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牙齿
冯昭昭身体没什么大的伤痛,大多是皮外的跌打损伤,最严重的,还是一双手。
右手两根手指最惨重,纤长漂亮的指甲直直地从中折断,一层皮也被她撕咬掉,拉扯出长长一道伤口。
不知怎么,傅惊尘没有为她治疗,只有旁侧略通药理的嬷嬷,为她包扎了指头。
用的药也是平平无奇,对这种伤几乎没什么作用,只是暂且地镇痛清凉罢了。
花又青进来的时候,冯昭昭刚好在换药,
刚刚遭遇如此可怖之事,手指触目惊心,她犹含着和煦的笑,柔声问她,可用过晚餐
花又青摇头,看她的手指,委婉提醒“用这些药,怕是要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原状。”
“尽人事知天命吧,”冯昭昭说,“倒是青青姑娘,我听傅公子讲,说你为救我,被妖物所伤此救命之恩,我不知该如何相报。”
冯昭昭说得情真意切,却教花又青面红耳赤。
被那黑影戾气所伤,也不是为了救冯昭昭,而是情急之下,为救傅惊尘。
怎么傅惊尘说的,就像她完全舍身去救冯昭昭一样
她说“哪里,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主要还是我哥他”
没说完,忽而噤声,顿住。
傅惊尘把这样大的恩情,全都给予她,必定有他的意思,她现在不能拆了他的台。
他是为了什么
花又青知道冯昭昭日后地位尊贵,甚至于,在皇帝生病后,冯昭昭几乎掌握了整个姜国朝政,大权在握;而这些,傅惊尘都是不知道的。
她以为,对方只当冯昭昭能位及皇后,辅佐帝王,做一个贤后这些都是能测算出的宿命。
唯独真实经历过今后的花又青知道,冯昭昭的确有帝王相。
且不提这些,只论冯昭昭日后的国母身份,若说她对花又青心怀感激
“我的确是故意的。”
幽深冷月夜。
陶罐中的药材已然熬化,一点儿渣都不剩,俱化作水,倒入碗中。
傅惊尘将这碗泛着赤土铁锈色的汤药放在桌上,等待它放凉些。
“你与她同为女子,说是你救了她,她对你感激和敬重只会更多,”傅惊尘说,“若是说玄鸮门救了她,她所感谢的,也只会是玄鸮门她知玄鸮门和冯节度使有交易,更大概率会认为这不过理所应当。”
花又青不解“那你为什么不说是你救她呢”
傅惊尘说“我要她的恩情又无用。”
花又青“”
“只有你最合适,”傅惊尘说,“况且你的确也受了伤,出了不少力,如此说,不算撒谎。”
花又青坐下。
傅惊尘吹了吹那药,自己先尝了一口,试试温度,确保不会被烫伤后,才自然地递给花又青。
花又青低头,小口小口地饮着。
最后一
帖了,她同自己说,再难受也忍着。
药喝久了会苦,待喝完药,口腔中都是那泛着寒梅味道的苦味。
常人喜欢在喝药时加些糖或蜜饯果子压一压,花又青不会。
这些东西多多少少会影响药效,若是吃了,那岂不是白挨了一顿苦只为了尝那一点点甜
本末倒置。
熬药的罐子取下,火尚未消。
傅惊尘往上面放一个铁丝网,借着幽幽炭火,烤些带壳的花生、细细的地瓜。
倒不是不买好的,今年年成不好,能买到的地瓜都是这样细细小小,像北方冬天里的小老鼠,缩缩着,拖一根长长尾巴似的根。
他问“冯昭昭的手指,你可帮她治了”
“我刚想问呢,哥哥,你是故意不帮她治的么”花又青说,“不确定你是不是有其他打算,我没敢动。”
“瞧你,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现在做起事来反倒畏手畏脚了”傅惊尘笑,“我现在花心思给你铺路,可不是想让我的宝贝妹妹这样小心翼翼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事事都考虑到我。青青,我信你自己也能做得出色。”
明明是夸奖,她却觉心在跳。
花又青嘴唇又干了,大约是下午没有喝水。
“那哥哥的意思,是让我亲手帮冯昭昭治伤”她想了想,试着从傅惊尘的角度推测,隐隐约约明白了,“你故意不给她治疗,也是打算留给我从她的视角来看,就是我舍身救了她,尚在病中,又不顾身体为她治伤”
