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挺渣男
霍昀后背往后靠去，静静看着徐子星。
“请你来就是为康福做尽职调查，你在调查过程中，如果发现康福有其他违规的地方，该提出来就提出来，该不让过会就不让过会。”
徐子星就觉得他只是说场面话。
刚到珠海，她就问过他在安睡丸事件上的立场，软硬兼施，但他每次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背书康福绝对没问题。
现在陈露给他签了康福无责的调查报告，他没阻碍了，开始画饼。
“之前要求你在安睡丸事件的调查报告上签字，并非承认康福无责，只是为了解除未来2年证监会拒收康福过会材料的束缚。康福能不能过会，还是看接下来的尽职调查。”
霍昀这样解释。
徐子星嘲讽地笑了下：“你挺渣男。”
霍昀蹙眉：“渣男？”
“本来这个案子你最先找的陈露，后来因为她预案没做好，就换成了我，结果我不愿意在康福无责的调查报告上签字，你又撤了我换了她，利用她的签字把调查报告送到证监会。好了，现在康福顺利解除危机，你又要把她撤了换成我。这不是渣男行为是什么？”
“没毛病。”霍昀失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徐子星此时也发现了陈露恨自己不无道理。
她和陈露都是瑞华的律师，她在香港，主做港股ipo，陈露则在深圳做a股。大家业务没有交叉，不常见面，更不可能有过节。
就是从康福这个案子开始才交恶。
陈露认为她为了攀上霍昀才抢走康福的案子，她确实也希望以后还能跟霍昀一起合作，但当她发现康福就是安睡丸的幕后黑手，与霍昀的合作，都不如真相重要了。
想到这里，徐子星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沿着桌面，推到霍昀面前。
“安睡丸事件出现了第二位肾衰竭儿童，但是和平台和解的时候，他的病情还没恶化到需要换肾的程度，赔偿金是按照肾损去定的。现在这孩子需要换肾，费用就不单单是当初谈好的那个金额。”
徐子星下巴点了点文件袋：“里面有医院出具的疾病证明和换肾前后一切费用。您把这个给康福的负责人看，同意赔偿了，就直接按照上面的金额转到家长的银行卡。不同意赔偿，咱们再商量。”
她说了这么多，霍昀却是看都没看那文件袋一下。
徐子星来之前就猜到他不会搭理这件事。
一来，康福在安睡丸事件里全面隐身，赔偿方案和执行都是平台出面。
二来，霍昀接了这事儿，不就等于变相承认康福和安睡丸事件有关？
徐子星猜他不会表态，所以她提前找田菲要了安睡丸事件里康福有责的全部证据。
这些证据，就是她跟霍昀谈判的筹码！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这个方式。
“可以，就按照你列的金额进行赔偿，明天就打到家长账户，一分不少。”
徐子星错愕：“你都不看看我列的金额是多少？”
“不用看，你说多少是多少。”
徐子星咽了咽嗓子，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试探道：“这是已经确定要换肾的孩子的补充赔偿书。之前平台给的赔偿金是五十万，那孩子现在已经等到肾源，确定要换肾了，可医院那边给的手术费、术后抗排异费等一系列费用加起来，远不止五十万，包括家长在孩子术前术后停工进行护理产生的误工费，也需要追加赔偿。”
“可以，明天一起支付。”霍昀又是满口答应。
事情太顺利，徐子星心中反而没底：“您都不看看金额就答应吗？万一我狮子大开口？”
霍昀看着她的眼睛：“你不会。”
沙发边落地灯光线暖黄，将整个房间照得暖洋洋的，霍昀被拢在那光里。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徐子星，深不见底的双眸透着精光。
“感谢您的信任，”徐子星下巴点点桌上的文件，“现在能签了吗？”
“这两项追加的赔偿，有一个前提——你必须成为康福ipo的主办律师。”
精明如他，有交换才是正常的。
徐子星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泄了气。
如今陈露已是康福ipo的主办律师，也在安睡丸的调查报告上签过字，她这时候答应霍昀成为主办律师，真就成了陈露口中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而且康福在安睡丸事件上表现得太过强势，之后她真成了主办律师，再查出点其他什么瑕疵，又是一场恶斗。
徐子星累了，而且为了这个案子得罪太多人。
思及此，她站起身：“抱歉霍总，我觉得我不太适合担任康福ipo的主办律师，我的风格您也看到了，真的不太合适。”
霍昀静静看了她片刻，站起身：“你跟我过来。”
徐子星赶紧起身跟过去，出了宿舍楼，来到研发楼，见霍昀刷卡上四楼，问：“来研发四组干什么呢？”
霍昀视线紧盯变化中的电梯层数：“带你看看安睡丸事件的真相。”
这话说完，电梯门就开了，徐子星还未反应过来，赶紧跟着出去，跟在霍昀身后快步进入研发四组的办公室。
