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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4.临安初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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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一行人在官道边的小茶摊里歇脚,这里驻脚的食客很多,五张小木桌被客人挤得满满当当的。跑堂有些为难的和沈黎说道:“客官,实在是没有桌椅了,要不您和他们挤一挤?”

    沈黎顺着小二的视线看去,不是七八个头绑布带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汉子围坐在一起喝酒唱喝划拳,就是三五成群持刀拿枪的江湖客围坐一张桌子一言不发的吃茶。无论是哪一边沈黎都不想靠近,无奈道:“算了这样吧,你弄几碗面来,喏,那杨树底下的青布马车送到那去,知道了吧?”

    跑堂连忙点头说道:“是是是,客官,小的这就去准备。”“喏,二十文够不够,剩下给我拿几个馒头。”“好的,客官,您慢走。”沈黎走回马车,挑帘对着里边说道:“姐姐,我问过了,再过一个小镇就到临安城了。”池鸢一边给灵泽的伤口上药一边说道:“甚好,吃完赶紧上路。”沈黎低声道:“那茶摊人满为患,又都是些粗莽的男人,我让小二将面端来马车这边,姐姐你看”

    池鸢收好药瓶瞧了沈黎一眼说道:“没事,在这吃便在这吃。”灵泽睁开眼睛摸了摸眼角的淤青对着沈黎道:“沈黎哥你快进来吧,外头晒。”沈黎点点头钻进车内将灌满的水袋都放好,坐在灵泽身旁和他说着话。不一会儿那小二就将面和馒头都送过来了,只不过面太烫手谁也没先去动筷子。

    灵泽和沈黎趴在马车的小窗边挑起帘子偷偷瞧着茶摊里的食客。这时,两匹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宽大精致的马车从官道上驶来,其后跟着十几辆车马,车队两旁还跟着众多的奴仆和护卫,端得是气势吓人的紧。

    茶摊里的食客都纷纷站起身瞧着这气派的车队谁都没说话,一时之间四下安静得只有车轮滚滚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灵泽好奇的小声问道:“沈黎哥,这是哪个世家的车队?”

    沈黎打量着排头马车车壁上雕刻的牡丹花形浮雕回道:“牡丹装饰应该是洛阳秋氏的车队。”灵泽有些兴奋的说道:“沈黎哥你瞧那马车好大啊,就算是坐十个人都可以吧,哎……你瞧那边还有个马车挂满了鲜花真是有趣。”

    两人讨论得兴致勃勃的连面凉了都还没吃上,直到车队走远了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回头。沈黎这才发觉四碗面就池鸢的那碗吃完了,他和灵泽还有林大哥的都还没动,沈黎有些愧疚道:“林大哥……对不起我忘了端给你。”林砚头依在车壁上望着车外的方向说道:“没事,听你们说的这么热闹,林大哥也想瞧一瞧。”这一说倒让沈黎更是愧疚,他把头低垂着将面递到林砚手里,又帮他扶好筷子。林砚笑道:“别顾我了,林大哥会自己吃,快吃吧,该赶路了。”

    离临安越近,官道上越是热闹,往来车马如龙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沈黎和灵泽坐在马车前一边小心的驾车一边四处好奇的瞧着,俨然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临近城门口虽有士兵把守但并未见他们仔细巡查进城之人的过所,沈黎暗自松了口气,但并不清楚这官府为何不再通缉他们。

    四人驾着马车顺利的进了临安城,沈黎抬头瞧着远处一阵阵临空而起的孔明灯,轻轻感叹了一声,“还是大城好啊。”灵泽扯了扯他的胳膊指着街道上边悬挂的彩灯兴奋的说道:“沈黎哥你瞧,这灯好漂亮呢。”

    夜色将近华灯初上,石板道上各式马车和轿子来回穿梭,两旁的行人围聚在各式各样的摊位前,直引得灵泽不断的说道:“姐姐,沈黎哥,林大哥,我们也下去瞧一瞧吧?”沈黎瞪了他一眼,小心的驾着马车找了个小客栈暂且安顿下来。

    四人坐在客栈的堂内用饭,耳边全是食客们杂乱的说话声,虽然吵闹但待久了深山老林难免心中空寂,出来感受一下这人间热闹也挺好的。池鸢看着林砚不疾不徐的吃着饭突然开口问道:“林砚,何时去找你的岳父大人?”此话一出其他三人都没心思用饭了,两小少年也好奇的看着林砚。

