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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71.冷月如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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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郎,我看方才那位小弟子也是无心之过,你为何还要亲自走过去责骂他?”谢离落座不久,身旁就有位少年凑过来好奇的问话,谢离目光游离不敢与他直视:“我并未责怪他,我只是提醒他而已,对了五哥,上次我教你的那首曲谱你可记熟了?”谢温抿了一口酒水,回想了会才道:“记着呢,七郎这曲子你从哪得来的,我怎么从未听过?”

    谢离侧身看了一眼池鸢消失的方向,轻声道:“那是我一位朋友时常吹奏的曲调,她很神秘让人怎么也猜不透。”谢温喝得醉醺醺地微微晃着脑袋,说话的声音也吞吞吐吐:“嗯?是吗……若不是被我恰巧听到,若不是我……三番五次的求你,你……你,是不是还想藏着不愿教与我?嗯?是不是七郎?”

    谢离轻轻抬了抬手臂,见谢温半边身子都依着他靠着,脸色通红醉眼迷离满嘴说的囫囵话也没放在心中,突然眸光一动也不知在笑什么。谢温没听见谢离的回话又嚷嚷了一句,但是声音越来越小:“七郎真是小气,不就是一首曲子罢,居然还敢……生,生你五哥哥的气。”

    池鸢跟着侍奉弟子退出云鹤台,她本想偷偷寻个机会逃走,没想到云鹤台上下守备森严走了一路根本找不着机会,而在这时,前边领头的弟子突然停下了,一行七八个侍奉弟子乖乖站在原地等着挨训,那领头人冷着脸一路径直往队伍后方走,直走到池鸢身前才站立不动。其他弟子大气不敢出,纷纷低着头谁也不敢四顾张望,只有池鸢虽是低垂着头,但她那一双眼睛却很不老实的四处乱瞟。

    南藤默默注视着池鸢,一般在这种无声的压力之下弟子们都会主动认错。“锦灯,你还不知错?”南藤一连喊了好几声,可身前的人就是不理会,南藤伸手去探她的肩膀,不想却被一股气流震开了几米远,南藤心中一惊,慌忙运转内力止住后退的脚步半跪在地上诧异盯着池鸢道:“你不是锦灯,你是谁?”

    池鸢见眼下暴露无遗所幸也不装了,她抬起头望着南藤云淡风轻的说道:“小哥哥不必惊慌,我不过借你弟子衣服一用,他在桃林西处的山洞中好好睡着呢。”

    南藤一看见池鸢的脸,惊慌的神色褪去了几分,他同师兄南星一样是谷主座下的四大弟子之一,他在和光阁大殿中见过池鸢,知道她是贵客身份岂敢怠慢。

    “池姑娘,谷主大人方才派人去寻您入席,难怪谷中弟子哪都找不到您,原来您……您已经来了。”南藤起身给池鸢见礼,其他几位侍奉弟子也跟着行礼。

    池鸢见南藤一干弟子如何客气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左右看了看,还好周围看守的都是云家护卫,此事应该不会传出去。“小哥哥太客气了,我……我就想给你们一个惊喜,那位小弟子没事,我就点了他的睡穴你们大可遣人去寻回来。”

    南藤摆手微笑道:“没事池姑娘,南藤岂会怀疑姑娘,您看……要不要换身衣衫去赴宴?”

    池鸢立即回道:“这身衣服挺好的,我很喜欢。南藤小兄弟我们继续去给他们倒酒吧?”