傅惊尘赞许“孺子可教。”
花又青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可是,我为她付出这么多,掏心掏肺的,你就不怕她爱上我么”
傅惊尘沉默。
铁丝网上的花生烤熟了,壳子虚虚一层黑,他取下两个,剥开外壳,取出焦香焦香的花生仁,抬手,作势要递给花又青。
花又青伸手去接“哥哥,你在想什么”
傅惊尘说“你倒是启发了我,我在想,女修和女修之间是否能双修。”
花又青“”
傅惊尘说“我想,爱同感恩没什么关联。掏心掏肺的付出,也并不会让一个女人爱上另外一个女人。举个例子,青青,我待你好,难道你就会爱上我么”
花又青正嚼那花生米,闻言,呛住“”
她咳得脸红,不看他脸“难道哥哥你是个女人”
傅惊尘大笑,摇头,宽容“坏孩子,你知道我只是在打趣你。”
花又青伸手顺着胸口轻拍,顺下那股气“我也是在打趣哥哥而已。”
玩笑归玩笑,花又青一口气吃掉了傅惊尘烤的所有花生和地瓜,便起身,去帮冯昭昭治好她手上的伤口。
治疗之前,花又青言明,治疗术法其实只是激发她身体的愈合能力,就像早早催熟一颗果子,虽外面瞧不出什么,内里还是生涩的。
虽然
能帮她一时恢复伤势,但这些手指还是伤到了,往后几日,她还是需要小心翼翼,倘若再受伤,那便是重上加重。
冯昭昭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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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开玩笑“要那么长的生命做什么如果庸庸碌碌,一生无为,纵使活到百年,寿终正寝,也不过是归于尘土;可若能一展抱负,做出一番事业来,纵使短短三四十载,亦能青史留名,万年延续。”
花又青赞“冯姑娘当真通透。”
她施咒牵法,快速催发肌肤生长、骨肉愈合,真心地说“你会有一方天地。”
花又青非世中人,也忍不住牵挂那些生于动乱中的百姓。
几年之后的事情,她都亲生经历过,因而也清清楚楚。
姜国历代以文治天下,重文抑武,本意是开国君主稀释兵权,为防止武将拥兵自重,谋逆皇位。
分散兵权的同时,又重用文人,世家子弟,若不走科考之路,只靠祖荫,只能求得几个无实权的芝麻小闲职,难以往上走。
开国君主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又广听贤言,采纳谏书。
一时间,朝中重臣,皆是清贫子弟出身。既是从田地中来的,所行所策,自然是为民分忧,一时间,前两代,姜国空前繁荣,开国君主亡故后,其圣贤之主的名声,亦代代相传。
可如今的姜国已渐渐不复昔日荣光了。
人性自私,不单单是世家子弟会结党营私,那些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清贫子弟,也会如此。
所有越过龙门的人都不愿子弟再回江河做鲤,于是开始弄权玩术,彼此间心照不宣勾结,联姻,收徒,今日犬子认大人为老师,在大人手下做事,还请大人替我多多照拂;来日大人千金同我学生成亲,我必定也会提拔一二
偏开国君主又定下规矩,不许杖杀文臣,更不许折辱上谏言官。
一层层,盘根错节,臣子、世家,累累地抱成一团,密不透风,已然成了榕树深植土地的根,等君王意识到后,已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轻易更改了。
莫说杖杀文臣,纵使庭前责打文臣,亦会被群情激愤地声讨,责备这是“罔顾先祖条例,乃不仁不义不孝之举,君主失行如此,老臣痛不欲生”。
当今君主,就是仁爱之君。
继位十余年来,严格律己,从不曾苛责宫人,亦不会对臣子发怒。
这样的仁君,若是在盛世,乃百姓社稷之福;可惜他在乱世之中,只能一寸寸地将城池拱手相让,一个“仁”字压着,纵有改革之心,也无法对沉疴难改的文官下手。
冯昭昭就是那个转机。
