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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152.碧山人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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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鸢低头饮酒之时,只觉身侧光影一暗,伴随着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传来:“这位姑娘,不知可否共桌?”

    “随意。”池鸢头都没抬,继续饮酒。

    “多谢姑娘。”声音落下之后,身侧被遮住的刺眼白色雪光再次投射进来。池鸢微微眯起眼眸,缓缓抬头去看那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清俊笑意融融的脸,他似是一直在观察池鸢,也在池鸢抬头瞧人的一瞬间,与她清透空灵的眼眸正好相对。

    那男子目露讶异,脸上笑意不减:“姑娘容貌甚美,倒较人看痴了去。”

    池鸢抬手斟满一碗浑酒,对眼前男子的轻薄之言嗤之以鼻:“还能说话,就没痴到哪去。”

    “呵呵,看来姑娘是个洒脱人,是在下唐突了,小二,上酒!”男子扬声招来跑堂点了几个小菜之后又道:“在下姬无寐,还望请教姑娘芳名。”

    池鸢托盏轻睇,勾唇一笑:“芳名?我的名字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随意去打听就能知道,何必来问。”

    姬无寐疑惑的看着池鸢,皱眉思索道:“姑娘名字无人不晓?可无寐当真不知江湖上何时又添了你这样一位大美人?”说罢,他将小二刚送来的一坛酒推到木桌中央,“这是我特意为姑娘点的桑落,此酒入口甘甜回味无穷,是这处最有名的美酒,姑娘可否赏脸,与无寐小酌一杯?”

    “不必客气,如此美酒兄台还是留着自己喝吧,我这还有半壶温酒还未饮尽呢。”池鸢说罢,举杯朝姬无寐示意,后者笑着回敬道:“好,好,我也敬姑娘一杯,谢姑娘赏光。”

    姬无寐抬袖将杯中酒水饮尽,落盏之时,目光不自觉的又落到池鸢身上,她到底是谁?还说她的名字无人不晓,寒徽却?可寒徽却他见过,两人气质或有相同,但容色各有千秋,不会是她,难道是桃花坞里的那位,亦或是鹊枝岛的人?但是这两个地方的女子,也没见谁的名声响亮啊,真是令人费解。

    姬无寐这般猜疑不断之时,池鸢也在默默的审看着他,单凭外观上来看,姬无寐一身暗蓝劲装,板正整洁衣料考究,不像是一般闲散的江湖浪客,腰间佩剑的剑鞘镶着宝珠,还篆着金色铭文,如此阔气的手笔应该是哪家大门派的亲传弟子。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推杯换盏,看似相谈甚欢,实则各怀心思,说些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最终谁都没套出谁的话来,殊不知他们二人这般情形已被旁人作了说笑的谈资。

    “姐姐,你瞧,这个姬无寐又在诱骗貌美的小姑娘了!”大堂二楼拐角的楼梯口处,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位容貌可爱身量娇小的姑娘,她趴在栏杆上,双手托腮,歪着头兴致勃勃的看着池鸢那处角落。

    “哼,那可不一定,这一次,他肯定吃瘪,我瞧那小姑娘不简单,不是姬无寐能惹得起的人。”钟絮翻转回坐对身侧的小姑娘伸手道:“绵绵,让你去买的东西呢?”

    “都被卖光啦,我跑遍了整个镇子都没买到,最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半个江湖的人都往这东南处的小角落里跑,真是奇怪。”钟绵绵纳闷的摇摇头,直引得发髻上两串精致小巧的银铃在叮叮作响。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天鹰门门主身死,武林盟广招各派人士前去支援之事。”钟絮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满不在乎的说道。

    “说的也是,这一路上听见不少人对此事议论纷纷,哎,什么门主之死与我们鹊枝岛干系不大,其他八派任他们如何去闹,也不管我们的事,这武林盟也管得太宽了,咱们九派若继续放任武林盟的势力滋长下去,以后他们武林盟还会把我们九派放在眼里吗?姐姐你看,如今天鹰门出了事,他们还好意思说不会袖手旁观,会为余下的弟子伸张正义,可这些事原本就是武林盟应该做的呀。”

