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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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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你说谎,你会原谅我么?

    会的,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呀。

    江祁被沈磊一个电话叫出来,半强迫的带到了剧组围观一场试镜。

    少年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简单的洗漱过后出门,窝在车后座时身上都是惺忪的睡意萦绕。

    他墨黑微长的发垂落到额前,耷拉在眼皮上的模样就像个招人疼的小王子。

    沈磊回头看了一眼,就觉得江祁这货连头发都是会长的——十四个月前他去监狱门口接他的时候,少年尚且是短短的板寸,现在就这么长了。

    然而这没心没肺的样子……

    沈磊试探着问:“没看手机?”

    现在论坛里哪儿哪儿讨论的都是‘江祁’这两个字,沸沸扬扬络绎不绝,除非把‘江’和‘祁’这两个字从中华字典里开除,要不然黑词条根本删不干净。

    况且江祁根本背后没签公司,没靠山,哪有人帮他请水军反黑?不趁机落井下石的施压就不错了。

    那种黑热搜沉沉的压下来简直就像枷锁,沈磊看着就闹心,干脆趁机强行把人叫出来散散心。

    但看着江祁的模样……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还能盖着连衣帽睡觉呢。

    江祁清冷的声音被口罩遮掩着,闷闷的回答他:“没看。”

    他一向不爱看那玩意儿。

    沈磊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微微松了口气:“继续睡吧。”

    到横店还得一会儿呢。

    一年前他就知道这小子性格奇也怪哉,天生反骨,对于正常人会好奇会期待的东西,他不会好奇,像是天生没有求知欲。

    网上铺天盖地的黑子吵嚷或许会影响别人,但绝对影响不了江祁。

    沈磊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导演,因为年轻,所以他和江祁不一样,他充满了求知欲,他喜欢研究事,研究人。

    江祁恰恰给他一种现代人很缺失的特质,那就是所谓的‘神秘感’,沈磊认识他有快两年的时间了,他很好奇关于江祁身上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到底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在意的人。

    江祁就像是一匹独自行走的孤狼。

    只是关于网上的风言风语,沈磊倒是不用问的。

    从两年前在监狱里见到江祁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子是因为什么进去的,所以看到对着网络上这些所谓的‘独家爆料’无头苍蝇般猜测的人群,只觉得好笑。

    真相往往比传言更戏剧化,更残忍,更可怕。

    因为沈磊记得当时监狱人员告诉他的是,防卫过当杀人罪。

    半个小时后,江祁闭眼小憩的昏昏沉沉间被沈磊摇醒,他艰难的直起身子,半晌后才揉了把脸跳下车。

    车外热烈的阳光照的人无处遁形,江祁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浅色的琉璃瞳孔比阳光还要淡。

    横店外有两个男人正要去抽根烟解解乏,碰到刚刚过来的二人脚步就是一顿。

    他们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江祁,竟然走过来攀谈。

    “嘿,老沈。”左边的高个男人国字脸,有点长,看起来和沈磊挺熟的模样,亲亲热热的拍肩问:“这就是你最近新挖出来的宝?啧,圈里都议论翻天了,你倒是藏的严实。”

    他这宛如谈论‘商品’一样的口气让江祁微微皱了皱眉。

    “呵,封延,你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家男主角又没签我家公司,哪儿归我管啊。”沈磊哂笑了两声,从善如流的打太极:“我听说今天王导新戏试镜,带着小朋友来看看热闹而已。”

    边说,他边拍了拍江祁的肩。

    这幅显然维护的态度和表达了立场要走人的模样,让那个马脸的封延脸上僵了僵,随后他也很自然的笑笑:“嗯,王导就在里面呢——那老沈,我们先走了。”

    他说着拉着旁边那个男人离开,临走时看向江祁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不用管,封延就特么这德行。”沈磊在圈子里混久了,不管是哪行的门道都清清楚楚,看封延走远了就嗤笑一声:“这两年他给言一传媒拉了几个流量进去,被人吹捧了一阵子什么‘金牌经纪人’就觉得自己特能了,没有搞不定的人,估计想打你的主意。”

    江祁面无表情的听着,没什么反应。

    沈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还是没听,不过出于朋友的角度,他还是不厌其烦的跟他说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签公司的打算,不过要是想签,最好别签言一。封延有点能力,营销炒作的手段一套套的,但打压手底下的艺人也是出了名的,不少小明星被忽悠着签了最后受不了想解约都解不了,赔不起钱,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江祁也算‘入行’三个月了,但平日里最烦的就是听到这些勾心斗角的弯弯绕绕。

    他长眉一蹙,狗脾气又有点犯劲儿:“还看不看试镜了?”