    南藤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他嘴角挂着温润的笑容半会才回过神来,客气说道:“是,既如此就依姑娘想法行事。”此话说完其他小弟子纷纷抖肩偷笑,一向严厉的南藤大师兄居然还有这么和善的一面。

    这次南藤让池鸢走在他前面上了云鹤台,无非别的,因为上座那边历来只需一名领头弟子独自上前倒酒,就像池鸢说的她既想给谷主大人惊喜,那么这次给上座倒酒的活就让给她来做了,自然她也代替了南藤走在队伍最前头。

    池鸢俯首从侧方入场,每每走错地方的时候南藤会在身后小心提醒她,直到渐渐靠近上座的位置,其他八名弟子守在原地等着,只有池鸢一人持着酒壶走上去。

    顺着池鸢来的地方从左到右,第一位是先给秋染容倒酒,池鸢俯身走到秋染容左侧,微微倾身给他倒酒,此时秋染容正同左边下座首席的齐家家主齐岚说着话,并未多加注意身旁给他倒酒的弟子。

    池鸢顺利给秋染容倒完酒后兴致勃勃的走到秋玉彦的身侧,躬身垂首手持银壶准备给他倒酒,然而秋玉彦刚好侧身,好巧不巧的同池鸢伸来的手臂相撞,一壶美酒一下就倾洒出来朝秋玉彦的衣衫上泼去,此番动静引来了秋染容的侧目。

    池鸢反应极快,双手之间的动作几乎只能用肉眼瞧见残影,她拿着酒壶在千钧一发之际超越水滴落下的速度将洒出的美酒一滴不剩的收回了酒壶中,这番动作完美顺畅不过在呼吸之间。

    秋玉彦有些愣神,他含在嘴里训斥的话还未说出,不过眨眼间那小弟子手中的酒壶就被他扶正端好了,而他的衣服上没有沾上一滴酒水。“你……小弟子好身手。”吃惊了半天秋玉彦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他心里却比他面上的表情更加吃惊,这南浔云家一个小小的倒酒弟子身手这般了得,他还是第一次发现,云家实力可见一斑。

    秋染容同样震惊,他抬起头看向那名小弟子,池鸢却动作迅速的给秋玉彦倒完酒去了流光君身侧。秋玉彦神思游离回时,鼻翼间似乎嗅到一股清香,这香气他闻过,但记不起是在哪里闻到的。

    池鸢心跳如鼓,她缓缓走到流光君身侧,见秋玉彦那处没有动静,终于松了口气,暗想还好没暴露。

    流光君淡漠的看着台前翩翩而起的舞姬,神色有些倦意,池鸢小心地走到流光君左侧,抬手刚要给流光君倒酒,却没想到流光君的杯盏中却盛着满满的酒水,动都未曾动过。池鸢倒酒的动作顿住了,缓缓收手时却听流光君突然说道:“小弟子帮我把这杯酒撤下可好?”

    池鸢依言伸出左手去拿流光君身前的酒杯,这次动作幅度有些大,尽管池鸢低垂着头,半张侧脸却在流光君面前暴露无遗。池鸢拿起酒杯,不经意间回眸看向他,却和流光君瞧来的视线正正撞上。

    池鸢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瞧着流光君眼眸里潜藏的淡淡笑意,全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流光君唇角勾起的弧度刚刚好,他的笑容说是微笑却有种说不出来冷漠。两人就这般对视良久,在其他人察觉之前池鸢终于回过神,拿起酒杯转身就走。

    “且慢!”流光君突然出言,池鸢步伐一顿,只能等在原地听流光君吩咐。

    “过来给我布菜。”

    池鸢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竟不是拆穿她?流光君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池鸢依言重新走回来,拿起流光君桌前的玉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给他添菜。

    秋玉彦在一旁好奇的打量池鸢,秋染容也十分好奇这位小弟子的身手,他们低言了几句,准备待池鸢假扮的小弟子伺候完流光君之后将他唤过来使计再试一试他。

    流光君静静看着池鸢的侧脸,为何每次见到她都会给他带来意外惊喜,原本平淡寡味的宴会因为她这个小插曲倒变得有趣起来。流光君微微侧身,注意到秋家的两位公子也正往这边打量,看来他们并未察觉到这位小弟子是池鸢假扮的。

    池鸢将流光君的碗碟中都盛满了各种菜式,直到堆叠不下去了才罢手。“流光君,你还吃不吃了?我脸上是开了花吗,至于这般一直看着?”池鸢觉得流光君既已察觉到是她,索性也不在他面前装了,还说了一句极为调侃的话。

    流光君微微一笑注视着池鸢:“一向与我作对,为何这次如此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池鸢放下玉箸,轻哼一声:“菜给你盛好了,我可以走了吧。”

    流光君见她不答也不强留,池鸢转身去给云安衾倒酒,不想却被秋玉彦叫住,池鸢微微皱眉,他也瞧出来了?

