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心向善
徐子星闭上双眼，哽在心口的气，怎么都呼不出去。
“我知道，后果我都清楚。可我真的不忍心那些孩子……”
她说不下去了，紧咬住唇，没再往下说。
“对不起徐律，我不能答应你。”田菲挂了电话。
徐子星无力睁眼，给手机息屏，站在窗边吹了会儿风才返回病房。
她一晚上没睡好，一个接一个的噩梦，甚至梦见乐乐妈妈跳楼。
一晚上梦魇缠身，以至于第二天精神状态很差，心脏也有点不舒服。
幸好今日带徐子豪来参加融合活动，现场有社工帮忙，她得以坐到一旁休息。
今天的社会融合活动是皮筏艇出海。
徐子豪从小喜欢玩水，因此李沅沅半个月前就替他报了名。
活动在一个游轮码头举行。
二十位自闭症人士，在义工和康复师的看护下，两人一组登上皮筏艇。
他们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感觉统合问题，皮筏艇在海面摇晃的过程，可以训练到他们的前庭区域，有利于他们康复。
看着徐子豪在皮筏艇上乖巧开心的模样，徐子星放心在休息区休息。
一位四十多岁、身上穿浅蓝色工作背心的男士走了过来，对徐子星笑道：“你是子豪的妹妹吧？第一次见你。”
徐子星赶紧站起身：“您好，您是？”
“我是小海星的主理人李志杰。”
徐子星连忙朝他鞠了一躬：“您好，真的特别感谢您还有小海星这个组织对我哥的帮助。”
“应该的应该的。”李志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子豪妈妈平时也帮小海星做了很多事情，小海星是靠所有家长一起撑起来的。我自己的儿子也是自闭症。”
徐子星叹气：“都挺不容易的。”
李志杰盯着她看：“你和子豪长得不像，和子豪妈妈也不像，如果不是子豪妈妈提前跟我打过招呼，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子豪的妹妹。”
徐子星尴尬笑笑：“是，大家都说我长得不像父母。”
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了过来。
李志杰说：“上个月是我们小海星十周年纪念日，里面有子豪和妈妈一起参加活动的照片，你可以看看。”
“谢谢。”
徐子星接过小册子，习惯性看向不远处的徐子豪，见他兴高采烈地划着桨，有社工看着，徐子星这才敢低头看向小册子。
那天，小海星在残联的支持下，在龙城大剧院演出了话剧，徐子豪因为年龄最大，长相也帅气，扮演《灰姑娘》里的王子。
看着他笨拙又努力地给女孩穿上水晶鞋，徐子星忍俊不禁。
小册子又翻过几页，很快到底。
最后一页，是小海星创始人、资助人和残联领导的合影。
徐子星稍稍略了一眼，将小册子合上。几秒后，又把小册子打开，回到最后一页。
她仔仔细细看着合影。
霍昀一身休闲装，站在残联领导身旁，微笑地看着镜头。
徐子星前些日子就知道他是小海星的资助人，但眼下亲眼一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指着上头霍昀的身影问李志杰：“这是小海星的资助人对吧？据我所知，他是北京人，为什么会跑来咱们龙城资助小海星呢？”
李志杰一顿，似乎没料到徐子星知道霍昀：“他很多年前就在龙城残联当过义工，当时我们要筹办小海星，去残联争取支持，残联的领导就给我们介绍了霍先生。”
徐子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哦对了。小海星这个名字，就是霍先生取的，logo也是他设计的。”
徐子星于是看向小册子的封面。
小海星的logo是浅蓝色的海星图案，里面印了很多孩子的名字，不同颜色，小小的字，还有一些祝福的话语穿插其中。
比如：健康、平安、普通、快乐、稳定之类的对自闭症人士的祝福。
徐子星用指腹摩挲着logo上的浮雕，笑道：“他倒是挺用心。”
“你是子豪妹妹吗？”
徐子星回神看去，就见一位背着包的女士在旁边的塑料椅上坐了下来。
她向对方笑了下：“我是子豪的妹妹，你好。”
李志杰为她介绍：“这是小阳妈妈。”
徐子星不认得人，但一说名字她就知道了。李沅沅经常跟她聊起小海星几位关系不错的父母的情况。
