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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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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样貌一如既往的明艳美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岁月从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丁点痕迹。

    九冬见到她时,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素来严肃的眉眼也瞬间变柔和慈爱了不少。

    她虽然从心底里敬畏她,可是一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她便想起了以前,以前她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感觉。

    她牵着九冬的手来到矮床边上坐下,像平凡的母亲一样,将她环抱在怀里。

    九冬将脑袋枕在她的怀里,一如幼年那样,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又也许是因为这幅身体曾经的记忆,九冬闻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气,便觉得这怀抱格外的温暖格外的舒适。

    这些年里虽然生活被修炼所充实,却也免不了感到寂寞独孤,每每停歇下来的时候,那寂寞与孤独便携卷着严寒仿佛要钻肉透骨而来。

    她的老师很完美,是三公之一,是整个圣域天赋异禀的天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会,兵法谋略刀枪剑戟无所不能,完美到几近没有缺陷。

    可是她与她相处七年之久,却没有与她建立更深一层的情感联系。

    每当她想要做些什么来增进和老师之间的感情时,她的老师便会有意回避,不苟言笑,对人待物也是向来冷漠无情。

    她仿佛是没有情感的,圣洁而又冷漠的女神。

    在九冬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更像似熟悉的陌生人。

    与老师相处七年,也孤独了七年,虽然后来有苏试陪伴,却也仍是怀念前世里的推心置腹亲密无间的友情,等闲人家三亲六眷的亲情。

    此番趴在母亲怀里,也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前世的情感。

    “冬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些兵器放在你的卧室吗?”

    九冬抬头看她,只见她的眸光复杂而晦涩,那眉宇间的恨意,让她心惊。

    自从她拿到《无限天史记》时,她便仔细的研究过父辈的历史,也进而了解了自己的父亲因何而死。

    只是那些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九冬垂了眸子,试图避开那些陈年往事:“因为母后对九冬期望很高,母后想要九冬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圣君。”

    “不光如此,还有仇恨,你要记住,你的父亲是死于人界十玄宗和风央派的手里,无数族人亦是死在他们手中,这样的仇恨不能不报。届时我们族人必要重回人界,将那些修仙门派一一剿灭。”

    自来到这个世界伊始,九冬便隐隐猜到自己未来要走上一条复仇的道路,现在这条路也终于摆到了她的面前。

    没有经历过的痛苦,是很难共情的,她只是一个异世界的外来客,仅仅靠着只言片语的教诲,无法共情那些仇恨,也不能理解那些仇恨的深度。

    她虽然并不赞同她母亲极端的言语,也并不想为了未曾谋面的父亲,与自己毫无关系不知名姓的族人复仇,但是眼下她也不想说些辩驳的话招来不快,毕竟明面是明面的事情,骨子里是骨子里的打算。

    绯雪见九冬点了点头,眉宇间也舒展了些许,继续道:“你听进去了便好,冬儿,如今你也逐渐长大了,有些事情母后也不得不让你知道,有些责任也是你作为圣君必须要负担的。

    还有,你须得牢牢记住,日后你若是与那些人界的修仙者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轻信,他们那些人向来是两面三刀,最会做些自私虚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事来。”

    听着这样的言语,九冬微皱了皱眉,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反驳,仍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随即下意识的转移了话题:“母后今天忙吗?好几年没有见到母后了,想母后能多陪九冬一会。”

    “今天母后是抽了空过来的,待会还要回去处理政务,只怕不能一直陪你了。”

    这样的话语九冬已经听得太多了,也早已经习惯了。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九冬便同母亲说起了日常里再平凡不过的小事,提及了自己收养的宠物坐骑,说起苏试如何听话,如何有灵性。

    生活在她看来终究是要平凡些才好,幸福感也往往正是从这些平凡简单的生活中感受的。

    ……

    一个上午的时间,九冬陪着母亲说了好些话,到了下午,绯雪便因政事离开了,整个圣君殿的气氛也骤然放松了不少。

    飞霜顿时活泼了许多,开始张罗着要给她做美食,说是这三年里她又学习新做了不少美味的菜肴。

    秋掠则拿出了十几套新做的衣服要比划着要给九冬换,她还早早的给苏试也收拾准备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房间里绣球玩具软垫被窝一应俱全。