    林砚持箸的手慢慢落下,他抬起头望着池鸢说话的方向微微笑道:“雁书明日便去伯父府上登门拜访,池姑娘这般好奇也要同去吗?”池鸢颔首道:“那是自然。”灵泽抢着说道:“我也要去。”不想林砚和沈黎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行。”灵泽顿时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你别去了,伤势还未痊愈,让沈黎带你上街玩去吧。”林砚安慰道。灵泽还要争辩:“吃完饭等会就能上街玩去,何必等到明日,林大哥就让我去瞧一瞧嘛。”林砚无奈的摸着灵泽抱住他胳膊的手摇头道:“此事干系重大,不容胡闹。”灵泽见林砚神色微微不虞立马收手回道:“哦,好吧。那今晚我们上街去玩个痛快。”“嗯,这个林大哥可以答应你。”

    不过吃完晚饭后池鸢却没和他们同去,而是借故休息在他们离开之后一个人翻窗而出踩着屋檐跟在后边。灵泽一上街便嚷嚷着要买彩灯,沈黎心疼他大病一场自然是惯着他什么都给他买,池鸢站在屋檐上远远瞧着连连摇头。这还没消停一会瞧见冰糖葫芦又吵着要买,在沈黎付钱的档口还跑到路对面的摊位看老爷爷捏泥人。

    沈黎无奈的叹口气扶着林砚追过去,这时只听远处传来急急的喝叫声,“闪开,快闪开!”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的朝两人冲过来,驾车的人死死地勒住缰绳,那马像疯了一般不受控制一路狂奔,路上行人见了纷纷避让,但他们两人却来不及了。

    沈黎紧攥着林砚的手瞪大眼睛惊愕的瞧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傻掉了一般呆愣在原地。林砚听着路人的叫喊声,皱眉将沈黎往路旁一推,那马高抬前蹄嘶叫着往林砚冲去,林砚由着推人的惯性向后摔倒在地,在马蹄将要踩踏上去的时候微微侧身让马蹄一脚踩空,但后脚的双蹄和车轮又接踵而至。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道从哪飞来一道寒光,那匹马犹如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定在当场,后边的车厢和驾车的人却由着惯性撞了上去,马虽被定住了但被后边的车厢给撞着往前倒去,一阵疾风飞窜而来抱起地上的林砚翻滚到路旁。在路人惊呼声中林砚惊魂未定的问道:“池,池姑娘?”池鸢一把松开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好快的身手。”“我都没看清人就过来。”路人在一旁对着池鸢的背影好奇地打量着。沈黎轻舒一口气将林砚扶起,“林大哥呢没事吧?”“咳咳,没事。”林砚呛了几口灰站起身又道:“池姑娘你也跟来了。”灵泽拍了拍胸脯说道:“吓死我了,这马疯了吧,差点把林大哥踩死,还好姐姐你来了。”

    那匹疯掉的马还僵硬的保持着那个踩踏的姿势倒在地上,只不过车上的人可就惨了,车厢被撞得四分五裂,驾车人和车内坐的人都摔在地上惨兮兮的□□着。众人围上前纷纷指责那名车夫闹市纵马。

    “让开!”池鸢冷声喝道,围观的路人一见是她赶忙让开一条道来,目光跟着她来到那匹怪异的马前,池鸢仔细检查着马身,那马夫扶着伤腿勉强站起身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帮忙喊大夫,老爷……你没事吧?”

    池鸢对周遭的议论声充耳不闻,来回查看了几遍终于在这匹马的脖颈处找到个细小的针孔,这马瞪着双目鼻子还在喘气,应该是被针封住了穴道所以动弹不得。池鸢站起身估摸着这针使出的方向,应该在她出动之前便飞出来了,但马虽然被定住了却不一定能救得了马下的人,此人这般行事除非预料到她会救人。想到这里池鸢抬起头在人群中搜索目标,沈黎上前问道:“姐姐,怎么了?”池鸢回道:“你们出来小心行事,我又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们,先带他俩回去吧。”说完看了林砚一眼一个踏步飞到了街边商铺的屋檐之上,眨眼间就看不到人影了。

    池鸢沿着针道的方向追踪来到了一处高塔的屋顶上,一上来就看见翘檐边站着个人,白衣斗笠正是云濯雪。他背对着池鸢站着,池鸢瞧着他好奇问道:“你知道我会找来?”

