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禁术的代价
“我不想你再参与到这些事情中，皇位也好，飞升也好，说到底，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怔在原地，忍住眼眶里的酸涩，盯着眼前陌生的人，半晌，转过身，再不想看他。
“你以为我想来人间吗？”
十八年，我知你温柔，竟不知，有一天，你会把所有的寒凉，都给我。
那些朝夕，终究罔顾。
凌观岚出殡的时候，我远远地跟在后面。
只有管家和两个小厮，为他身着白衣。
再有零星几个刑狱司的人。
一路上白钱纷扬，像一场孤寂的雪。
没有痛哭，几声叹惋。
“凌观岚，一路走好。”
我回了妖界，姜伯看见我，倒是不意外。
想必是终兰絮和他说过了。
远远看见炎焓坐在她屋前的回廊里，见了我，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这日，我变了原身，趴在树杈上晒太阳。
姜伯拿了一个鸡腿在树下看我。
“小馍馍，快下来啃鸡腿儿。”
我别过头，不理他。
于是，他在树下抬手挠我脚上的肉垫。
我没好气地说道“我不吃，我要睡觉！”
姜伯不依不饶“你都回来十三天了，不吃点怎么行？”
我还是不理他。
“生殿下的气？”
见我无动于衷，又说道“殿下要你回来，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一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就来气，分辩道“再有理由，他也不能说那种话，什么是他一个人的事，那我这十八年呢？
白费了！终究是错付了！”
姜伯微微叹一口气。
竟然说道“怪我怪我，不该让你去的。”
姜伯这么说，倒听得我难受。
“不关你的事。”我撇撇嘴。
见我语气软和下来，姜伯索性拉了我的腿，将我从树上直接拽了下来。
他将我圈在怀里，压着我的脖子，将鸡腿凑到我的嘴边来。
“快吃！”
我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
他见我吃了，才将手从我脖子上拿开，转而开始撸我的脑袋。
撸着撸着，他手上的动作一滞。
惊讶地道了一声“小馍馍，你的灵力怎么少了这么多？”
我边嚼着嘴里的肉，边解释道“前不久，人族有个朋友快不行了，我一激动……就渡了一半给他，结果没救过来！”
听我这么说，姜伯更惊讶了“你现在可连一半都没有了！”
“什么？”一半都没有了？
我一激动就从姜伯怀里窜下去，化成人形，一运灵力才发现竟然只剩大约五百年了！
“怎么会，我没干什么太耗费灵力的事情呐？”
姜伯面色凝重起来，问道“灵力流失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我木然摇摇头。
姜伯摸了一把胡子，踱了两步。
“人族哪能承受得了你一半的灵力，你若真的渡了他一半的灵力，他立马就被你烧成灰烬了。”
“你的意思说，我这么多灵力，不是渡给他流失的？”
姜伯点点头。
“可是，我真的没有用灵力做别的事情呐？”
真是奇怪。
姜伯思考了一会，脸色十分难看，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我下一秒就要死了一般。
“姜伯，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与我听听。”
见他如此，我赶紧详细地说了起来，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哪知，听完以后，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吞吞吐吐地试探“不会是，禁术的代价吧？”
姜伯捋了捋胡子说道“照目前来看，你这种情况，也还好，我倒是听过类似的。”
“怎么说？”
这时候了，姜伯说话还慢吞吞的，可急死我了。
“约莫八百年前，也有小妖施了此术，灵力无故流失，究其原因，竟是情绪所致。”
“情绪？”
“对，或喜或悲，或哀或乐，皆由心生，心起而灵力失。按你所说的近况，倒是有八分吻合。”
闻言，我倒是呵呵乐了起来。
“这么说的话，我可以去人间寺庙里当个尼姑。”
姜伯见我开始不正经，立马瞪了我一眼，转而语重心长地说道“馍馍，你可别不当回事儿，短短数日，你的灵力流失这么多，照你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月，你就变回无灵无识的貘豹了，数百年修为，毁之一旦。”
我咯噔咽了一下口水“那要不你再给我几颗月华重光？”
我本是开玩笑，想让姜伯不这么忧心，可他竟然真的掏出来十颗。
“馍馍，快吃。”
我……
我突然难受起来，眼里突然就开始有些酸。
看姜伯如此，我也知这个问题真的是很严重。
姜伯见我这模样，吓了一跳。
“你别哭啊，你这一哭不知道一下子要去掉多少年。”
吓得我一下子收回了眼泪。
赶紧将十颗月华重
光吞进肚里。
见我狼吞虎咽的，姜伯忧心道“你可省着点花，这玩意儿可不好弄，就剩一颗了。下次做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连忙点头。
姜伯揉了揉我的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
夜里，我趴在姜伯怀里，同姜伯在回廊里看星星。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我的脑袋。
“姜伯，你说终兰絮会不会是发现我的灵力流失这件事，才赶我回来。”
姜伯低头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我接着自顾自地说道“他那么聪明，又看了妖界许多书册，知道的比我还多，许是发现了吧。”
姜伯这才回应我说“馍馍，别想了，无论殿下有没有发现，你与他在一处，灵力只会流失得很快。”
“即使，灵力不流失，他将来也是要飞升的，他不屈不挠失败四次了，成仙就是他毕生所愿吧。”
听我这么说，姜伯轻轻叹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唉……”
姜伯将手指放在我的脑壳上一探，忧心忡忡“又流失五十年……”
是吗？我就光是这么一想，内心有些许的失落，就流失了五十年？
我赶紧甩了甩头，尽力不去想。
可是，作为一只有灵识的妖，怎么可能脑袋里空无一物。
翌日，我在院子闲逛，就看见姜伯在院子里鼓捣一只小花猫。
那小花猫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姜伯端了一碗浓浓的药汁想喂给它。