    她们的热情似乎已经有些过了头,上一次闭关回来,她们俩虽也热热闹闹的欢迎她回来,给她接风洗尘,却也不像今天这样。

    只是热闹终究是好事,孤独久了,她也喜欢热闹。

    桌子上摆着颇多的佳肴,拉着他们俩一起吃,只是吃到了一半,她便见飞霜偷偷流起了泪来。

    如果此时此刻她还没有发觉异常,那她也算是真的白和她们相处这么久了。

    “飞霜姐姐,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秋掠眸光有些黯然,却是拿帕子利落的擦了擦飞霜的眼泪:“没有什么,只是见到圣君回来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而已。”

    九冬看着秋掠黯然的眸子,联想起方才的热闹,却觉得有些割裂。

    开心却也不该是这样开心的。

    飞霜擦了擦眼泪,扯开笑容来:“对不起,我扫兴了,我只是太高兴了,有圣君在,没人会找我们麻烦的。”

    “圣君闭关了三年,和咱们说说,这三年里圣君又学了哪些?有什么奇怪的见闻,也好让我们多见识些外面的世界?”秋掠一边给九冬夹菜,一边扯开了话题。

    “三年时间其实过的还是很快的,多学了些武艺,修炼了元气。那里枯燥的很,终年飞雪,没有什么新鲜事物。”

    顿了顿,九冬想起了风舞雩,犹豫了一下,“你们说风舞雩是个什么样的人?”

    飞霜笑了笑:“三公之一,掌管沂水之畔,大名鼎鼎的沂水弦歌风舞雩。而且圣君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何须问我们呢?”

    “圣君问你看法,你回答便是了。”秋掠戳了戳飞霜的胳膊,继续道:“在我看来她是一个能力极强的人,而且她的师傅也曾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沂水弦歌可算是根正苗红的沂水之畔灵梦族首领了。”

    “也曾是?她的师傅有什么故事吗?”也曾是这个词,便也意味着现在不是。这倒是让她颇有些感兴趣了。

    都说一个人的性格,和她的经历有关,眼下对于风舞雩的师傅,她还是蛮想了解的。

    秋掠摸了摸鼻子,看了九冬一眼:“那我说了,还请圣君不要出去乱说,这在圣域也是鲜少有人提及的。”

    “嗯,我肯定不会乱说!我发四。”

    “风舞雩的师傅也曾是灵梦族首领,才高八斗,武冠天下,教导过她,后来也教过第七任圣君。只是……”

    秋掠说不下去,飞霜接了过来:“只是这蓝若梦与第七位圣君罗耘之间本该是师徒关系,谁知道却互生了情愫。”

    九冬轻轻咳了咳,干咽了一口饭:“然后呢。”

    “然后罗耘要成婚啊,便向当时的太后说明心迹,说自己谁也不要,只想娶蓝若梦。顿时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你想啊,且不说这层伦理道德问题,其次也不谈和那灵梦族联姻问题是否可行,光就两人岁数就差的可远了。”

    飞霜比了个一只手,张开手指。

    “差五百岁啊?”

    “差五百六十三岁,搁我我也不成的。我今年才二十多,我才不想找个比我大五百多岁的。”

    秋掠见话题有些偏,拍了拍她肩膀:“你得了,五百多岁的也不一定看得上你。”

    “再然后呢?这种事情应该有个结果吧?”

    “首领出现了这种丑闻,这首领也做不下去了,也因舆论指责太狠太重,也为了断罗耘圣君的念头,自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样的结局却是九冬没有想到的,可是竟是极为“合理”,似乎这样的结局才是真正现实里该有的结局。

    九冬不由得想起来那日给风舞雩过生辰的时候了。

    ——你为什么会想到给我过生辰?

    ——因为,老师教了我很多东西,对我很好,所以我也很喜欢老师,便想给老师过个生辰。

    因为她说了喜欢,所以她的老师才对她越发冷淡,所以才给她找了个宠物陪伴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吗?