太后过世,皇帝重病,太子尚年幼,冯昭昭坐上龙位,暂掌朝政,提拔多位有改革之心的臣子,一力推举改革之策,重用武将,手腕强劲果断,甚至还破了不得杖杀文臣的先例。
这是花又青所了解到的一切。
不过,冯昭昭的名声要坏上许多,民间更是极具扭曲之意,将她刻画做妖异夺权之妇。
花又青对她却有好感。
心思仁慈的人,在乱世中是成不得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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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这点,花又青不由得又重重一惊。
此时此刻,她已经开始有这样的念头,现在的她,和傅惊尘又有何区别
不知不觉,花又青已经开始用他的视角来看待这些事了。
有朝一日,待幻境分崩离析,她回到清水派中
真的还能恢复到之前的道心么
如今的花又青,已经被那番“善因善果”的言论所困住了。
若人人不能享用自己种下的善果,反倒要替别人承担恶行这所谓天道,当真公平无私么
次日清晨。
一行人动身前往京城。
此次出发乃迫不得已,苍天不垂怜,王不留抢了乞丐的钱,被丐帮追杀。
恰逢温丽妃又受重伤,听闻她伤到心肺,急需人前去过去照顾接应。
出发的这一路上,处处都可见傲龙派弟子的通缉令。
花又青下马看了一阵,那通缉告示上,不仅因为傲龙派弟子“砸”贞节牌坊,在牌坊倒下后,村中又诡异地死了一批人,官府现在认为,是傲龙派弟子打击报复,特意以术法引来怨灵。
那可不是什么怨灵,而是村子里世世代代造下的孽。
花又青在告示前驻足片刻,默默上马。
王不留的那匹小灰驴被丐帮抢走了,他现在鼻青脸肿,坐在卓木马后,叫屈“那个乞丐端着一碗铜钱走到我面前,什么话也不说,一脸横肉,不屑一顾他比我都高、都胖我哪里知道他是来讨要的哪里有这么肥的乞丐我还以为他是将钱施舍给我”
花又青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专业做丐帮弟子,教习武术,素日里还是江湖包打听,情报线索,每月发下的银子,不比普通人少,更不要说日夜乞讨赚钱了青壮年,好手好脚,若是乞讨不赚钱,他们为何不做些其他的”
说完后,她又评价“不过无论怎么说,抢乞丐这种事情,说出去也太丢人了,以后出门别说自己是玄鸮门的人,丢脸。”
丐帮的人,虽然精锐者不多,但胜在数量碾压性地高。彼此间又团结,一呼百应,好几次,傅惊尘险些将这些纠缠的人全杀了蚂蚁虽小,集群亦能咬死大象。
每次夜黑风高,傅惊尘被这些乞丐烦得起了杀意,花又青敏锐有感,守着他,绞尽脑汁地规劝,劝他莫要滥杀无辜,节外生枝,切不可同弟子遍各国的丐帮交恶,劝他不看佛面看僧面,也要为妹妹积德
唯有最后一点,傅惊尘能勉强听进去。
花又青毫不怀疑,若不是有她在,傅惊尘早已暗地里弄死了这些不停追杀的人。
临近京城,乞丐渐渐地少了。
有好几座城池,城门有士兵把守,乞丐进不来,只远远地看着,咬牙切齿。
花又青大为惊讶“为什么守城的人不许他们进来
”
傅惊尘付钱,买了一包烤栗子,一手牵缰绳,另一手剥开栗子壳,顺手喂到妹妹唇中“君主仁爱,眼中不忍见贫苦。”
很快,花又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君主并非久居宫中,偶尔微服出巡,为避免铺张浪费,都是悄悄在京城中走几圈。
若是看到残衣破服、脏兮兮的乞丐,岂不是有碍圣目
只是污了君主眼睛也就罢了,可若是君主心生怜悯、继而问责,追查那些失职的官员,又当如何是好
毕竟,在那奏折之上,写得清清楚楚,姜国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盛世无饥馁啊
有乞丐,便有违城容,也是潜在不安定因素,更可能让多位官员被追责问职。
思来想去,不知哪位大人,想了个精妙的法子既然我们没办法阻止乞丐的诞生,那便将乞丐连夜悄悄运出城外,岂不是用最少的银子做了最稳妥的事情实乃“多”全其美啊