    秋玉彦将池鸢唤来,眉眼笑意浅浅的望着她,抬手举杯:“来,给我满上!”

    池鸢含胸低头,上前一步抬臂就给他倒酒。秋玉彦待池鸢满上了酒杯,持杯的手突然一松,美酒如瀑直直向池鸢身前泼洒而来,“叮咚”一声,是杯盏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

    好在那一刻池鸢闪身躲开,不然她这一身衣衫也就完蛋了,秋玉彦瞅着池鸢的动作笑着说道:“小弟子实在抱歉,刚才手抖一时没拿稳,你……没事吧?”

    池鸢有些恼怒,秋玉彦怎的和她玩这一处,是早已认出她来想如此戏弄她的?池鸢心思转了一番,捡起酒杯重新放回秋玉彦身前的桌案给他倒酒,秋玉彦错愕的看着池鸢这一举动,且不论这茶杯落地这小弟子不去重新给他取一个来,还在这里自作主张的给他倒酒,这小弟子到底想做什么?秋玉彦紧盯着池鸢低垂的脑袋,却没注意到池鸢一直在给他倒酒,直到将酒杯都盛满了还继续倒下去,溢出的酒水在案上缓缓漫延,渐渐沿着桌角滴落到秋玉彦衣衫的下摆处。

    秋染容讶异的看着这一举动,刚要训斥出声,突然瞧见那小弟子一脸的诡笑,秋染容眸光一动想了想便在一旁静观其变。

    秋玉彦这才刚注意到酒水满溢出来,却瞥见身前给他倒酒的小弟子突然抬起头转过身,笑着问他:“哎呀,实在抱歉,我不小心倒多了,秋公子你能喝得下吧?”

    秋玉彦一脸错愕,他万万没想到一直给他倒酒的人居然是池鸢,秋染容似乎猜到了一点,他含笑看着池鸢这身打扮,出声唤人收拾桌面,南藤本就在一旁候着,闻声默默上前去收拾。

    “池……鸢,你还真是出乎意料。”秋玉彦理了理衣摆,眉眼笑意温柔。

    池鸢板着脸,摇了摇酒壶又道:“琴石,你还喝不喝了?我都给你满上了!”

    秋玉彦瞧了一眼酒杯,听池鸢这话的语气想来她是生气了。“池鸢,方才我以为是别人……我就随手一试,你可别生气,待筵席结束我去给你赔礼道歉,成吗?”

    池鸢见秋玉彦说得诚恳,本来没多生气,摆手饶了他,“道歉就不用了,本来就想耍着你们玩。”

    秋玉彦闻言低笑一声,小声回道:“嗯,我知道。你去修养了七日,听护卫说你是今日一早才回来,不坐下一起吃点东西?”池鸢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不合规矩,你自己慢慢享用,我活还没做完呢。”池鸢说完不待秋玉彦如何回答就走了,但他们这处动静闹得可不小,底下有不少人的目光瞧瞧探来。

    流光君默默看着这一幕,清如冷月般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池鸢,想不到彦公子对她如此之好,真是让人想不到。

    池鸢走到云安衾身边,还不待倒酒,云安衾就贴身过来说道:“池鸢,你打扮成这样上来是要做什么?”池鸢神色一愣,与云安衾回望:“你……你早就瞧出来?”