    眼下细想起来,她都能想到风舞雩乍然听到“喜欢”二字,是多么震惊的心情了。

    难怪,难怪……

    飞霜说完了故事,看了九冬一眼,却见她红了脸,不由得心觉好玩:“别人听了这故事都是唏嘘不已,怎么圣君还脸红了,这种故事应该不会太觉得尴尬吧?”

    “……,就是觉得蛮感慨的。”

    ……

    短暂的休整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九冬起来后,便不见了秋掠飞霜的踪影,圣君殿里又新来了两个丫鬟,显然是来代替她们俩的。

    九冬向她们俩问起来,她们也只是摇了摇头。

    不得已之下,只得去母后那里寻找答案。

    询问下来却是得到了一个冷冰冰的规矩。

    ——这是历来的规矩,也为了防止干政,只要圣君到了十七岁,身边的亲近的丫鬟、姆妈,都会调走去别处任职。

    想来还真是凄凉,做圣君还真是无趣。

    孤独,寂寞,亲情、友情、师徒之情,除了这个责任重大的头衔,什么也没有。

    九冬驾驶着飞马小车,一圈又一圈的在空中巡游着,仿佛无处落脚。

    ……

    灰色的浓雾弥漫了整个海面,就连天空也被乌云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飞马小车终是停在了整个东方的最顶点,仿佛停在了浩渺无边的宇宙里,一晃眼竟分不清哪边是天空哪边是海洋。

    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隐没在了白茫茫的雾里。

    九冬并非刻意在云雾弥漫的天气里来到了这,只是今天恰好多云雾,看不见东方的灿烂阳光。

    在她刚抵达一线天不久,风舞雩便手执青罗伞过来了,她的神情有些复杂,眉宇间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

    九冬算准了她的出现,只是没想到她来的这样快。

    一线天正在沂水舞雩的边上,向来归她管辖,这里的一切动静自然也逃不过她的感知。

    “圣君想好要强闯一线天之门了吗?”

    九冬点了点,微微笑了笑,“老师,你觉得以我如今的修为,能一次成功吗?”

    “圣君是我此生难能一见的习武奇才,是我一手□□出来的徒弟,也是我最为欣赏的徒弟,你的修为如今也并不在我之下。一线天之门对于圣君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说罢,风舞雩顿了顿,眉宇间几分淡淡的愁绪也越发浓了:“只是,在我看来,圣君还是太年轻了,这人界的尔虞我诈最是难辨,圣君不妨再等个几年。”

    “老师,我此番去人界,除了寻找魔晶石,打开一线天之门,还想早点寻找到妹妹的下落,早日将她带回圣域。毕竟早一日寻找她,她也少一分危险。”

    “圣君此去,太后知晓吗?”

    九冬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风舞雩:“烦请老师帮徒儿代为转告了。”

    “不亲自去说一下吗?”

    九冬笑了笑,视线看向了一线天:“不了,免得她到时候担忧我。”

    成功闯出一线天,便可抵达人界。

    闯一线天之门,几乎是每一任圣君必须要做的事情,也是一项可以留名无限天史册的成就。

    每一任圣君的责任可能各不相同,却背负着一个相同教诲,有一个相同的人生目标,那就是前往人界寻找魔晶石,彻底打开一线天之门,带领族人定居人界。

    这看起来很简单,就好似把大象装进冰箱分几步一样,可实际上这三千年的时间里,前前后后历经八位圣君,却没有哪一位圣君能成功完成。

    唯一接近这一目标的,便是她的父亲罗寒圣君。当年她的父亲便成功的拿到了魔晶石,打开了一线天之门,最后却不小心中了算计,不敌人界修仙门派的联合大军,溃败而回,魔晶石也重新落入了他们手里。

    九冬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族人非要定居人界,不明白为何历代圣君都此为己任。

    她不想走父亲的老路,现下,她只想寻找魔晶石打开一线天之门,牵着挽枫的手一起回家。如果非要她找一个人生目标去完成,那么,这就算是她的人生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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