领悟到这点时,花又青已经住进京城,正为温丽妃治疗她破损的心肺。
傅惊尘一行骑马赶路人在休息。
蓝琴在厨房中炖汤。
这是一处两进两出的私人宅院,安静干净。
正值秋高气爽,窗下菊花羞怯怯地露了几丝微香。
同是女子,温丽妃脱去上衣,袒露在花又青面前。
她夸赞花又青医术不错,感叹“未曾想,叶靖鹰那个挑剔的老人家,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寻到合心意的弟子。”
花又青说“谢谢温宗主谬赞,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也没有资格,现在不过是跟着叶宗主做些杂事罢了我尚未真正入了内门呢。”
这样说着,她目不转睛地望温丽妃的脸。
温丽妃真的和大师姐温华君太像了。
像到几乎可以认为是同一人。
但脱去衣衫后,花又青便看出区别了。
温华君骨架更大些,锁骨下有一块儿明显的白色胎记;而温丽妃身上没有,或许因为心疾,她轻轻咳嗽着,身体也更瘦些。
温丽妃伤得很重,是被加了符咒的大刀砍伤,贯穿肩膀。
此番虽带着蓝琴历练,但也是蓝掌门的意思,更是想让她开开眼界,如这般重的伤,医术不精的蓝琴也束手无策。
幸好花又青她们就在附近,否则,她又要再多忍几日的痛。
温丽妃顺口夸她是好孩子,又问她,若考入内门,打算选择拜在谁的门下
花又青摇头,说还没有想好。
此刻体力有限,她只好先帮温丽妃将那些严重的致命伤愈合,又取几道她伤口处的烂肉,用真气催发,通过残余的术法痕迹和温丽妃此时的经脉,来分辨对方的刀上用了什么咒法,好对症下药,速速解伤。
待细细辨认出后,花又青脸色一变。
她又细细看温丽妃受伤的身体,越看,心下越忐忑。
起初没在意温丽妃上身的刀痕,
此刻细细看,方迟钝觉察异样。
这刀痕十分深,据痕迹推测,那刀刃之上,又有三个不起眼的棱口,是为放血
这,这
这分明是大师姐温华君常用的那把偃月刀
温丽妃问“是什么咒”
花又青神思恍惚,摇头“我孤陋寡闻,经验浅薄,不曾见过,请温宗主容我再探一探。”
事实上,不必探了。
这符咒能令人血流不止,亦能缓慢阻碍人经脉运行,乃花又青自己所创,后又经二师兄改良,唯独清水派中人会用。
温丽妃在执行什么任务
难道是大师姐砍伤了她
掐指算来,现在的“花又青”,应当还在清水派中;
也是这一年里,花又青在跟大师姐历练的过程中突发水痘,烧了好几日,烧得脑袋都快糊涂了;
大师姐受了重伤、命令戒严,清水派外多有陌生人探察
竟是在那个时刻,清水派和玄鸮门不,和温丽妃结怨了么
大师姐后来失踪,是被温丽妃掠走的么
那现在,温丽妃伤好后,还要去玄鸮门中寻仇么
花又青定定心神,问温丽妃“宗主这是怎么受的伤”
温丽妃说“遇到了之前的仇人,一时不察,着了她的道。”
说完后,又问花又青“你也认不出这是什么咒么”
花又青摇头,谨慎“从未见过。”
温丽妃穿上上衣,拢好衣襟“不怪你,毒妇多有诡计多半是她自创的东西,你认不出也正常。”
花又青低声“此咒伤及经脉,依我拙见,温宗主最好将养一月,调养身体,才不会伤到根本。”
温丽妃不以为意,说了声好。
中午时分,王不留挨个儿房间敲门,喊人吃饭饭菜是梁长阳和蓝琴一起做的,虽算不上美味佳肴,却也称得起一句“丰盛”。
一桌桌饭菜端上桌,傅惊尘迈入堂中,环顾四周,没看到花又青身影,问了一句。
温丽妃说“她为我疗伤,累到了,现在应该还在休息。”
说到这里,她咳了一声。
傅惊尘问“温宗主伤势如此重青青力竭后也未能医治么”
温丽妃点头“清水派避世多年,乌龟王八一样缩着。谁知她们私下里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我都认不出这独创咒术,若青青能认出,那反倒是奇怪了。”
傅惊尘微笑“我去看看她,给她送些吃食不必等我。”
蓝琴叫住他,怯怯的,不安“傅师兄,我炖了些枸杞乌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给青青师妹送些吧。”