可小猫没有灵识，任凭姜伯怎么喂，它都不喝。
“它怎么了？”
姜伯放下药碗说道“许是踩了伏黎草，拉肚子。”
我有些同情地说“那可有罪受了，我小时候不知道，踩了好几次，那玩意碰了就拉肚子，一拉好几天。”
说起我小时候的经历，那可太惨了！
等等……
有些毒，不一定要吃下去，碰了也会中毒！
我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知道瓷菊是怎么死了。
“我要回祁安一趟！”
不分等姜伯反应过来，我撒丫子就开跑，他一时在后面竟然追不上我，遂，只能作罢。
我直接落在了凌府内，管家见我突然落在院子里，吓了一跳。
“姑娘，好好的，你怎么翻墙啊？可小心摔着。”
我尴尬地说道“我以为你走了，里面没人呢。”
“唉，老朽也无处可去了，只能守着这个院子了。”
见管家又开始难过。
我赶紧说道“我再来看一看书房，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在在，你去看吧，我都没动过。”
管家也知道凌观岚死得不明不白，他也想为凌观岚讨个说法，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守着凌观岚的东西。
我推开门，直接去看案桌上的笔。
果然！那支笔已经不见了，笔架上的第三支笔的位置是空的。
管家端了一点糕点进来。
不等他开口，我连忙问道“这里放的那只笔呢，黄色的，上面还有手印？”
管家见我指着笔架，这才说道“凌大人出殡以后，我有一天打扫时，就发现这只笔不见了，那几天来家里的人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姑娘，这只笔，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心一凉，这只笔定然是被凶手拿走了。
“没事，就是发现笔少了，觉得那是凌大人的心爱之物，所以问问。”
管家“哦”了一声，也没想其他，接着说道“姑娘，来，吃糕点。”
我接过管家手里的糕点，随便吃了几口，就匆匆道了别。
站在瑞安王府门口，我想着，我就进去把这事儿告诉终兰絮就走。
鱼兰先看到了我，惊喜地跑了出来，拉起我的手兴奋道“姑娘，你回来啦！快进去。”
“那个，王爷在吗？”
听我这么问，鱼兰的神色暗了下来。
小声说道“在呢，景乐郡主也在。”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虽然我知道终兰絮是妖王，他与景乐一万个不可能。
可是看到他对景乐笑，如同从前对我一般。
哪怕是逢场做戏，我也心里不是滋味儿。
迈进府里的步子，突然就犹豫了。
他们正在在里面说什么，做什么呢？
仅仅是这么一想，我微微一运灵力，已流失一百年。
见我迟迟不动，鱼兰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她轻轻拉了我的衣袖。
“姑娘？”
罢了，进去吧，我不想凌观岚和瓷菊死的不明不白。说完我就走。
后院里，已是繁花盛开，还未走近，花香就扑鼻而来，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瓷菊修剪的，可是她，看不到了。
终兰絮和景乐正坐在亭子里，终兰絮少见地穿了一身白衣，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元尘澈。
几日分别，他无恙，反倒更为清俊，肤色与衣色一体，只剩眼里星河璀璨，朱唇似染，脱俗，也邪魅。
他正与身边的景乐说着什
么，说道开心处，竟然大笑起来，旁边的景乐戴着面纱，跟着他低低一笑，竟显女子娇羞之态。
记忆里，他总是温和的笑，很少像这样笑出声来。
鱼兰突然扶住我“姑娘，你没事吧？”
我撑着身边的院墙，尽量淡然一些。
转向鱼兰说道“你去告诉他，我在书房等他。”
鱼兰点点头。
我突然想到了莲遇，她剔了妖骨，满心欢喜地回到人间，却见沉生若无其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我原以为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会挂念……
事实是，没有我，你也能同其他女子欢声笑语。
可是，我从头到尾，站在你身边，确实也不是你的什么人，因何要挂念。
终兰絮来得很快。我刚刚坐下他就来了。
“怎么出来了？”
他应该是不想见到我的。
我以为他是因为怕我在人间情绪太多，损耗灵力，故而让我离开。
可是此时，他冰冷的语气，淡漠的表情，又不得不让我怀疑，他仅仅只是想让我离开。
“我知道瓷菊是怎么死的了。”
“怎么死的？”
“毒涂在笔上，凌观岚摸了笔，我也摸了那只笔，那天回来，我没有洗手，我摸了瓷菊的额头，随后，她就毒发了。”
“笔呢？”
“没了，我刚刚回去凌府，笔已经不见了。”
终兰絮表情严肃，没有惊讶于这个发现。只说“回去吧。”
他对我，只剩这句话。
“我知道你让我回去，是为了我好，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冰冷的方式，你可以好好和我说，我会听的。”
终兰絮，你明知道，你这样我会难过……
他默不作声，并不打算再多言。
“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人族女子？”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景乐耳里。
此时她正站在门外的院子里看着我们。
一袭紫衣温柔，袅袅娜娜，亭亭而立。
终兰絮也看到了她。
“走吧。”
微微两个字，再次赶我走。
景乐就在那里看着，我不走都觉得难堪。
我颓然走在街上，已流失一百年灵力。
怎么会这么快。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万寿庵。
我看着大殿中的佛像，怔怔说道“真的有佛吗？”
一旁侍弄香火的法姑回应我“佛在心中。”
“那怎么样才可以如佛一般，修得六根清静？”
那法姑又回我“无爱不生娑婆，无欲不堕轮回。你我皆在轮回中。”
我似懂非懂。
看了半晌，转身走时，又听得法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是不是与其避免，不如接受。
在六道轮回中，我无论怎么样，都做不到不悲不喜。
在因果循环里，逆天起死回生，是我必须要承受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