有人刚好站在门边，问：“找谁？”
霍昀出示了出入卡：“我是ipo项目组的负责人，我找罗军。”
“罗军啊，他在加班，我带你们过去。”
徐子星便跟着霍昀一路往里走。
康福的研发部门分成十来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研发不同大类的药品，徐子星想起来了，四组研发的药品就是精神安眠类的药品。
“罗军，ipo的人找你。”
有个穿白大褂、剪着板寸头的年轻男士从工位站起来，霍昀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把他推开，拿过他的鼠标点了几下后，拿出手机拍照，动作一气呵成，几秒内结束。
罗军才反应过来，一把夺过鼠标，把电脑护在身后：“你干什么？你从我电脑里拍了什么？”
霍昀低头按手机。
徐子星手机微信响，她赶紧点开。
霍昀发来一张照片，是从电脑拍下来的一串ip地址。徐子星看着那串数字，觉得有点眼熟，立刻又找出从平台获取到的帖子ip地址。
是同一个ip地址！
徐子星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军。
所以那些帖子，都是眼前这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男人伪装成宝妈发的？
她拿着手机走到霍昀身后，看着罗军。
霍昀问罗军：“xx贷、x呗、xx金融、xx银行的钱都还了？”
罗军一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昀又说出几个徐子星也听不懂的词，罗军已是大惊失色，拉着他走到一旁去，哀求着什么。
徐子星错愕地看着，直到霍昀回来，招呼她离开，她才又傻乎乎地跟着他走。
俩人再次回到宿舍，还是刚才的位置，谈判继续。
“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叫罗军的人，就是安睡丸的研发者。当初他研发出安睡丸，康福奖励了他一百多万，原本他应该用那笔奖金在深圳付个首付和女友结婚，结果他迷上了网络赌博，不仅把奖金全输光了，还到处借网贷、信用贷继续赌博。他知道安睡丸能令人镇定、安眠，这些效果用在多动症患者身上也同样能起效。你想多动症的孩子进入镇定、安睡的状态，是不是就不会再上蹿下跳？”
徐子星点点头：“是的，我们全家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我哥睡着后。”
“是的，那些多动症孩子睡着后，他们的父母也能获得安宁时光。两种药物的机制存在一定比例的相似，但因为面向儿童用药必须进行重新研发、临床试药。但研发出一款药没有那么快，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罗军急需得到下一笔奖金填补网贷窟窿、买房子的钱，这才走了捷径。”
徐子星听明白了，但还有很多不理解：“可他身为一名药物研发人员，天天加班，真有时间去赌博吗？”
“网络赌博这种东西，上一个厕所的时间就能输掉几十万，不需要拨出大量的时间进行。好了，赌徒的事不谈，说回正事。”
霍昀拿起桌上的牛皮纸文件袋，抽出里头的文件。这是徐子星带来的关于那些孩子和家庭的第二轮补偿方案。
“现在康福还不知道安睡丸事件是罗军的个人行为，一旦知道，这些赔偿方案，全都会转嫁到罗军个人身上。罗军现在已经是个失信人员，欠银行一大笔钱，即便起诉他，他也拿不出这些钱来赔偿给孩子们。你想要这些家庭获得可观的赔偿，对象必须是康福。”
徐子星猛点头：“是这样没错。”
霍昀朝她伸出手。
男人掌心白皙干净，掌纹清晰明了。
徐子星就觉得他要跟自己握手言和，踟蹰几秒伸出手，朝他的手靠去，指尖刚触到他的掌心，还没握上，就听他说：“给我笔。”
徐子星赶紧把手抽回来，放在身后蹭了蹭，讪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支黑色水笔递给他。
他面无表情接过，在文件上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
徐子星看着那白纸黑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成了。
她做好了接回文件的准备，他签好名字却不给她，文件拿在手里，严肃地看着她：“你答应成为康福ipo的主办律师，我稍后就拿这些文件去盖章，赔偿方案即刻生效，明天就能把钱打到那些家长账户。你不答应，这些赔偿方案即是面向罗军，康福从此之后不会再对这些孩子赔偿一分钱。任你们要起诉罗军也好，起诉康福也罢，都行，但你很清楚，走诉讼能获得的赔偿，少之又少。”
徐子星变了脸色：“你这是在威胁我？”
霍昀却笑了：“不，我这是在跟你谈合作。”
徐子星咬牙，恨恨看着他，内心却是很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是一定要成为康福ipo的主办律师。