    钟絮瞧自家妹子说得脸红气鼓鼓的模样分外可爱,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扭了扭她胖乎乎的小脸,“你小小年纪操心这些事做什么,这都是掌门该头疼的事,再说了,我们鹊枝岛向来不参与内地门派琐事,当个笑话听听就得了。”

    钟绵绵别开脸哼了几声,视线又转到池鸢身上,继续追问道:“姐姐,你方才说这位姑娘不是姬无寐能惹得起的人,那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很简单,她打从我身边路过之时,我就察觉到她呼吸内敛绵长,脚步轻重不一但身姿挺拔落脚平稳,绝对是一个武学高手,她腿上可能有伤,却掩饰得很好,若不是我多瞧了几眼,还真没看出来。”

    钟绵绵爬上栏杆学着姐姐钟絮的样子斜坐在上面,笑着回道:“噢!原来是这样啊,那姐姐你可是鹊枝岛唯二的高手,你认为,是她厉害一些还是姐姐你更厉害一些?”

    钟絮笑而不语,转身倾靠在石柱上,提酒就饮。钟绵绵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依不饶的紧挨了过去,伸手扯着她的袖子撒娇道:“姐姐,你说嘛,嗯?快说,是你先勾起我兴趣的,怎的又卖起关子来了!”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了,你会……”

    钟絮话未说完,突被一声巨响打断,只见楼下客栈半掩着的大门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使出蛮劲猛力推开,他大步跨走进来,哼着粗气,甩着一脸横肉,提着大刀,目光凌厉的扫视着大堂之内的食客,猖狂出声喊道:“他奶奶的,今个儿是什么日子,这小破客栈居然满员了,这让老子坐哪啊,嗯?小二,小二,死哪去了,小二,快给老子滚过来!”

    钟绵绵趴回栏杆边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提刀的莽汉嬉笑道:“哎呀姐姐,这个死胖子好玩,嘻嘻,这下有好戏看了!”钟絮眉眼含笑,只喝酒不发表意见。

    视线转回,自那莽汉怒喝出声之后,整个大堂里的食客全都朝他望去,其中疑惑的,恼怒的,不屑的,好笑的,各种目光混杂在一起投在他身上,莽汉被人这般盯着瞧心中自然不快,手中大刀一挥,直将客栈的左侧大门一下就砍成了数截,随后瓮声瓮气道:“看什么看,都别给老子多管闲事啊!谁若再敢盯着老子瞧,老子就砍了谁!小的们,都进来亮家伙震一震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蝼蚁!”

    “是,老爷!”莽汉话音刚落,大门外就陆续走进了一批背着大砍刀的随从,瞧那气势一看就是身手老练的打手,他们将莽汉簇拥在内,鼻孔朝天,横刀面向众人。

    这番模样虽说好笑了些许,但也着实挑衅到了一些脾气爆的江湖人,当即就有人站起来吼道:“你谁啊你?”

    “诶诶诶诶,客官息怒息怒,别生气,来,坐下喝酒!”恰在此刻,店中几个跑堂也姗姗来迟,他们一个跑去安抚食客们的情绪,一个则去到莽汉身前躬身赔罪:“黑虎爷,您来了,您这边请,位置小的早就帮您留好了,那可是您的专座,其他人哪跟您抢啊!”

    “这还差不多,算你小子识相,若是没给老子留位置,老子今天铁定打断你的狗腿!”黑虎爷十分满意店小二那谄媚的模样,便也顺着台阶下了,小二点头哈腰的引着黑虎爷去到事先预留的位置,也就是大堂正中间被四面屏风拦起来的地方,客栈其他的跑堂也来帮忙挪动屏风,这屏风一拖走,果然露出了一副黄花梨木的桌椅来,其他食客见了,不免心里生出一丝不平衡,原以为中间这位置只是个布景,嘿,居然把这么好的一套桌椅留给这个狗玩意。