    不看他走了。

    。

    沈磊心中暗骂,忙不迭的说:“看,要不然来干嘛了?”

    两个人说话间走到横店内里,沈磊掏出工作证递给门口层层筛查的工作人员,而后熟门熟路的带着江祁从偏门上了二楼的试镜厅。

    他和封延口中的‘王导’是娱乐圈里的声名赫赫老前辈了,王兆秋,国内排名前三的导演,五十岁过后就产量降低,现如今基本是几年才拍一部片子了。

    而他每次传言有片子在筹备中,往往还没出剧本,就一大把人忙着搭人脉联系了。

    上至影帝影后级别,下至十几岁凭借什么xx少年少女团出道的小爱豆,都想分一杯羹——哪怕演个配角都行。

    沈磊几年前和王兆秋意外合作过,有了这点渊源后才算是有些交情,这次带着江祁来就是想带着少年开开眼界的。

    他知道江祁天赋极高,想真正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直接接触顶端的人物,方能达到‘开阔眼界’的效果。

    王兆秋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是早就定下来的——圣轩传媒老总的千金,旗下的公主,年纪轻轻就集万千资源为一身的岳鸢,就连王兆秋都得卖个面子。

    不过岳鸢也不是单纯的资源咖,她自身条件还算争气,无论是长相还是外貌都没的挑,演技也有。

    但主要还是‘带资进组’的诱惑力最高。

    王兆秋纵然有气,但圣轩传媒掌控着一部电影上映后的排片量,有的时候清高的艺术家也不得不为了面包而妥协。

    不过还好,剧本里最重要的是还没选妥的男主角。

    岳鸢完全可以当个工具人用——例如这次的试镜,王兆秋叫她过来一整天都和男演员对戏试戏,她也不得不‘敬业’的答应下来。

    沈磊在耳边同他絮絮叨叨八卦的时候,江祁就已经微垂着眸子透过玻璃窗看向试镜间。

    他们站在高处的瞭望室,通过耳机听室内的对话。

    江祁听到镜头后面的王兆秋对编剧吩咐:“叫那几个小子进来吧,就试c7那段戏。”

    已经对看剧本演戏有了些经验的江祁,明白‘c7"指的是剧本里的第七段戏的编号。

    这是一段自闭症女主遇到带着目的接触她的男主好一段时间后,终于敞开心扉的桥段。

    女主怯怯的问:你会和我在一起么?

    而男主视线躲避却强作镇定的撒谎骗她:会呀。

    。

    十足十的欺骗。

    江祁看着第一个男演员上去试镜,演到这里时耳机里传来的对话让他浅色的瞳孔一缩,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攥住栏杆,骨节发白。

    “嗯?”沈磊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摘下耳机疑惑的挑眉:“怎么了?”

    江祁眼睛沉沉的盯着试镜间,摇头的动作缓慢,迟滞。

    其实没怎么,而是……这段试镜让他不自觉的想起自己。

    曾经,他也是如此卑劣的欺骗全心信任他的女孩的。

    耳边依旧传来试镜间男女主角的对话,一字一句,仿佛和他们的当年重叠了一般——

    少年声音试探的问:假如有一天……我对你说谎,你会原谅我么?

    女孩声音笃定:会的,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啊。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底线是会为他无限降低的。

    有些愚蠢的姑娘,还会觉得心上人的偶尔的欺骗是‘善意的谎言’,就像芷栖对他。

    江祁不自觉的就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

    他承诺过要和芷栖一起去八中,他们还当同学不分开,但是他说谎了。

    有的时候,江祁不想自己的记忆力这么好,可偏偏一闭上眼睛,当年发生的情况都历历在目。

    十三岁的夏天是他记忆里最热的一个夏天,宛如一个蒸笼,闷的人在没有空调电风扇的逼仄空间里全身是汗,被薄薄的t恤所遮掩包裹的皮肉下青青紫紫。

    似乎未及时处理的伤口几乎流脓,腐烂,咸涩汗液划过的时候疼的人一激灵,眉心不自觉的紧蹙。

    江祁躺在不到一米的钢丝床上,感觉自己就像是块已经腐烂的生肉,可能随时都会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就在这个时候,女孩生机勃勃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江祁?江祁?你在家么?”