    云濯雪缓缓转身,微风拂衣他抬手摘下斗笠一头墨发随风扬起,淡青色的发带像两只互相缠绕的蝶一般旋转飞舞着。“不知。”

    池鸢回首望去,依这地势的确能将那条街道的全貌看得清清楚楚。池鸢仔细打量着云濯雪而他任她打量,“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云濯雪微微颔首:“你忘了,江船之上雨夜之下。”经他这一提池鸢倒是想起来了,他散发的样子美得像个女子,引得琅琊准备入室偷香,想到此池鸢笑了起来,云濯雪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也不恼,继续道:“你内息紊乱不能动用内力,轻功身法却异于常人,实在让人好奇。”池鸢微微皱眉,“你怎知我内息不稳?”云濯雪平视着她道:“一观便知,家主见过你,说你灵气逼人是我辈中人,今日一见的确如此。”“云兮慕?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池鸢坐到檐角上,伸脚轻踢着檐下悬挂的铜铃。云濯雪轻抬手臂,不知竟何时将那定马的银针收到了袖中,池鸢只顾着看着塔下如棋盘的街道都未曾发现他的动作。

    云濯雪拢了拢长袖,袖角的上桃花映着灯火流光溢彩。“上次搭救灵泽一事,在此谢过了。”池鸢突然回头看着他道。云濯雪眸光微微闪动,唇角上扬似笑非笑,“不必言谢。”“那你既瞧得出我的内伤,可知治疗之法。”池鸢笑着又问。云濯雪微微低头瞧着池鸢的眉眼,摇头轻叹:“濯雪虽能看出个大概,但细究起来却是看不透的。”他微微抬袖,袖中飞出一道银丝极快的缠住池鸢的左手手腕,他拈指拿着另一头轻探几许,淡然一笑:“你内力竟是这般深厚霸道,依我所知,天下若有相比之人便只有家主了。”说完轻轻勾指抽回银丝。池鸢问道:“云兮慕他在何处?”云濯雪抬起头望着皎皎明月掐指估算道:“上次见到家主还在几日前,时下应该回到了南浔。”池鸢拱手道:“既如此那便南浔再见了。”云濯雪微微施礼,抬眼间池鸢已然飞越下塔尖。

    “这便是你们的定亲信物?”池鸢右手拿着个碧青的圆形玉佩对着阳光照了照,身边跟行的林砚回道:“寻常玉器罢了,让池姑娘见笑了。”池鸢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将玉佩还给林砚,又问道:“还没到吗,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池鸢皱眉看着周围拥挤的人流很是不耐,林砚沉吟道:“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现在雁书双目失明更是不能分辨了。”

    “真是笨蛋,我帮你找个人问问。”池鸢骂了他一句伸手扯过一个路人说道:“喂,你知道周光州住哪吗?”林砚急道:“池姑娘!可不能这般直呼长辈名讳。”那个路人是个挑担的小贩,他一瞧见池鸢恶狠狠的模样吓得后退道:“不知道不知道,小的不知道,别问我。”说着竟是挣脱开池鸢的手慌不择路的跑了。

    “池姑娘哪有你这般问路的。”林砚无奈的叹气,“这般闹市区必不可能是周府所在的地方,池姑娘,你且瞧着往那些宽街高墙的地方走,找个门房小厮问问兴许知道。”池鸢听罢就照着他说的七拐八拐的,果真来到了一处极为开阔干净的巷道,这里只有车马和轿夫来来往往。

    池鸢和林砚沿着一处高墙下走着,终于走到一个府宅的角门处,这会林砚不要池鸢去问路,自己顺了顺衣衫上前客气寻问道:“各位小哥,借问一下,可知周府在何处?”那守门的两个小厮倚着门靠着晒太阳,见林砚问路动也不动,懒懒地掀起眼皮子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道:“周府?走过这条街左拐就是。”林砚拱手谢道:“谢谢这位小哥。”

    待林砚池鸢两人走后,那小厮跟着旁边的门房说道:“说起这周府,最近他家小姐是不是要出嫁了?”“三小姐吧,听说攀上了谢氏,只不过嫁过去也只能当妾。”“即是做妾也比一般世家的正妻强,就这谢府大公子的妾室之位都有人争得头破血流呢。”“可不是,能进得了谢家可是了不得的,这周府老爷可高兴了天天在自家门前放爆竹。”

    池鸢领着林砚来到周府大门前,脚踩着满地红彤彤的爆竹,望着门前仆从张灯结彩的阵仗纳闷道:“这周府莫不是要办喜事了?”

