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傲雪凌霜(六)
风雨楼的杀手将整个莲花宫的大殿围得固若金汤,只要有人敢从正门亦是随意一个侧门出口妄想逃出去,迎接他们的必然是无数刀锋剑刃。这下众人才幡然醒悟,刚才进来的杀手不过是提前试探的开胃小菜,外面守株待兔的杀手还不知有多少,更不知道处于瓮中之鳖的自己接下来还会面对何等境况。
巫娴紧紧的挽着楚怜的手不让她动,看着提剑护在她们身前的薛遥心中无限感慨。薛遥脱下累赘的喜袍,直到脱下才想起师父还在身后,他回头望着巫娴,脸上复杂的表情让人难懂。巫娴嘴皮子动了动,酝酿了一会才道:“遥儿,为师果然没看错你,为师知你忠厚善良,定然会遵守诺言护着她,其实……这般逼你的确是出于为师的私心,原本侥幸以为怜儿能逃出升天保住楚家最后一丝血脉,竟未想他们终是查到这里,是……是为师对不住你,强行将你和怜儿困在一起,你若怨就怨为师,不要怪她。”
薛遥拿剑的手不自觉的颤动,他别看脸不与巫娴对视,半响才道:“徒儿不怨她,更不会去怪师父,这是我的命,我受着便是。”巫娴垂眼看着薛遥坚毅的侧颜,微不可闻的笑了笑,却是自嘲,她双手搭在扶手上仰头长叹自言自语:“殿外的其他弟子也不知是生是死,未想莲花宫会有这么一天,都怪老身执意要揽这桩密事,却不想背后之人滔天势力,不是你我蝼蚁能撼动抵挡得了的。”
巫娴身后的两个侍婢闻言小声劝道:“宫主,还不到最后一刻莫要放弃,奴婢扶您起来从密道逃出去吧?”“是呀,宫主,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姐着想。”
巫娴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没用的,莫说这前殿围得跟铁桶一般出不去,便是出去了难说密道中没有杀手在那等着。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先保证小姐的安全,老身活到这般岁数早就不在乎生死了。”
“宫主,您看现在应该怎么办呐?”“是呀,这殿中还有其他密道可以逃出去吗?”此时各门派领头人纷纷汇聚而来向上座的巫娴求教讨论,一个个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奉清川走过来轻轻将手搭在薛遥的肩上安慰他,虽没有说话但那一眼却胜过千言万语。许念安走到薛遥身侧低声问道:“这殿中可有密道?”薛遥摇了摇头,许念安见状皱眉打量着大殿的结构和环境,试图寻找出路。薛遥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殿门外暗沉的天色冷冷的说道:“这么多人一起杀出去就是,总会杀出一条血路的。”
许念安眸色一沉,他看着薛遥面无表情的脸,薛遥现在和一具会说话的木偶没什么两样,大抵是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了。“若单单都是一些门派弟子还好,但是这些宾客里边鱼龙混杂,不泛有一些性格孤僻的独行侠和中立势力,想让他们都齐心怕是难以做到,到时候真冲起来了,也会拿我们替死鬼。”
奉清川颔首接话道:“念安说的对,薛兄你这个办法太冲动了不可取。”薛遥瞥眼看着奉清川语无波澜的问道:“那你们说该如何办?”奉清川沉吟了一会,他巡视着殿中的众人,在心里默默估算着他们这边的战力:“传闻风雨楼的杀手分为五个等级,一批杀手足有三十人,依方才杀手的战力来看,大抵是最低等的戊级杀手,门外守着的杀手看不出身手难以估算,戊级杀手最好对付,若是丁级杀手就难办了,他们的功力如同你我这般,便是汇集殿中全部的能人异士也难以对抗风雨楼的一批丁级杀手。然而我方战力却是捉襟见肘,按现场的几派实力来算,我和念安身负伤势不能久战,莲花宫主也一样不能算进战力中,各派掌教勉强抵得上丙级杀手的武功了,但人数却屈指可数,年轻一辈中也就你……还有寒姑娘可以一战……”说到这里,奉清川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抬头寻着寒徽却那一抹惹眼的红,随后将视线移到她身旁的池鸢身上,奉清川顿了顿,“我似乎漏掉了一个人,那位姑娘实力深不可测,进山之时曾有幸见识,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出手。”
许念安也顺着奉清川的视线瞧过去,他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的寒徽却,不想两人视线蓦然对上,许念安眸色温润,远远对着寒徽却柔和一笑,随后将目光移到池鸢身上。“清川说的是,池姑娘的武功的确厉害,昨日我与她比武,打赌十招之内定胜负,但薛兄你猜怎么着……我都没想到三招之内就输给她。”“当真如此厉害?”薛遥有些不信,他好奇又半带兴趣的打量着池鸢,奉清川见此扬眉轻笑:“薛兄爱剑如命,你若见到了那位姑娘的剑,定当惊喜感叹。”薛遥半信半疑的看着奉清川,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扫向池鸢腰间垂挂的剑鞘。
许念安掩唇轻咳一声顺势说道:“我请池姑娘过来引见给薛兄你认识一下,如何?”薛遥木然的脸色有些松动,他撇过脸闷声道:“不必了。”许念安朝奉清川无奈的摇了摇头举步便朝池鸢那边而去。