斗转星移,一晃多年,蓝琴也已经出落成文雅动人的小姐了。
还是和之前一般,若柔柔杨柳,轻轻拂风。
只是脚伤还在,走路还是不平。
傅惊
尘已然不记得她了“这位是”
蓝琴小声蓝琴,傅师兄,我们之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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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蓝师妹,”傅惊尘颔首,“青青施治疗术后胃口不佳,不喜食荤腥之物。多谢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言毕,他径直出院门。
蓝琴站在原地,半晌,才坐下,暗自垂泪,眼睫盈盈。
王不留问“你咋啦”
蓝琴说“没什么傅师兄是不是不喜欢我”
王不留一口一个包子,不以为意“肯定不喜欢你啊。”
蓝琴一愣。
王不留咽下,又劝“不过这很正常啊,这个世界上啊,除了青青师妹,就没有他喜欢的人。”
“蓝师妹莫听他胡说,傅师兄不是那个意思,”石山说,“也不是那种不喜欢,他对所有人这样,客客气气的。师兄他其实只是表面上看着冷淡,实际上”
卓木接过话茬“实际上更冷淡。”
梁长阳严肃打断他们“莫说这些。”
他转身,问温丽妃“听闻宗主最近在寻找迷毂枝,可有眉目”
“并未,”温丽妃皱眉摇头,“迷毂枝难寻,早已绝世,唯独唯独个别门派还留着些,也皆视若珍宝。无论我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不肯与我交换。”
说到这里,她发狠“就该都杀了,全都拿回来,在他们手中也是暴殄天物。”
石山思考“温宗主既是被清水派人所伤,莫非清水派中还藏有此物”
“没有,”温丽妃似笑非笑,不屑一顾,“一个穷到只剩下一个山头的门派,被其他门派轮流洗劫了这么多次,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宝贝。若他们当真身怀迷毂枝,如今也不是这般景象。”
提到这里,她又说“弘光尊主昔日曾提到过,说迷毂枝可有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之效。清水派那几个穷酸的弟子,若真有迷毂枝,早就用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他们会穿到定清在世之时,劝他莫要封印妖魔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落寞。”
在座的人都笑了。
她们都是听说过昔日清水派荣光的,弟子三千人,三千之中,个个都是精英,心怀大义,皆为拔生就苦、无私奉献之人。
这三千人全死了。
无私到在那场封印中尽数丢了性命,就连那芳初都为祭剑而魂魄不存。
现在的清水派,也不过是名存实亡,连师父都不在了,无人肯为他们撑腰,亦无人壮声势。
听说他们穷到靠卖春宫图、话本子和各种不罕见的药物来赚钱,哪里有修道人的样子
玄门之中,几乎察觉不到这个派的存在。
谈到这里,王不留唏嘘不已“真惨,都这么惨了,怎么还能收到弟子呢”
温丽妃不以为然“说不定是路上捡到些小乞丐之类的,或者捡些不要的弃婴说起来,我都替她们躁得慌。”
石山哈哈大笑“这可真
是,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了。”
不过,我倒是瞧见她们有个好苗子,温丽妃若有所思,看着也不大,出手却稳,挺机灵一小姑娘,看她的眼睛,和青青很像,倒有些几年前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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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丽妃对那个女孩记性很深刻。