    “林砚只是来还信物的,不做他想。”池鸢摇了摇头,领着他上了台阶高声对着门前的小厮高声问道:“贵府主人可在?淮南林家公子求见。”那小厮上前打量着池鸢二人微微施礼问道:“姑娘可有信物门帖?”林砚听了立即将玉佩递上,那小厮接过玉佩瞧了瞧回答:“公子稍后,小人这就去通报。”

    这门房去了甚久,一炷香的功夫才回转来对着林砚躬身说道:“两位贵客,老爷有请。”池鸢牵着林砚的衣角跟着这小厮跨进大门穿过四五道回廊到了一处偏角花厅处,“请稍后,老爷马上就来。”门房小厮说完微微躬身退走,池鸢直接坐在花厅的椅子上打量着周围的陈设,林砚却还站着有些忐忑的低着头。期间有几个婢女上了茶水糕点,可依旧不见那周府老爷来,池鸢实在等不下去了站起身正准备找他去,就见几个仆从开路领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从院外的花园中走过来。

    林砚听到脚步声忙上施礼道:“林砚见过周伯父。”池鸢也不行礼直勾勾的盯着那周老爷领着众仆从走到花厅正中堂前坐下,抬首间目光复杂的看向林砚,林砚听着声音微微转身正对着周光州。

    “原来是砚儿,数十年不见你竟这般大了,模样大变伯父差点没认出来,嗯,不错眉眼倒是和你父亲有几分相似。”池鸢微微挑眉看向林砚,林砚听了只是笑也不说话。周光州伸手说道:“砚儿快坐,别站着了。”林砚听了微微躬身这才摸着桌角坐下,但他这小动作却没逃过一直在观察他的周光州,“砚儿,你这是”林砚垂下头低声道:“误食毒草伤了眼睛,幸得池姑娘援手一路才平安来到临安城。”

    周光州这才看向一边悠闲坐着看戏的池鸢,笑着说道:“砚儿真是见外,领了恩人一同前来也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光顾着和砚儿说话冷落了你。”

    池鸢端起桌案上的茶闻了闻云淡风轻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事,我不在乎。”周光州捋着胡子笑道:“呵呵,这位姑娘也是个爽快人。来来来砚儿快喝茶,尝一尝这临安的西湖龙井味道如何?”林砚小心摸着茶具的动作令周光州微微皱眉,“不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周光州挥手让仆从退去,谈了口气才道:“砚儿你家中之事伯父都听说了,唉我也不多问了省得你难受。”说着才袖中拿出林砚的那块玉佩又道:“你不远万里来到临安可是为这婚约一事?”

    林砚立即站起身行礼,刚想说话就被周光州的话打断,“这婚约本是伯父与你父亲私自定下的,你们俩也就见过一面,如今淳儿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她从小就被我宠坏了如今什么事情都得由着她,即便是嫁入谢府也是她自己愿意的。砚儿,不是伯父攀龙附凤,你也知道,如今你家是何情况你与淳儿的事早就不作数了。”林砚微微后退几步,轻声道:“林砚知道自己配不上三小姐,今日登门只是将信物退还,别无他意。”周光州见林砚这般说偷偷松了口气,他正愁怎么打发林砚呢,既然他这般识时务那就好办了。

    周光州笑着起身走到林砚身前,双手搭在林砚的肩上细细端详着他的眉眼说道:“砚儿实在是对不住了,儿女之事就由儿女来定夺,既然你这般想那太好了。一路辛苦了吧,不如和这位姑娘在府上住下,留下来喝杯喜酒再走。”

    林砚退后几步挣脱开周光州的手笑容干涩:“伯父真是太客气了,不用如此麻烦,林砚来得匆忙也未准备贺礼。”“没事,来人!”周光州轻喝一声便有一奴婢双手托着个木盘进了花厅,“来砚儿,这是你父亲的信物可千万收好了,另外这些银子给你作盘缠之用,回去之后可千万要小心呐。”周光州满脸不舍的对着林砚说道。

    池鸢笑看着周光州那做作的表情站起身准备走了。林砚摸着递过来的木盘,只取了那只白玉镯子剩下的银子一个子都没拿,他朝着周光州拱手道:“伯父千万保重身体,林砚告辞。”周光州急问道:“砚儿不留下吃个便饭,这就急着要走吗?”“伯父不用客气,林砚还有事就先走了。”池鸢也看不过眼了拉着林砚直往外走,那周光州还在身后假兮兮追问着,若是知礼的人都会亲自送客,他连遣人送客的意思都没有。池鸢拉着林砚走出周府大院后,转头看着门前张灯结彩挂着红绸忙得不亦乐乎的下人们轻轻摇头,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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