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晨风携着远方箫声吹进峡谷。空旷的峭壁上，几只白色的鸟饱腹高歌。

    流水声潺潺，碧绿的水面倒映着如同女子般秀气的一张脸。清秀的眉，圆亮的眼。眼中似有星河万里，眼底却藏着幽幽怨气。

    那些刻在心里的恨真是藏都藏不住。

    我蹲在潭边，抬手轻轻抚上额头上的凸起处。水中倒映的光影里，左额上的一道长疤清晰可见，就像一条与肉色相同的长虫盘在那里，难看至极。

    我抬头仰望眼前万丈高的峭壁，形状各异的水晶石在柔和日光的照耀下晶莹闪烁。

    醒来之后听舒子然说，我的头部在我坠落山崖的时候撞上了一块凸出的水晶石，以致脑部伤势严重，脑壳崩裂。那道裂痕直直从我的左侧额角，开裂至右侧后颈处。

    我望着水中的自己，戴上舒子然给我打的纯银面具，复杂的纹路遮盖了我的长相，遮盖了我的上半张脸，只露出淡色的唇和下颌完美的弧线。

    一颗水晶落入潭里，激起一圈圈涟漪。我看着重新戴上面具的自己，心中万般感慨。

    我本就对自己的长相很不满意。因为长得太过女气，我在魔界最初的那几年就没少受到妖魔鬼怪的调戏。日后杀人更是遭到了很严重的轻视，半点威严也无。

    自七年前重生之后，我就一直戴着一副怪兽模样的凶猛面具，只是这副面具在我坠崖醒来之后就不知所踪，所以我很沮丧。舒子然看我这么沮丧，就在临行前给我打了这副面具。

    昨天下午，舒子然收到一封来自师门的信。信中表示，所剩的三大仙门决定在下月十五举办降魔大会，希望各家仙门子弟积极赴约，共同商讨对抗魔族之策，还天下一个太平。

    长静宗宗主谭子霜随后也派了只鸟传了音：“子然师弟，多年不见，近来可好？可有像师兄思念你那般思念师兄？唔，没有也没关系。我想你已经收到降魔大会的拜帖了，地点就在阳州的月言宗。其实师兄我早就想过去看看你，但是一个月太久师兄等不了，你七师弟阿恒也日日催着要见你，我不答应他还不理我。所以师兄我做了个决定，我决定带着师弟们向南游历，顺道降妖除魔造福百姓。等我们行至齐州，你就可以出山和我们见面了，然后我们再一起共赴降魔大会。到时候见！”

    听完之后舒子然问我：“阿玉，听说外面很热闹，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山逛逛？”

    呵。

    和你一起出山逛逛，最终逛到月言宗？

    那个鬼地方我根本不想去。

    但纵然我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出于我人设的考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假装失忆的我理所应当不记得七年前的恩恩怨怨，更应当表现得我天真无邪很好骗，这样才能让舒子然对我放下戒心。

    我戴好面具，转头望向深潭边上的弧形山洞。阳光从洞顶的石壁照进，透过水晶的反射，亮得刺眼。舒子然蓝色的身影就沐浴在耀眼的日光底下，隐约似有仙气笼罩。

    我猛地甩头。

    真是魔障了，舒子然身上怎么可能会有仙气这种东西。

    我再瞅了一眼正在收拾行囊的舒子然，发现原来那束光纯粹只是他顺滑的衣袍表面反射出来的光影。

    如此我大可放心。

    箫声徐徐，我一边盯着舒子然，一边想着该如何刺杀他。是等他出山之后再杀他好呢？还是直接把他推入潭底好呢？

    哦，也不知道舒子然这家伙会不会凫水？那万一他会，我岂不是完蛋？

    正思量，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粼粼水波微微震动。

    我以为是我的错觉，仔细一瞧，发现方才我照着自己容颜的地方正在冒着泡，而且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这是底下有条大鱼不成？

    我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突然哗地一声，一坨粉色粘稠的物体冲破水面，直袭我面门。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舒子然五年前之所以离开师门，是因为齐州出现妖物作乱，一夜之间死了数百人，而那作乱的罪魁祸首如今就在这深潭之中。

    五年间，舒子然和其师父沈洋生每日每夜加封潭底封印，终于将妖物镇住，陷入沉眠。

    这些修士就是这样，觉得妖物坏又舍不得杀，喜欢用催眠的方式让它们睡一辈子觉，从来没有想过万一封印失效它们又醒来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沈洋生当年是怎么当上宗主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他就不担心他驾鹤西归后舒子然降服不了苏醒的蚌精吗？还是只千年蚌精！

    我望着眼前徒然掀起的水花，脑子里的想法虽多，四肢却不知该如何动作。

    虽说我将养了数日，如今已与活人无异，手脚也还算灵便，但这并不代表我此时此刻受了惊吓还能像猴子那样上蹿下跳四处蹦跶躲避无妄之灾。

    “阿玉小心！”

    身后传来舒子然的一声惊喝，我才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现在没有法力！

    眼看那坨流满腥臭唾液的蚌肉就要将我吞入腹中，心中顿感惶恐。

    莫非我当真活不过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