女孩躺在床榻上,瞧着生了病,脸烧得通红。
虽然裹得只剩一双眼,不言不语,下手却稳准狠温华君砍她这一刀,就是那个小姑娘及时往刀上加的咒语。
否则,单单是刀伤,不至于让温丽妃如此狼狈。
“像青青师妹”石山乐呵呵,“那定然倾国倾城,既然是好苗子,温宗主怎么不抢了来”
温丽妃哂笑“你当我不想我看得出,那女孩,非我族类。”
就像花又青。
温丽妃侧身,去看花又青所住厢房的位置。
花又青就不像玄鸮门的人。
太善良、灵气足的孩子,若在玄鸮门中,下场不是被当作辅助修炼的炉鼎,便是成为任人操纵的棋子。
傅惊尘活着,凭他的身手和运筹帷幄,还能护住她;
倘若傅惊尘一死
玄鸮门中,个个都盯着她这块灵气充足的肥肉呢。
难怪,傅惊尘这小子,先将她送到叶靖鹰处,教她医术;又默认她和金开野接触,还要这些师弟们同她培养感情就连今日治伤,傅惊尘也特意要花又青来,不就是想让温丽妃觉察到,这女孩身怀极佳的治愈术法么
如此一来,傅惊尘当真横死,一时半会,她有能力,有人脉,也能自保。
这处心积虑的兄妹情啊,当真是为了她,事事都算进去了。
温丽妃心生感喟,忽而又想到自己同胞姐姐,冷冷一笑。
不是所有人都顾念手足之情。
秋日浮云飘。
花又青的房间同冯昭昭只隔了一墙。
再有七日,就要送冯昭昭入宫,而这七日间,又请来一位宫里的嬷嬷,教授冯昭昭宫中礼仪。
自然,这些时日,冯昭昭不便与外男相见。就连吃东西,也都额外由嬷嬷送来。
花又青在床上睡了很久,久到迷蒙察觉床前幻影,她惊坐而起“谁”
“你哥哥。”
眼前迷雾渐散。
她看到傅惊尘,换了一身近黑的蓝色衣衫,他看桌上的冷茶,皱眉“那些嬷嬷给冯姑娘送吃食,怎么不给你送一份”
花又青说“送来了,我说胃口不好,没让她们进门。”
傅惊尘说“你倒喜欢替别人掩饰。”
花又青坐在床上,轻声问“现在什么时辰”
傅惊尘说了。
她怔忡“我竟睡了这么久。”
“你还在长身体,多睡些时日也无妨,”傅惊尘不以为然,“温丽妃的伤势如何”
花又青答“再有两日,便能好转。”
傅惊尘说“要七日。”
花又青啊”
“你同她讲,需要再有七日才能治好,”傅惊尘说,“送冯昭昭入宫前,我们的人越多越好。”
花又青喔一声。
也行,她想,温丽妃痊愈得慢,肯定也不会分心再去清水派那边,就不会再同大师姐打斗虽然心急如焚,想知道大师姐此时伤得如何。
可她也深知,傅惊尘着实太过敏锐,她若是悄悄去清水派,一旦被傅惊尘发觉,就会发现真正的“花又青”。他不是什么傻子,一旦看到花又青,就能意识到自己被骗
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记忆中,这一年清水派躲藏了许久,大师姐也渐渐痊愈了。
幻境里,花又青要做的事情,就是完全不去打扰。
傅惊尘出门,唤嬷嬷,给了银两,差她们出去,去附近酒楼买些精致可口的素菜,还有些点心,趁热给花又青送来。
他知花又青不喜欢蓝琴,那定然吃不下她做的东西。
一切安排妥当后,折身回房,又见花又青还抱着腿,坐在床上。
明明是个大姑娘样子了,此行为举止,还和之前一般。
傅惊尘走到床边,坐下。
那股幽冷寒梅香兜头罩下,花又青萧瑟一抖,觉出此时二人似乎有些过于近了。
她悄悄地以臀为基点,往侧边挪挪。
傅惊尘的太过靠近会让花又青不安。
这种不安,像幼时嗜甜,理智提醒她,吃多了会坏牙,可又上瘾般地爱吃。
花又青想斩断这种甜瘾。
牙齿开始虚虚缓缓地作痛了。
她想要保持距离,暂且的远离可以让她保持清醒。
傅惊尘并未察觉,同她商议“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花又青警觉“事先说明,伤天害理的那些东西,我可不干。”
傅惊尘无奈“摸着你的良心说,为兄是那种人吗”
花又青把手放在心口处“摸着我的良心说,你一定是那种人。”