她个人的名声跟那些孩子、那些家庭的未来比起来，算什么？陈露要骂就骂吧，她问心无愧就好。
“成交！但我有一个条件！”
霍昀挑眉：“请说。”
“安睡丸事件的所有受害者，全部对康福及平台保留追加赔偿的权利！后续我们再补充一份协议！”徐子星特地加重“康福”两个字。
霍昀爽快：“可以。”
这个局面，是徐子星没有料到的。
来珠海之前，她是做好了跟霍昀、康福撕破脸的准备，为了安睡丸事件的受害者，她可以。却没料到霍昀不仅愿意进行第二轮赔偿，且还要她继续担任康福ipo的主办律师。
明知道她不好惹。
一个安睡丸事件，已经搞得康福差点被证监会拒收材料，他还敢要她当主办律师？
徐子星没想通，就问：“你就不怕我回来，康福过不了会？我的风格你是知道的。”
霍昀微笑：“是的，你的厉害我领教过了。”
“那你……”
“我说过了，请你来是做尽调的，康福如果真的违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都这么说了，徐子星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就暂且相信他说的吧。
反正她该不放过的事情一样不会放过，重新担任主办律师，不仅能为孩子们争取更多的权益，也能监督到康福。
挺好。
事情进展顺利，徐子星浑身的防御卸了下来，看向霍昀的目光也友好了些。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绕过安睡丸这个瑕疵，康福真的不值得过会吗？”
霍昀点头：“是的。”
“我之所以去找平台拉ip，并不是带着不让康福过会的目的去的。测评贴的ip作为证据，它是中立且客观的，他能证明测评贴是康福的行为，也能为康福洗脱嫌疑。”
“是这样没错。”
“我坚持查清楚真相，如果是康福所为，帮康福真正解决安睡丸事件，同时也警醒康福引以为戒。如果不是康福所为，那不是更好吗？大家都希望这样。”
听完徐子星一番正义的发言，霍昀朗声笑起来。他站起身，隔着茶几，向她伸出手：“希望接下来，我们合作愉快。”
徐子星赶紧放下包站起身，同他握手。
男人掌心干燥温暖，简短用力地握了她一下，率先走出沙发区：“走吧，回办公室。”
俩人一起回到综合楼五楼。
徐子星跟在霍昀身后出了电梯，往ipo项目组办公室走，一进大厅，就看向陈露的工位。
陈露双臂环胸，和两位助理站在那儿说着什么，看到她和霍昀进来，变了脸色,几步迎上来，充满戒备地看她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霍昀：“霍总，徐子星……”
话没说完，就被霍昀打断：“徐律师现在是康福ipo的主办律师，你和她交接一下。”说完看向徐子星：“你现在能开始工作？”
徐子星也是很讲究效率的人，立刻就道：“可以！我电脑都是随身带的！”
“好。明天早上我要看到预案。”
“收到！”
徐子星在旁边找了张无人的工位入座，打开包，拿出笔电，立刻就进入工作状态。
霍昀转身进办公室，陈露紧随其后。
门一关上，她就急急地问：“霍总，您为什么要让徐子……徐律师回来？您之前说过她配合度很差的。”
“我没说过那种话。”霍昀在大班椅上入座，打开笔电，开始工作。
陈露一噎，转而道：“但黎主任也不同意徐律师做这个案子，之前安睡丸事件，黎主任也觉得她办得确实不妥。”
他凝神看着文件，两道浓眉微蹙，听完陈露说的话，抬眸看向她，眼神凌厉，不容置喙：“到底我是这个案子的保荐人还是黎昕？”
陈露瞪着眼睛咽了咽嗓子，没说出话来。
霍昀重新落眸看向电脑，无情道：“出去交接。”
陈露不甘心地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
“叩叩。”有人敲门。
霍昀头没抬：“进。”
办公室门开，来人问：“怎么把陈律师给换了？她不是做得好好的？”
霍昀抬眸，见是宋叙宁，盖上电脑起了身：“坐。”
他在沙发入座，开始泡茶。
宋叙宁也入座，视线透过透明玻璃墙看向外头。
徐子星的位置刚好就在最边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她身姿挺直地坐在那儿，专注地看着笔电上的资料。天气热，她穿着一条高腰牛仔短裤，白色t恤下摆扎进裤头里，衬得腰肢纤细平坦。
霍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沉了下，倒了一杯茶夹到他手边：“你怎么知道我换主办律师的？”
宋叙宁回神：“瑞华的所长给我打的电话，叫黎啥来着？”
“黎昕。”
“对对，就是他。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女律师那么难对付，好不容易请走了，你怎么又给请回来了？”
霍昀没说什么，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热茶，透过茶烟，看向徐子星：“因为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