“小阳五岁才被确诊自闭症，爸爸那边都想放弃他，但他妈妈不舍得，坚持为他干预，且拒绝生二胎，因为这样，他妈妈被逼离婚，带着他净身出户，在外面租了个小单间，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干预。
因为错过最佳干预时期，语言没有激发出来，而且多动症状严重，情绪问题比子豪还严重，动不动就打他妈妈，在家里打砸。这种情况下，他妈妈肯定是没法工作的，仅能靠一个月两千多块的残疾人补贴和低保，带着他租房子生活。”
想起李沅沅说的这些，徐子星忍不住打量小阳妈妈。
已进入盛夏，龙城闷热得狠，她穿着轻薄透气的t恤都还热得满头大汗，小阳妈妈身上却穿着一件质感很硬的长袖衬衫。这种材质的衬衫一点都不透气，是很闷的，一看就很便宜，且洗得发白，怕是一年四季都在穿。
可即使这样，小阳妈妈还是涂了口红，用好气色示人，即便那口红的颜色很廉价，可能才几块钱一支。
她在尽量体面地生活着。
徐子星心有不忍，关心道：“小阳最近怎么样呢？”
小阳妈妈看向坐在皮筏艇上还要发脾气的儿子，叹气道：“我之前住院做手术去了，他情绪又不好了。”
“啊？您哪里不舒服吗？”
“子宫长了息肉，做手术了，现在都好了。”
是可以治愈的小问题，徐子星放下心，同她聊起来。
“那您住院，小阳怎么办呢？”
“就咱们小海星几位家长轮流上门帮忙照顾孩子，照顾了一周。但因为他情绪问题很严重，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其他家长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就让着他，导致我回家后，他就跟个泼猴似的。”
“是会这样的，没事，约束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徐子星说完才想起她一直经济困难，这还做了手术，赶紧又问：“您手术费够吗？不够的话，我这边……”
话没说完，小阳妈妈就握住了她的手，红着眼睛说：“大家为我筹钱了，子豪妈妈也给我捐钱了，够的够的。”
徐子星也红了眼眶：“大家都不容易，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小阳妈妈握着她的手：“你真好，和你妈妈一样心地善良。你们这么善良，子豪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是所有自闭症家庭最后的寄托了。
他们一心向善，期待感动上苍，期待好人有好报，家里的自闭症患儿能好起来，有尊严地过完这一生。
徐子星抿唇：“我没有。”
如果她真的善良，她就应该去帮助乐乐和其他被安睡丸毒害的孩子。
“其实这次生病，我很害怕的……”小阳妈妈低头抹泪，“我怕我就这么死了，我死了，儿子怎么办？我更怕我下半辈子要一直看病吃药，儿子都那样了，家里也没钱，我拿什么看病吃药……”
徐子星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息肉小事情，切掉就好了，没事的，不需要长期吃药。”
小阳妈妈红着眼睛点头：“所幸啊。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孩子这样，当父母的，是病不得，也死不得。”
徐子星想到了安睡丸事件里的家长。
她突然发现，赔偿对象一直是孩子们，其实他们的父母，也有权要求赔偿，但之前却从未有人提出过这一点。
如今主办律师换成了陈露，她应该已经在康福无责的调查报告上签了字，再加上霍昀接近百分之百的保荐记录，康福一年内必然能上市。
想帮安睡丸的受害家庭争取到应有的赔偿，只能在康福上市前……
思及此，徐子星打开手机，再次给田菲打去电话：“证据发我！现在！”
电话那头，田菲还试图阻止她：“徐律，您真的不能这样！您会被整个投行圈拉黑的！”
徐子星看向不远处皮筏艇上的徐子豪，释然地笑了笑：“跟那些可怜的家庭比起来，被投行圈拉黑，并不是多可怕的事情。能救的，一定要救。”
我只有一心向善，他才会好起来。
见拗不过她，田菲问：“那您之后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