傅惊尘忍俊不禁“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想请你帮忙,拆散一桩姻缘。”
花又青说“古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说得好,”傅惊尘说,“那我换个别的工作交给你,京城周围大大小小多个庙宇,你随便去拆十个,我便不要你帮我了。”
花又青倒吸一口冷气“无耻”
骂过无耻后,她又闷声“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姻缘天注定,你我怎能乱拆鸳鸯谱。”
“我保证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傅惊尘说,“不必忧心。”
“你不敬鬼神,也不信天命,当然不担心了,”花又青叹气,“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牙痛”
花又青未反应“啊”
“刚才看你捂了两次脸颊,”傅惊
尘问,“牙齿痛”
“啊,还好,”花又青迟钝地说,“可能是前几日休息不足。”
傅惊尘倾身“张嘴。”
花又青“啊”
话音未落,一根手指插入她口中,微屈,指尖按压她舌,指节强硬地顶开上颌。
牙齿和柔软的舌头,红色的口腔壁。
一览无余。
花又青呆在原地。
傅惊尘微微用了力道,要她无法闭拢嘴巴,低头俯视,那清冷的寒梅雪香气顺着他侵略的手指一路弥漫了她全部口腔。
他能完整地观察到花又青的牙齿。
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教过他,如何通过牙齿来判断一个人的年纪。
随着年岁增长,人的牙齿磨损也越严重。
二十岁之前,可以通过牙齿发育和萌出状况来判断年纪;而二十岁之后,更主要依赖与牙齿磨损和结构变化。
这一点,许多修道之人也未察觉。
却是傅惊尘用以辨别人真实年龄的方法。
那些被强行催大、或者永久将年龄定格在某一岁的人,纵使外表和身体看不出端倪,但牙齿却能暴露他们的真实年纪。
一如现在的花又青。
她的的确确是十六岁,而非被人强行催大年纪。
傅惊尘心下轻快,暗想,的确多疑了。
水月新镜中,已经展示她们乃一树双生果,定是血脉相连,又怎会有错
他抽出手指“看起来无大碍。”
如此说着,傅惊尘以手帕擦手,却看花又青还在呆呆望他,好似被施定身法。
傅惊尘抬手,在她面前晃一晃“青青”
视线中。
花又青慢慢涨红一张脸。
忽而,她闷头,将傅惊尘狠狠推一把,他一时不察,险些被她推倒。
花又青大声“下次再突然动手,我就要叫非礼了”
傅惊尘一怔“我是你亲生兄长”
话没说完,只看花又青抄手,将她鞋子丢过来“闭嘴”
傅惊尘稳稳接住鞋子,失笑“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为你赔礼道歉,不该忽然看我们青青的牙。”
他握着鞋,仍坐在床边,将花又青的腿扳到自己腿上,亲力亲为,放低姿态,为她穿鞋袜“还请妹妹大发慈悲,原谅愚兄。”
花又青想将腿抽离,又不舍,挣扎了下,还是搭在他腿上。
腿下他体温炙热,她屏住呼吸,只觉此刻好似回到母体般温暖。
鞋子已经穿上,傅惊尘抬头看花又青,刚想笑着打趣她几句,却见妹妹垂着眼睛,两颊坨红,一动不动,好似一朵初绽红山茶。
片刻,她抬眼,长睫之下,眼似含泪,直直望进他眼中。
好似夏日骤雨,淋透断头花。
方才触过她的手隐隐发烫。
他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捕捉到妹妹不该展露给兄长的美。
傅惊尘蓦然心下一惊。
院中秋风过,席卷几枚凋零落英残华。
室内未灭的明烛连爆两个灯花。
嬷嬷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只遥遥地、恭敬地叫。
“傅公子,青青姑娘,饭菜已经备好了,请用膳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