殿中角落的屏风后,七八个护卫紧张的将谢离护在中间,“公子,他们人都来了,可要动手?”谢离透过屏风看着场中各派势力摇了摇头:“且看他们后续如何应对,在场的江湖各派势力也不容小觑,只要杀手榜上的那几位没来,也可安然度过。”“是,公子。”
“寒姑娘,池姑娘,危局当前,念安诚请两位姑娘援手,一起对抗外敌。”许念安走过来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寒徽却自然不会拒绝,她握剑抱拳道:“许公子客气了,便是你不说,我们也会出手的。”许念安脸色稍霁,他抬头看向池鸢,眼神寻问她的意思。
池鸢似笑非笑的与许念安对视,正欲开口,便听见殿外有了动静。不过须臾之间,漆黑的山头起了无数火光,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侧门以及周围的轩窗突然洞开,道道火箭密如星雨携风雪迅猛冲来,风雨楼此举显然是想杀掉在场的所有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池鸢本无心管这桩闲事,奈何有些人不识好歹非得触上她这个矛头。“如此境地,我又怎能置身事外,许公子你且带路吧。”寒徽却闻言一喜,池鸢愿意出手,当前危机至少多了大半胜算。
“姑娘请!”许念安快步引着池鸢和寒徽却走到各方势力商议开会的地方,奉清川远远见了朝池鸢客气抱拳见礼,薛遥打量着池鸢行走如风的身姿和气势,临到近时,也跟着奉清川一起抱拳见礼。许念安直接将池鸢二人带到巫娴和各方掌教身前介绍道:“这位是寒徽却寒姑娘,这位是池鸢姑娘,她们俩愿意加入我们,一同抗敌。”巫娴认识寒徽却但从未见过池鸢,她随意打量了一眼,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算认识了,其他各派掌教倒是客气得多,特别是云梦的李掌教对池鸢格外客气,主动抱拳致谢互道名姓。
此处离谢离隐匿的屏风不远,他们之间的对话他自然全听了去,自然他也听见了池鸢的名字,谢离情不自禁的走近了一步,他不由自主的收紧掌心,隔着屏风静静注视着池鸢的身影,果然是她,他没有猜错,果然是她!
眼下情况不容乐观,殿中垂挂的红绢薄纱大半都被火箭点燃了,殿中的人一边忙着救火一边还要躲避着四面八方的暗箭,如此被动下去实在不利,为今之计只能主动出击迎敌,大家商议之后由各派掌教大弟子起头率领愿意加入队伍的侠士一起冲出殿外杀敌,当集结起可战之人时,才知这数量与外面的杀手悬殊之大,寥寥十几个人在数百人的注目礼之下迈着大步走向大殿正门外。
池鸢走在队伍的最末,她是最后一个跨出大殿的先锋。走在最前面的各派掌教自出门那一刻就遭到了杀手的伏击,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们早有准备,面对戊级的杀手各派掌教对付起来轻而易举,只是没有料到,殿外埋伏的不止这一批戊级杀手,台阶下屋檐上树梢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衣人,其中还有一批丁级杀手。
如此多的杀手平摊在十几个人身上的结果就是一个人要面对五六个人的围击,别人的实力如何暂且不论,就单说池鸢战况,自出殿门的那一刻,她便施掌拍飞了两个偷袭的杀手,看着旁人在杀手包围圈中苦战,池鸢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缓缓拔出剑飞身冲进了寒徽却身边,寒徽却回头一笑道了声谢,池鸢右手翻转挥动灵兮,银光流潋之间道道剑气已然甩出,如霜剑气气势磅礴速度奇快,周围躲避不及的戊级杀手被剑气击中当场毙命,池鸢动身舞剑的身影让人肉眼都捕捉不住,不过几瞬,就尽数解决了附近的杀手。
薛遥旋身执剑挡住了身侧之人砍来的冷剑,他右腿一屈踹飞另一人借力登爬上了飞檐,回首看着雪地中站立的一红一灰,其他人还在拼死纠缠,而她却早已清空了场面,如此实力不得不让人生畏。薛遥眯眼看着池鸢手中银光闪闪的宝剑,不知是不是雪和月光的折射缘故,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灼眼又闪耀的剑锋。
风雨楼的杀手也不是傻子,他们见人群中冷不丁的出了池鸢这么个大杀神,纷纷收剑离了数丈之远。托池鸢的福其他艰难缠斗的义士终于可以暂时脱困歇口气了。但还没容人喘息片刻,方才离去的那一批杀手突然折返回来了,他们静候在雪松之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池鸢甩了甩剑上的血,抬头看着松林之间藏匿着的三个身影,那三人似乎知道池鸢看穿了他们的藏身之地,猛然飞身而下,站在众杀手身前与池鸢他们对峙。
夜风很冷,吹得人脸皮子生疼,当寒徽却看到三人背后用旧布缠着的剑时,脸色瞬间变了,她急步走到池鸢身侧低语道:“池鸢,这三人可不好对付,他们都是杀手榜上排名很靠前的乙级杀手,一会打起来了你可千万小心才是。”
池鸢看着这三人熟悉的打扮,突然想起来了,这三人不正是之前在客栈吃饭一起拼桌的那几位老头吗?只是他们三人为何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自己?
