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镜湖离音(二)
翌日,下起了零星小雨。池鸢坐卧在一座小亭里,瞧着湖中被雨水打湿的莲花出神,看着湖里的莲花长得娇俏可爱,突然想摘一朵玩玩,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什么婢女小厮,便用着轻功一跃而起,飘到湖面上,足尖点着荷叶,摘了一朵莲花,又瞥见旁边翠绿的莲蓬,顿时扔了莲花,施展着轻功跃到另一边,刚摘下又发现不远处还有,就这样一路蜻蜓点水一般在湖面上摘着莲蓬玩。
花漾睡了会,觉得闷起身推窗透气,于是便看见了窗前莲花丛中嬉戏的池鸢。她宛若仙子一般在湖面上飞来飞去,白色的衣裙勾画出一副奇美的风景。花漾看得入神,半会才如梦初醒,急忙在书桌上摆开纸笔,磨墨作画,一边画,一边看着池鸢那笑的更加美不胜收的脸蛋,神色不免有些羞赧。
画完后,花漾看着画中的女子,轻轻笑了,刚要抬头去寻那绮丽身影,便被突然出现在窗棂边上抱着一大束莲蓬的池鸢吓了一跳。花漾惊得连连后退却又步履不稳,眼看就要向后摔倒在地上,池鸢见此身手利落的翻窗而入,扔掉手中的莲蓬,一把抱住了花漾,速度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花漾少年心性,长年卧病在床,哪和女孩子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当即羞红了面颊,一直红到脖子根。池鸢抱着花漾扶他坐到塌上,见他面色通红,有些不解,“你刚才看我作甚?”花漾嗫嚅出声:“池,池姑娘”池鸢没等他说完便看到了桌上的画,画中有一女子跃于水上采莲,风姿卓卓飘逸出尘,面含三分浅笑。
“你是在画我?嗯,倒有几分神采,画的不错,可以送给我吗?”花漾见她没有怪罪自己红着脸低着头应着声音极小,“自然是可以的。”说着后面的声音越发轻如蚊呐,但以池鸢的耳力还是听见了。她说:“好啊,这些莲蓬送你了,你先歇着我改日再来。”说完收起画,也不走门,又翻着窗户,施展着轻功飞到别处去了。
花漾坐起身,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疾步去窗前观望,可惜早已寻不见她的身影了。他低着头看着案上只余几张空白的画纸,琥珀色的眼眸宛如点了一层明灯,熠熠生辉,这时的他面上才有几分血色。他看了好一会,捡起地上的莲蓬,小心收好,轻叹一声抑制不住困倦便去歇息了。
池鸢摘够了莲蓬,这才发现自己离湖心岛主阁极远,刚想回去,便远远听见有人在说话,池鸢立即飞到附近一处屋檐上,渐渐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队少女,为首的青衣侍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大声喝道:“走得那么慢,你们以为现在是在领着你们逛街呐?”少女们听了哆嗦着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青衣侍女轻蔑的哼了一声,领着他们进了池鸢脚下的小院子。
“进了花氏当丫鬟就要做好为花家效忠到死的觉悟。刚入府的下等丫鬟每人每年一贯钱。”这侍女话刚说完,少女们便惊叹连连,交头接耳,有些激动。青衣侍女嫌弃的看了她们一眼,低声骂了句穷酸货,又挥了下手中的鞭子。顿时,众人噤声。“下等丫鬟,签过卖身契的可以分到各主子院里,至于没有签的得去浣洗院和后厨干杂务。”青衣侍女顿了顿,捏着她手里的鞭子扫视着众少女,“你,你,还有你俩,你们四个长得倒可入眼,族长宽厚,特命我选些贫苦的下人去他房内侍候,月钱500文,你们可愿?”那几个少女听了喜得互相看了眼,懵懂的问了句:“可都都要做些什么吗?”青衣侍女瞅着她们笑得意味深长,“不会让你们干些脏活累活的,只需做些日常洒扫之活便行。”“是,奴婢愿意。”“赶紧的把卖身契签了,一会还要干活。”
池鸢看了好久也看不明白,索性无事,就听听墙角。那青衣侍女又交待了一些礼仪和注意事项,便安排人带她们走了。池鸢坐了半会,见雨停了,瞧岸边山腰上还有些院落便想去看看。
还没走近,就渐渐听到礼乐钟鸣和朗朗的读书声。原来这里是供花氏众子弟学习的书院。
池鸢不喜欢被那些下人跟着,繁文缛节太多,看见她就跪着行礼问好,所以她才像现在这般窜着人家的屋顶,跳来跳去。
书院里有一棵要三人才能环抱住的大银杏树,树下摆着席,坐满了衣着华丽的少年少女,席前有一老先生在读一篇古文。池鸢跃到树上,跟着一起听课,直至黄昏时分才散席。
池鸢正回想着老先生满嘴的伦理纲常有些头疼,树下倒是热闹起来了。几位华服公子对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拳打脚踢,还大声嚷嚷:“你一个小地方来的庶出也配与我们同席,还敢冲撞本公子?”那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反唇相讥:“我是庶出,你们难道就不是庶出?这花氏有几个嫡出的?有些人也配不上这嫡出的身份!”