    云安衾笑着上下打量着池鸢:“身为医者,我自能分辨出男女,身为圣医谷的谷主,难道我还分辨不出自己手下的弟子来?你年纪不大身量却颇高,穿着这身衣衫打扮,别人或许不细看看不出来,但我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池鸢将酒壶放到桌案上,无奈道:“谷主大人英明,我本想给你惊喜,未想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你。”云安衾伸手在桌案下轻轻拽了拽池鸢的衣摆,小声道:“你快下去换身衣衫,底下好多人都看着呢,莫要让其他家族的人瞧去了笑话我们。”

    池鸢应了一声,乖乖跟着南藤一起悄悄退出了众人的视线。

    之后池鸢一路飞回了山洞,将衣服脱下还给那名弟子,待穿好自己的衣衫直接就出了洞口,哪管南藤还派不派人来寻,反正她点的这个睡穴最多一日他自会清醒。

    回到竹苑那些护卫还在,奇怪的是云筝却带着灵泽和沈黎在她的院子外玩闹。云筝见池鸢回来,从树上跳下,疾步过来小声说道:“池姑娘,宫主传召云筝,我得马上回绝尘宫去了,这些时日,云筝也瞧得清楚,琅琊公子和林砚公子一样都戴着面具,他们武功不在云筝之下,所谋之事虽未查清但依目前的线索来看对云家并无影响,池姑娘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池鸢拱手给云筝道谢:“多谢云筝小友,它日有空我去绝尘宫看你。”

    云筝拱手还礼:“好,池姑娘,事不宜迟,云筝先走了。”云筝道别完就一个健步飞出了林子,灵泽和沈黎赶来时云筝已然走远,看他们俩失落的表情很显然同云筝道过别了。

    “他是特意等在这与我道别的?”池鸢推开院门随意问道。沈黎点头回答:“是的姐姐,这个时辰筵席还没结束吧,姐姐你怎么回得这般早?”池鸢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没去席上,你们两个,热闹也瞧了人也看到了,快去自己院子里练功。”

    灵泽紧跟在池鸢身后走着,他本想同池鸢姐姐多相处一会,毕竟七族盛会结束后他们和姐姐就会暂时分别了。沈黎小心的抬头看了池鸢一眼,低声应答,随后回头领着灵泽一同出了院子。

    池鸢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舒服的让几位婢女伺候着,一边有人给她摇扇驱热,一边还有人剥好荔枝送到她嘴边,这滋味简直惬意得不得了,方才在云鹤台上走的那么几遭,又是躬身垂首含胸驼背的真是好不憋屈,这种事情虽然好玩,但也挺累人的,下次不能在那几个聪明的人眼前露脸了,不过真想这么玩,还是得事先好好乔装打扮,找沈黎学点描眉之术才行。

    过了一个时辰,在池鸢百无聊赖的将头顶上空的白鹤数了好几遍的时候,有婢女过来递给她一张拜帖,池鸢抬眼只瞧了个落款,这宴会才结束,花漾就迫不及待的来找她了,池鸢将拜帖扔到石桌上,伸腿蹬着石桌摇动着藤椅,她好好在这坐着就是等那些麻烦找上门,花漾竟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姑娘,花家二公子就候在院子外面,您看?”婢女见池鸢没有说话,实在弄不清她的意思。

    池鸢终于将目光从山谷间的白鹤身上收回,没想到花漾会来得这么快,既然本人直接来了还送什么拜帖,真是多此一举。“去!把他请进来。”“是,姑娘稍后。”

    花漾跟在婢女身后缓缓入了院子,他头微微低垂不敢四顾,心跳如鼓忐忑地一步一步走着跟在后头。

    池鸢依然坐姿不雅地躺在藤椅上,她朝花漾看去,一身碧青衣衫,清瘦的身姿如一簇修竹笔直挺立,金黄的阳光下,缀于发间的玳瑁玉珠折射的光芒有些灼人眼,池鸢微微眯眼凝视着他,数月不见,他的确像换了个人般,浑身的气质也发生了改变,这般风姿卓绝的少年郎走到哪不惹人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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