    这……这分明是芷栖的声音。

    江祁整个人怔了一下,随后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支撑着他从钢丝床上跳起来。

    他脸色苍白,整个人几乎形销骨立的不成人样,但依旧强行站直了身子冲了出去。

    江祁记得当时在逼仄发臭的狭小客厅里,他和芷栖打了个照面,女孩明显愣了一下。

    “江、江祁,你一周都没去上学了?你怎么瘦成这样啊?”梳着羊角辫的女孩鲜活,健康,整个人玲珑剔透,望向他的眼神却是怯生生的:“你还好吗?我听李老师说你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去参加,我……”

    “出去。”江祁打断了女孩的话,声音虚弱中带着冷。

    芷栖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懂江祁正在说什么。

    而男孩却猛的焦躁了,无论是身上的伤口还是和芷栖一起待在这憋闷的空间里,都让他燥热到接近难堪。

    但最不安的还是,随时会到来的危险。

    “出去。”江祁重复,费力的抬起手指向门口,他冷冷的给女孩下逐客令:“现在就走。”

    这种态度,让同江祁的班主任打听了他的地址,避开家里的司机顶着烈日炎炎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才来到这个‘郴空胡同’的芷栖一时间连热都忘了。

    女孩只觉得委屈,看着江祁不知道为什么从未有过的冷冽神色,芷栖漆黑的大眼睛里迅速的凝上一层水雾。

    破胡同热的发闷,不管是人还是密密麻麻的平房,感觉都要被炽烈的阳光烤化了。

    窗外好死不死的传来破锣嗓子声的叫卖:“发糕——发糕——”

    是胡同里的老头,每天中午都走街串巷的卖发糕,收摊回来会习惯性的吆喝两声……老头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祁,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

    他琉璃色的眼睛淡的几乎泛着一层薄薄的雾,可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却冷极了。

    现在,像一只不安嗜血的小兽,像是胡同口那只肮脏不堪的野狗……一样的眼神。

    被他盯着的芷栖,在这样的注视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江、江祁。”相处两年,从未见过男孩这么可怕的样子,女孩的嗓子不自觉的有些哽咽,小手紧紧抓着书包带:“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你快点走。”江祁咬着牙,上前抓住芷栖纤细易折的手腕将她扯出了这肮脏破旧的环境:“以后别再来了。”

    他说完,似乎生怕女孩听不懂似的又强调了一遍,严苛冷漠:“芷栖,记住,一次都别来。”

    芷栖一怔,随后粉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泪珠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次狠狠的瞪他:“江祁,你真讨厌!”

    小姑娘向来是温软娇憨的,这次是委屈大发了。

    芷栖说完就转身跑开,一个不小心,脚下就踩进狭窄胡同的臭水泡子里。

    林澜总是下雨,棚户区的破旧胡同里地面坑坑洼洼没人打扫自然是积水的,被大太阳一晒都臭了。

    漆黑的水珠子迸溅在女孩白皙的小腿上,芷栖下意识的‘啊呦’一声。

    可也就这么一声。

    随后小姑娘倔强的咬着唇,不顾整只白鞋都被泥水浸黑了,她一语不发的小跑着离开。

    江祁顶着炽热的大太阳‘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半晌后,才后知后觉的捂住手臂的伤口。

    他眼睛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瞬间大梦初醒。

    ——自己和芷栖其实是根本不配做朋友的,连站在一起基本都是辱没了女孩。

    她在云端,而自己是最肮脏的泥,是一条病入膏肓的狗,深陷沼泽,没人能救他的。

    芷栖,江祁盯着她的背影,嘴唇无声的开合:再见。

    他要说谎食言了,关于那个不分开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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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虐么?

    其实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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