“你是在说我吗?”出声的是坐在先生席边的少年,他跟花澈有几分相似,却无半分温润的气质,俊俏的脸上满是嚣张跋扈。
他是花氏一分脉族长的儿子,花涧。这族长和前任家主是兄弟,族长虽无实权,但却有举荐家主的权利,所以,这地位在族中自是不言而喻。花涧站起身挑着眉盯着那少年:“少爷我就是嫡出,所以你配与我同席?小子报上名来,本少爷不打野狗。”
那几个围住少年的公子哥看见花涧顿时吓得全都跑了,现在院内只余他和花涧两人。
“你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花狸仰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蛋对着花涧,无所畏惧。花涧冷笑,“教训一条狗而已,何必本少爷亲自动手。”话刚说完便见几个青衣随侍提剑进来,他们躬身在旁随时待命。花狸睁着被打肿的眼睛,仰着脖子,极力看清花涧的模样,心里一时复杂难言,有莽撞行事之后的懊悔,也有对花涧身份的忌惮和自身处境的难堪。
花涧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大笑出声:“你小子,只要跪在地上给爷舔鞋,接着嗑三个响头发誓当爷的狗,本少爷便饶了你的小命,如何?”花狸冷笑道:“你不如一刀杀了我罢。”说完喘了一口气,又笑道:“难怪这府中上下无人尊称你一句三公子,这般德行,哪配得上与家主大人和二公子相提并论。”
花涧脸色顿时发黑,手指拽得死紧,深吸一口气,半响才说了句如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来,“倒是牙尖嘴利,哼……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本少爷很快会让你知道何为生不如死!快,把他拖下去!”“是,少爷。”奇怪的是当那些侍从刚要提步,便立刻如同木桩一样僵直,纹丝不动。花涧看了一眼,就发觉是被人定了穴道,横眉怒目的四下查看,喝道:“哪来的鼠辈,连本少爷的事情也敢管!”
池鸢抛了抛手上的莲子,倒不是想多管闲事,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帮帮这个少年好了。
花涧半天找不着人,咬着牙发狠地死踹着地上的花狸出气。
“你在找我?”花涧动作一顿,寻音看去,只见深绿色的枝叶间,站着一位白裙少女,容颜似花,气质如雪。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花涧,又说了句,“你是花澈的弟弟?”
花涧有些吃惊,吃惊于她飘渺出尘的美貌,吃惊于她毫无顾忌直呼家主的姓名。
他打量着池鸢,突然笑得一脸邪魅,“小姑娘姿色不错,不如做我的小妾如何?本少爷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池鸢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还笑得这么恶心,也不搭他的话,轻轻跳到地上。她看着鼻青脸肿还望着自己发呆的花狸皱了下眉,伸出右手极为轻松地便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又仔细观察着他满脸的伤,嘀咕着:下手也不重啊,都没见血。
花涧被彻底无视了,脸面有些搁不住刚想喊人就被池鸢点了哑穴。“人我带走了,你想找我的话便去问鸣儿,我忘了我是住哪处的了,有缘再见了。”池鸢提着花狸,扫了花涧一眼,扔下这句话便施着轻功飞走了。花涧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又是气急败坏,无奈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泄愤似的踹倒那些被定住的随从,气冲冲地找人去了。
花狸被池鸢提着衣领挂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有些难受,挤着嗓子眼艰难地说道:“姑娘你是谁为了我得罪花涧不好吧,他恶名在外,行事乖戾,可不会被你几句话唬住的。”池鸢没说话,她还在找昨晚歇息的地方呢,这里楼阁重重,太难找了。花狸又说道:“姑娘你赶紧跑吧,花涧这人虽不好色,但是你这么好看,保不准他起色心,并且等他找来护卫抓你的时候,你就跑不掉了。”池鸢被吵的头疼,无奈道:“放心,没几个人打得过我,我的确认识花澈,不是唬他的。”花狸一惊,小声问道:“姑娘尊姓大名?”“池鸢。”花狸又问:”这是去哪?”“清净阁,你知道在哪么?”“我知道,前面那座高楼左拐便是。”
秋玉彦这会正在池鸢暂住的莲轩院里喝茶,从书阁出来后散步透气想来看看她,没想到却扑了空。
池鸢回来时,便看见了院中的秋玉彦。她踩着瓦片,翻身而下,轻飘飘的站在秋玉彦的身后,放下花狸,等他发现。不料秋玉彦早听见了动静,依旧坐在石案边云淡风轻的喝着茶,半响才说道:“你去哪了?不会迷路了吧?”说完忍不住回头看了池鸢一眼也看见了地上躺着的花狸,“他是谁?”池鸢揉了揉泛酸的胳膊,坐到另一边的石凳上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四处转了会,顺手救了他。”
秋玉彦仔细打量了几眼花狸,下结论道:“你不会惹事了吧?”池鸢喝茶的动作一顿,请哼:“没有。”秋玉彦似笑非笑的注视着池鸢,池鸢丝毫不受影响,慢吞吞地吃着茶点。
“晚宴开始了,随我一块去?”秋玉彦站起身理了理衣衫,池鸢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了一口茶,含糊不清地说:“好呀,你把他安排一下。”秋玉彦眉峰一挑,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