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火箭
“原来我是投行圈的超级火箭。”霍昀双目灼灼地看着徐子星，“那请问徐律师是否愿意搭乘我这艘火箭，一起冲向太空？”
“好！一起冲向太空！”
徐子星笑出了一侧脸颊边的酒窝，霍昀眼底的情绪越发浓烈，握着她白皙纤细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您好，上菜了，麻烦让一下。”服务员端着蒸锅过来。
徐子星抽回手，端坐身子。
服务员往桌子中央放蒸锅，锅里有水和米，鱼、虾和贝类平铺在蒸板上，最后盖上透明锅盖。
蒸汽从锅盖边隙涌了出来，带着鲜气，海鲜蒸出来的汁水顺着圆孔流进锅里。蒸得差不多了，服务员把锅盖拿起来，把开了口的贝类、红弯了身的虾都夹出来，放到两个白瓷盘上。
霍昀把先装好的那份给徐子星。
海鲜吃得差不多了，粥也熟了，霍昀帮她舀了一碗。徐子星用汤匙撇了一点吃。
“好鲜啊！”她夸道，“太鲜美了，我从来不知道粥原来可以这么好吃！”
“这里的海鲜都是野生的，有营养，多吃点。”
吃饱后，俩人回到园区。
徐子星住进园区宿舍楼，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但条件还是很一般，老旧的木床、衣柜和书桌，浴室的花洒还是坏的。
徐子星把花洒头取下来，直接用水管冲澡，随便对付了下冷水澡准备睡觉，可蚊子太多了，开了空调都没效果，直往她脸上咬。
被子蒙头她睡不着，跟蚊子斗争了半天，败下阵来，换上衣服准备出门买蚊香。
经过霍昀房门口，他正好开门出来。
徐子星顿步：“蚊子太多了，我想出去买点蚊香。”
“我去买，你回去等。”霍昀转身回屋拿了车钥匙又出来。
徐子星送他到楼梯口：“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她看着他下楼梯，马上又转身走到露台，看到他一身白色t恤灰色家居裤，穿着拖鞋，小跑着上了车。
徐子星没回房，就站在露台等霍昀，霍昀去了四十多分钟才回来，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塑料袋上楼来。
徐子星赶紧迎过去：“去了那么久，买到了吗？”
“岛上的小卖部都关了，我出岛买的。”
“出岛？”徐子星想起白天来时的那条路，“那很远的，辛苦你了。”
霍昀把塑料袋递给她：“这里也做海鲜类干货，环境腥，特别招蚊子。有电蚊香液和蚊子水，两样都用上。”
徐子星接过袋子：“我说呢这里蚊子那么多，连空调都没用。”
说话间，俩人来到房间门口，她用钥匙开了门，进门之前，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问霍昀：“你需要吗？要不你拿点过去？”
霍昀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我不用，来的那天陈颂就帮我张罗好蚊子水了。”
只是在说一个普通的事情，他却用一种像要把她吃了的目光看着她。
“那我回去了，晚安。”徐子星红着脸转身进房。门关上前，她看到霍昀还站在外头，她没敢去看他的脸，直接把房门锁上。
有了电蚊香和驱蚊水，徐子星睡了个好觉，本来调了第二天六点起床跑步的闹钟，可醒来的时候太累，把闹钟按掉，又睡着了，这一睡，再醒来，十点了。
“糟了迟到了！”
徐子星赶紧换上衣服去项目组，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一进大厅，远远就见到一个短发女孩坐在郭明的位置上，徐子星就猜到郭明被换掉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换了发型的田菲。
徐子星道：“田菲你怎么来了呀？”
田菲闻声抬起头，开心道：“昨晚很晚了黎主任才通知我过来支援，我就搭了今天最早一趟航班来了。出发前我给您发了微信。”