    本来大家也在店伙计的安抚下选择息事宁人不与黑虎爷计较,可是这黑虎爷却蹬鼻子上脸了,点了一大桌子吃的,一边像饿狼一样大口咀嚼发出怪声,一边还要言语讥讽其他食客点不起贵的酒菜,还指挥他的手下像施舍乞丐一样端着他吃剩下的残羹冷食放到别人的桌上,还贱兮兮的与别人说不要客气多吃一点。

    这般狂傲恣睢的举止一下就惹恼了众人,那桌人再也忍不了了,直接掀翻黑虎爷手下端来的残食,起身拔刀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一再容忍你,不代表老子怕了你,狗娘养的畜生东西,今天我就代表其他兄弟好好收拾你!”说完,这人就起头举刀朝黑虎爷的手下砍去。

    黑虎爷吃得满嘴流油,起身之时两手还不忘各自拿着一个猪肘子,一边凶狠的啃食一边指着那人笑道:“你,你凭什么自称老子,爷爷我才是你,是你们的老子,嗝~小的们,都给老子上,给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一点颜色瞧瞧!”

    一声令下,黑虎爷的十几个手下顿时扑了过去,和那几个刀客打得不可开交,这场面一乱,其他看不过眼的人也纷纷加入战局,这下可好了,大堂里桌椅板凳齐齐乱飞,盘碟茶具四处乱舞,刀剑碰撞不断,不想惹事的人也会受到波及。不过,却有一桌人在这般鸡飞狗跳的场面之下还能安然无虞的喝酒吃菜,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一处。

    姬无寐亲自给池鸢倒了一杯桑落酒,低声笑道:“一群乌合之众打闹而已,姑娘不要在意,来,我们继续喝酒。”

    池鸢推开酒盏,一点也不给姬无寐面子,"免了,我的酒已经喝完了,你的酒我可不会帮你喝。"

    姬无寐眸光一转,声音暗沉沙哑:“莫不是姑娘以为……我在这酒里下了药,所以,才会如此不给情面?”

    “下药?”池鸢完全没想到那头去,不过经他这样一说,还真有可能,池鸢抬头看着姬无寐满含深意的眼色,笑着问道:“那你有没有在酒里下药呢?”

    姬无寐低低笑了一声,摊手无奈道:“无寐虽有色心却无色胆,姑娘自己也瞧见了,这酒是小二亲自送来的,你一直坐在这里,我有没有动过手脚,你肯定知道,所以,不要诬陷我了,我这都随口胡诌的说辞,不想姑娘居然信了。”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陪你在此说了好一阵闲话,也没见你吐露自己的身份来历,你心不诚,会做出怎样的事来都不好说。”

    姬无寐瞪直了眼睛看着池鸢道:“哎呀,天地良心,无寐怎敢欺瞒姑娘,我……我真叫姬无寐,一点没骗姑娘,倒是姑娘你,你却一直不愿吐露自己的名字,枉我一直陪你喝酒聊天,未见你说了一句实话。”

    池鸢扬起下巴瞅着姬无寐,笑得一脸狡黠:“我给的提示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未猜出来吗?”

    姬无寐茫然皱眉:“什么提示?哦……姑娘的名字江湖人无人不晓,姑娘容貌气质出尘,难得一见……”姬无寐话说到一半陡然顿止,此刻,他看见一只杯盏从纷乱之地飞快窜出,直直朝着池鸢砸来,而她却轻飘飘的一挥手,凭空让那只飞窜的杯盏定在了半空中,随即又随意挥手让它折返而去,打哪来回哪去,这一手看似随意实则需要内力深厚之人方能如此行云流水的使出来,此招以虚化实,以气御物,非寻常人可为之,由此可见她内力浑厚,但年纪又如此幼小……忽然,有个不太妙的直觉油然而生,姬无寐忐忑不安,目光下移,一眼就看到池鸢敞开的衣袍腰间赫然插着一支竹笛,果然,她就是鬼笛仙子!

    见姬无寐露出的惊讶神色,池鸢也料他猜出来了,遂笑问道:“怎么,已经猜出我是谁了?”

