轻气盛,好大喜功,苏战更是屈意媚上,只求一家之功,不顾黎民苍生,生灵涂炭。
大焘打太祖卸兵权,兴科举起,就一直重文轻武,朝中即便是同品的官员,文官也要比武将更贵重几分,事实上,若非苏将军这一仗胜的还算及时,想来朝中马上就该有人上奏,论一论苏家作战不利、甚至于养匪为患,拥兵自重的罪名了。
这样在文臣眼中与他们背道而驰、压根不放在眼里的武将之首,如何能胜了一场,回朝之后便这般的一呼百应,百官拥簇?
他的气节颜面呢,竟是丁点儿不要了不曾?
而纵观朝堂,能叫他们不顾风骨,这般殷勤吹捧着大胜归来的苏战,齐心协力的将整个苏家都架上火去的人——
却也只有一个历经三朝,姻亲遍地,门生无数,又极得他这个帝王“真心依赖”的文官之首,董峯,董太傅了。
想必,今日这宴席之上,且还只是一个开始,之后他的太傅,会叫这一幕幕一次次的在他眼前出现,直到将这怀疑的种子播下,发芽生根,由不得他日思夜想,坐立难安,直到出手将苏家连根拔起才罢。
也难怪贵妃心下诸多顾忌,竟是丁点儿不肯相信他的真心,想必明珠那般通透,又有跟朕自小一并长大的情分,只是对朕知之甚详罢了。
只可惜,太傅,朕虽说的确是你一手教导启蒙,照着你框出的模子一日日的长到了今日,但从今往后,却再不是任你修剪操纵的盆栽傀儡。
如今朝中大患,不是已经打算交还兵权的苏家,而是叫整个朝堂都抱团结党,唯以太傅您马首是瞻的董家啊!
赵禹宸这么想着,放下了酒杯,对于眼前的太傅与淑妃祖孙两个,却也是格外的平心静气,甚至还能叫如从前一般无二的问过了董太傅的身子,嘱咐他好好将养,又吩咐太医好好照料,日日将脉案呈上来给他过目。
一旁魏安恭敬应了,董太傅见状,便也极有规矩的起身上前,恭恭敬敬的谢了恩,观其颜色,竟是与从前毫无差别。
看着这般毫无异状的太傅,赵禹宸也不禁生出几分真心的敬佩。
之前他听出珺州布政使李君壬表面两袖清风,实则却是中饱私囊,国之蛀虫,故而独断专行,将其压进了龙影卫昭狱。
之后,他更是机缘巧合,从淑妃的心声里听出了这李君壬乃是董家姻亲,他犯下的许多罪状也都与董家脱不开干系。
知道这桩事后,原本已经应该从昭狱移出到刑部的李君壬便这般继续在昭狱里常住了下来,他已吩咐龙影卫再细细的审,定要将李君壬私下里与董家的勾结审的清清楚楚才罢。
与此同时,有了淑妃的提醒,赵禹宸也在等着,想看看太傅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为董家开脱。
依着赵禹宸的想法,太傅知道之后,要不然便是对李君壬出手,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李君壬一人的身上,最好闹个死无对证才罢,要不然,便是该立保李君壬,私下里煽动朝臣上奏,将李君壬从昭狱之中保出来,能李家无事,自然也不会牵连出董家。
而多动则多错,不论董家选了哪一种,他冷眼旁观,以静制动,都总能顺势寻着董家的错处与破绽。
但叫赵禹宸诧异的是,他这些日子等了这么久,太傅却是哪一种都没有选!
太傅什么都没干,他对狱中的李君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只好像当真对此事毫不知情,亦或者李君壬所犯的罪状丝毫不曾牵连到董家一般!