徐子星拍了拍脑门：“我刚起，还没看手机。昨晚被蚊子闹得半夜才睡。”说完拍拍田菲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你来了就好，那个郭明昨天公然在会议室跟霍总叫板，叫做什么都不做，太难搞了。”
徐子星边说边把包挂在椅背后，坐了下来，拿出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
田菲小声说：“您在香港所不知道，那个郭明本来就是黎主任的心腹，黎主任这次就是故意派他来恶心您和霍总的。”
徐子星皱眉：“恶心我也就算了，恶心霍昀干嘛呀？霍昀给了他业绩，他不该感谢霍昀吗？”
“谁知道呢。也许到他那个位置，权力和面子比业绩重要吧。”
徐子星摇摇头，眼睛看向电脑屏幕，已是懒得再提黎昕的事儿。
她很快把田菲的工作安排拟好发过去，田菲收到后，不用她开口，立刻就把长鲜渔业过去五年的明细账都给挑出来，拿到自己工位去核对、整理，半天的功夫，就把徐子星需要的数据汇总出来给她。
徐子星拿到数据的那一刻，是震惊的，说道：“我昨天下午就为了这个事情，跟郭明沟通了半天都没用，不干就是不干。”
田菲笑：“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很简单的。”
这时，一位穿着长鲜渔业工作服的男士走进大厅，通知道：“明早台风可能会在附近登陆，安全着想，大家今天夜里到明天下午别出厂区了。”
徐子星跟田菲说：“那我们就在园区食堂吃饭。对了，你可能会需要电蚊香，我这里有。”
“谢谢徐律。”
俩人继续比较长鲜渔业过去五年的存货、成品和销售。
“从数据上来看，没什么问题。”田菲说道。
徐子星咬着水笔笔头，若有所思道：“抛开三年疫情的因素，过去两年扇贝养殖海域的海水环境改变，竟然没有影响到扇贝的成品率，这点就很可疑。”
她放下笔，把笔电的电源线扯开，抱着电脑来到霍昀办公室外，敲门。
“请进。”
徐子星开门进去，霍昀在看文件，抬头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文件：“什么事？”
徐子星把电脑放到他面前，指着上头几个数据，把自己对长鲜渔业的怀疑说了出来。
霍昀静静听完：“然后呢？结论是什么？”
“结论就是长鲜渔业可能虚增了销售额和利润。”
霍昀放下文件，单手盖上她的电脑，冷静道：“这些只是你的推理，没有实际证据支持。”
徐子星一噎，没说出话来。
长鲜渔业的主营收入和采购，有相当一部分是通过现金结算，但都取得了合规的票据，三流一致，很难去证明它造假。
有很多公司营业额和利润达不到上市标准，就会提前几年开始包装，宁可补税也要虚增营业额，而这种行为，更恰恰说明这些企业上市的初心有问题，极有可能是前期烧钱上市，后续从投资人和股民身上赚回来，最后坑的都是无辜的人。
为了买股票而家破人亡的例子一直都有，徐子星希望减少这种悲剧，所以对企业的尽调一直相当严格，这是她作为证券律师的社会责任。
“这个问题先跳过去，先做其他工作。”霍昀看来一眼，那表情颇严肃，徐子星恍惚之间以为俩人又回到了康福的ipo。
她解释道：“可如果确实存在数据造假，我做后续的审核也没用啊，因为证监会不会收它的材料的。你让我先做其他工作，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可你没有证据证明它数据造假，那是不是意味着它没有造假？”霍昀问。
徐子星一时没说出话来。
“如果你没有证据证明长鲜渔业数据造假，那么ipo将继续推进，其他工作还是得做。”
…
徐子星抱着的电脑回到工位，田菲赶紧问：“怎么样？霍总怎么说？”
她把电脑的电源重新插上，叹气道：“问我要证据。”
“既然虚增营业额，那肯定工作都做到位了呀，我们怎么找证据？”
徐子星坐了下来，手肘撑在桌面上，想着如何破局。
窗外天色阴沉一片，大风刮得一些加盖的铁皮屋哐当作响。
台风要来了。
徐子星所有心思都在长鲜渔业的数据造假上，后知后觉地发现霍昀要自己先跳过这个问题，和当时康福ipo里他说先跳过安睡丸这个瑕疵时的口吻一模一样。
这家伙看来是想直送长鲜渔业上市！
“不行！”徐子星把笔电电源拔了，又抱着电脑去找霍昀，敲门进去，霍昀没抬头，在看文件。