    “是……你是池鸢,鬼笛仙子……”姬无寐显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他之前出言不逊对池鸢多番调戏……江湖传言这位鬼笛仙子喜怒无常,手段狠辣,不会,不会对他下手吧?姬无寐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全身僵硬紧绷,已经做好了随时逃命的准备。

    “嗯,猜对了,这很好猜嘛是不是姬兄?”

    姬兄……姬无寐唇角微微抖动,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称谓过于亲切又别扭,从池鸢嘴里说出来更是吓人。姬无寐干笑几声,硬着头皮问道:“池仙子,那个……我之前失言了几句,还望仙子莫要见怪。”

    池鸢单手托腮笑看着姬无寐紧张的模样,回道:“自然不会见怪,嗯,你都知道我是谁了,可我却还只是知道你的名字,等等,先别说话,让我先猜猜看,你是什么人。”姬无寐尴尬又不失优雅的笑了笑,不敢出声。

    “嗯……”池鸢沉吟了一会,道:“你是哪个大派的亲传弟子对不对,瞧瞧你这身行头还有你的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姬无寐立马接话道:“是,池仙子都猜对了,我是,我是九派之一水月洞的弟子,也算不上是亲传弟子,但也大差不差吧。”

    池鸢挥手道:“打住,别喊什么仙子,很难听很刺耳,这样吧,我喊你姬兄,你便以平常习惯称我便是。”

    姬无寐眸光一转,点头称是,可这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嘀咕,想不到传闻中的鬼笛仙子这般好相处,他原以为她是个脾性古怪,夜罗刹一般的人物呢。

    姬无寐低头正想着,却没注意到身后打斗的阵地逐渐在向这边靠近,突然,一把长刀被人打飞出来,直擦着姬无寐的脑门重重地钉在了墙上,那阵劲风刮过的一瞬间,姬无寐都懵了,他原是可以注意到的,但是和池鸢这样的危险人物说话脑子就有些不够用了,他额角渗出了一滴冷汗,双目直盯着墙上那柄长刀,心里一阵后怕。

    而在这时,池鸢乍然开口颇为体贴向他解释道:“哦,我知道这把刀打不中你,所以就没打算拦住它。”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姬无寐就更怕她了,原来她知道有刀飞过来了,还眼睁睁看着刀贴着他耳旁过还不提醒,刚才万一他动了一下,那后果不敢想象……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姬无寐暗自发誓从此以后若遇见池鸢一定要离她远远的。姬无寐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多谢池鸢姑娘好心提醒。”

    “嗯,他们打了这么久也没分出个胜负,还摔坏了店家不少东西,也扰得我饭菜都沾了好些灰,可没意思了,姬兄,不如你代我去结束这场闹剧吧?”池鸢笑着提议道。

    不用池鸢说,姬无寐也是要去收拾那几个闹腾的喽啰,幸好没伤着他,若是伤到了,今日非得让这群人吃不了兜着走,姬无寐站起身对着池鸢拱手行礼道:“愿为姑娘代劳,无寐荣幸之至。”

    姬无寐手握宝剑并未出鞘,出了桌沿之后,直朝纷争之处冲去,只见他身影飞速移动,两息之间就结束了战斗走了回来,然而此刻那些被他剑鞘击飞的人还没从天上落下来。

    池鸢站起身拍手赞道:“姬兄好身手,厉害,真是厉害呀,这就是你们水月洞的剑法吗?”

    见池鸢这般直白的夸赞,姬无寐有些摸不准她是在暗讽还是有旁的深意,他低着头走过来,脸色挂着一丝腼腆的笑:“池鸢姑娘过奖了,和你相比,我这花拳绣腿的招式算不了什么。”

    池鸢顺手拍上了姬无寐的肩膀,继续夸赞道:“我是真心觉得你们水月洞的这套剑法漂亮厉害,要不,改天你带我去你们水月洞玩玩,怎么样?”

    姬无寐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他才不要和池鸢这个危险人物待在一起,他还要去游山玩水,去结识更多美貌的小姑娘,正当姬无寐想不出什么好的托词来委婉的回绝池鸢时,店中几个伙计就走了过来,一叠声朝他道谢,姬无寐也借此机会脱身绕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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