“小姑娘,果然是你!”灰烬目光死死地盯着池鸢沉声喝道。池鸢不解的看着他,又扫了几眼旁边的两位纳闷问道:“我吗?我们认识?”灰烬摘下兜帽,高举起右手,掌心对着池鸢,池鸢莫名瞧了一眼,不就是手掌心有一个大窟窿吗……啊,池鸢双眸一亮,她提剑朝灰烬走近了一步,惊喜道:“你,原来是你啊,没想到我弄成这般模样你还记得我。”
这个人正是池鸢第一次下山出世遇到的刺客,他手心的大窟窿正是池鸢的杰作。
灰烬听着池鸢戏谑的话语脸色黑得十分难看:“拜姑娘所赐让老夫再也无法使出碎骨掌!”灰烬从背上抽出旧布缠绕的剑,又道:“或许是因祸得福,剑法和掌法不能兼得,自那以后老夫专心剑道,功力大进也是托了姑娘的福,今日我们有缘在这里遇见,老夫想与姑娘再比一次,小姑娘,你意下如何呢?”
寒徽却讶异的看着灰烬手掌心的大洞,没想到池鸢与他早有交手,还曾是她的手下败将。薛遥和其他各位弟子掌教无不是一脸惊讶之色,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居然和风雨楼的乙等杀手交手过,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池鸢勾起唇角将剑柄顶在掌心抛玩:“你功力大进全是托了我的福,你不上前来跪着感谢我,还想报仇,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道理?”
灰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心里的怒气,他举目扫视着对面的一众人,那目光阴冷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既然姑娘已经看穿老夫的想法,话不多说,我们便速速开始吧。”灰烬说完就向池鸢走去,与他同行站立的慊溯和铭宗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们似乎不想插手这场复仇之战,就连一旁静候的几批杀手也没有轻举妄动。
池鸢握住剑柄步伐轻慢的踏在雪地上,足下的脚印交叠滑动,好似画出了一个特殊的图案,池鸢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月色,灰烬见她如此随意,突然加快速度提剑向她冲来,池鸢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踮起脚尖挽着剑花,身子微微一侧就轻易的躲过了灰烬的突袭,末了她还望着灰烬嘲弄的笑:“太慢了!这点微不足道的进步也敢声称武功大进,老头儿挺会说大话的。”
灰烬脸色青白,他默默运功加快身形速度,手中的剑招翻转刺向池鸢,其间剑式变换不断更是寻找各种奇诡角度出其不意的出招,池鸢亦是点足踩在他剑锋上,亦是挥剑击挡,亦是躲避下仰蹬腿后空翻之际用脚尖踢中他直逼而来的剑招,灰烬的每一招都对准了人的要害之处,出剑的速度又快又狠,但面对池鸢缥缈的身姿和诡异的步伐,他始终没有击中一剑,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毕竟会进步的可不止有灰烬一人,池鸢的武功也是在不断进步的,之前他便不是池鸢的对手,现在又岂会是呢?
在旁人看来,池鸢和灰烬的打斗就像两个快到模糊的幻影在纠缠,只闻那叮叮剑击之音才能让准确的分辨他俩的位置,进入白热化之时,两人的剑气四处横飞,迫使得围观的众人不断后退。
这灰烬甚是能抗,打到白热化之时,他身上的黑衣已然被池鸢的剑气削成了片片不成型的碎布,那碎布之下的剑伤更是道道见骨。即使是这样灰烬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与池鸢缠斗不休,池鸢一道剑气刮下,灰烬便是躲不开生生受了,凭他的内力相抵不过又是一道剑痕罢了,但累积下去虽他表面没事,但内里却叠加伤势已是强弩之末。
池鸢身姿优美轻盈的在树间飞窜,她回头看着紧跟不舍的灰烬,突然回身飞至他身前,猛然出手一掌正击中在他的胸口上:“我这一掌比你的碎骨掌厉害吗?”只可惜灰烬回不了她的话,池鸢那一掌之力直将灰烬击飞了数丈之外,一路撞树树断,遇石石裂,直飞了很远才停下来。
灰烬半挂在大石上,胸口翻腾不断,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慊溯和铭宗匆忙赶来查看他的伤势,灰烬被人扶正半卧在地上,他说不出来话,他只是瞪着一双眼珠子遥看着树上的池鸢。
“老灰,张嘴,快!”“老灰!”任慊溯铭宗无论怎么喊叫,灰烬都没一点反应,他的嘴被人强自掰开,但那丹药就是吞咽不下去,灰烬无力的垂下眼皮子,身上的落雪和他的手脚一样冰冷,随着时间的飞逝,他眼中的瞳孔渐渐失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