她走到他面前，电脑往桌上一放，说：“如果我找到证据证明长鲜渔业数据造假，你打算怎么处理？”
霍昀没抬头，淡淡说道：“数据有问题，让他们改过来就好了，不是有上市辅导组的同事吗？”
“虚增营业额和利润只是表征，这背后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就好比一个人在咳嗽，你以为他只是感冒，只按感冒进行治疗，殊不知他的肺已经感染了！”
霍昀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抬起头看向徐子星：“所以呢？”
徐子星站直了身子，正常语速说话：“我丑话说前头，长鲜渔业数据造假这件事，一旦我掌握了证据，我可能不会签字。”
霍昀闻言站起身，双手抄兜，从大班桌后绕了出来。
他今天穿一件长袖白衬衫，黑色西裤，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强劲有力的小臂和上头的血管。
他走到徐子星面前，冷静道：“跟康福的案子比起来，你风格柔和多了，至少没恶狠狠地威胁说你不签字。你有没有发现，话是一样的，但语气不同，效果也不同。”
“你也一样，说话中听多了，康福ipo的时候，你也挺强硬的。”
霍昀笑：“我的原则还是一样。上市不是为了揪着企业某个错误不放，而是看前景，看这个ipo能不能给市场、给投资人、给股民带来利好。”
“它都需要通过虚增营业额和利润来上市了，它还能带来什么利好？营业额和利润是上市的最低标准，它都达不到，谈什么前景？”徐子星有点生气，别过脸去，“看来我误会你了，你还是老样子！”
她抱起电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大厅没人了，大家都去食堂吃饭，只有田菲还在等着。徐子星走过去，把电脑放好，拿起手机，招呼田菲去吃饭。
下了楼，风忽然刮了过来，差点把她拽倒，好在田菲扶了她一把。
“昨晚去海边吃饭还没什么风……”徐子星说着就想起昨晚和霍昀一起吃饭的情景，说好要一起冲向太空的，霍昀今天老毛病就又犯了。
徐子星觉得自己又开始讨厌他了，不再往下说。
田菲看着天空说：“台风可能会在这附近登陆，风圈半径都挺危险的，明天不知道放不放假。”
“大家都住在园区，应该不会放吧。”徐子星边说边走进宿舍楼下的餐厅。
吃饭的时候，她想起郭明昨天在会上说的话，转述给田菲听：“正常一个框子能装多少扇贝，每次捕捞上岸是多少框，那就可以大致推测出成品数量。一旦发现捕捞上岸的成品数量低于销售数量，那就可以证明销售量存在问题。”
田菲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可是我们要到哪里找视频呢？”
徐子星想了想，说：“郭明说捕捞时能拍到，那肯定在养殖海域附近的捕捞点，具体是哪个点，我现在还不知道，晚点我去看看。”
田菲一听，连忙阻止：“台风要来了，您今天可不能离开这里啊。”
“台风是明天才来，我吃完饭去去就来，就在这附近，来回不到三个小时。你在办公室坐镇，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吧。那您注意安全啊。”
徐子星吃完午饭，背上包离开厂区。
小岛的士车不多，再加上天气不好，更是一辆都没见到，徐子星只好拦下一辆摩托车。
“长鲜渔业养扇贝的海域在哪块您知道吗？”
“知道啊，不过那里远，车费要五十。”
徐子星立刻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给摩托车工：“回来我还坐你的车。”
台风前夕还能怒赚一百，车工热情地邀请徐子星上车。
徐子星单脚踏着摩托车脚踏上车去。
车子在海岛上的村落间穿行，最后在岛的另一侧的海边停了下来。
“到了，这片海域都是长鲜渔业的。”摩托车工指着不远处一个蓝色铁皮房，“那儿是他们的驻点，里头有人，你上那儿去找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