赵禹宸等了这许久,一直等到确定了太傅当真不会出手,也一直等到自己也渐渐琢磨了过来,眼下这般情形,对董家来说,的确是一动不如一静。
李君壬的妹子嫁的太傅长子董政,他中饱私囊,贪污赈灾钱粮等恶事,也的确都是通过长房董政之相互勾结。
只要太傅不承认,不肖子孙这个东西,谁家没几个?太傅此刻不动声色,只做出这般诸事不知的模样,即便日后当真事发,犯错的也是长子一房,太傅历经三朝的功臣元老,于情于理,不会因着儿子的错处而受牵连。
对于董家来说,根基在于历经三朝的太傅,董家的所有子弟,不论有出息还是没出息,身上有无功名,能够在朝堂之上走的稳稳妥妥,都是凭借着太傅董峯这一棵擎天大树,而不是任何一房。
更莫提,只要有太傅在,即便其长子董政落罪,还有之下的孙辈幼儿,在这擎天大树的荫蔽之下,这长房也迟早有起复的一天。
想明白太傅是决计不会为了自己的长子沾湿了自己的鞋底,赵禹宸敬佩太傅的老谋深算之余,倒也平静了下来,只吩咐龙影卫周正昃也不必着急,只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都审的清清楚楚才罢。
太傅既已有了把握折去其长子这一房,他便也不必客气,必要谋定而后动,只将这一枝砍的干干净净,再难复生,才算不负太傅这“大义灭亲”之德!
这么想着,赵禹宸仍旧满面温和的叫了宫人去扶了太傅起来,又说着太傅身子不好,不该多饮,这宴席之上又这般吵闹,再累坏了太傅便更是伤了国之栋梁。
这么说着,赵禹宸又不顾太傅的连连推辞,叫淑妃去亲自陪了太傅,暂且去后头僻静处歇息片刻,缓缓神。
淑妃闻言,也同样感恩戴德的屈膝谢了,与太傅一并谢恩之后,只得当真往后避了回去。
一直缠着“董姐姐”的宋玉轮见淑妃走了,自然也不会在赵禹宸与苏明珠这两个人面前多留,行过礼后,也利落的转身去了。
眼见着周遭总算是清静了下来,赵禹宸这才缓缓的长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犯下心中的诸多算计,便重新看向了他左侧的贵妃。
这一看之下,赵禹宸却不禁一愣,在席间灿若白日的烛火照耀下,便瞧见苏明珠的面颊嫣红,只比涂了胭脂的红唇还更添几分艳色。
她的底子白,这面颊的嫣红便格外的明显,在这嫣红的面颊映衬下,一双剪水双眸也格外的湿湿润润
,带了水汽一般。
她原本就长相明艳,此刻再加了这幅情态,便越发露出几分风流的媚意来。
赵禹宸只瞧得心头一跳,他转过身,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喝多了不曾?”
苏明珠闻言侧眸,对着他眨了眨眼,嘴角便露出几分笑意来,只欢快道:“我只跟着你喝了三杯,怎的会多?”
方才席间百官庆贺之时,一敬苏战大胜之功,二敬君王仁厚之德,三敬大焘这太平盛世,众人的确是一起饮了三杯酒。
可赵禹宸听着这近乎娇嗔的欢快的回话,心下却反而又是一顿。
明珠酒量的确不成的……他怎的忘了?
六岁之时,他便在苏府,在明珠的挑唆下一起寻了一壶果子酒来。
当时他们两个遮遮掩掩,寻了各种借口打发了丫鬟侍从,只他们两个寻了苏府假山里的一处僻静无人之处。
明珠当时只喝了三杯,便也是这般的霞飞双鬓,倒也不是真醉,只是越发的爱笑爱闹,比寻常更添了几分微醺的惬意。
他当时瞧着不对,不敢再叫明珠继续,只自己抢着将剩下的一壶都一饮而尽,然后便结结实实的躺下睡了半日,等再醒来,日头都已落下了院墙,身边只一个小小的明珠抱膝守着他,笑眯眯的道:“可算醒了,我就怕你要在这睡一夜,那我就得出去找人,肯定要被娘亲狠狠教训一遭了。”
即便没有过夜,他们两个失踪这半日也已闹的沸沸扬扬,连宫中母后都惊动了,险些要不顾身孕,亲自出宫找过来。
此刻回想起来,这算是一向循规蹈矩的他,做出的最出格的一桩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