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开珠海
黎昕是瑞华深圳所的主任。
徐子星是瑞华香港所的律师，本不受黎昕管理，但康福是深圳所的案子，她是康福的主办律师，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好在瑞华所就在福田，从南山打车过去倒也方便。
一出瑞华所的电梯，徐子星就跟正要进电梯的陈露打了个照面。陈露一身白色的职业装，唇上涂着强势的正宫色，朝她露出一抹胜利意味十足的微笑。
联想到黎昕急call自己回来，徐子星预感不好，但还是推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不卑不亢地看着坐在大班桌后的黎昕：“黎主任，您找我。”
黎昕抬头，略了她一眼，目光没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很快又看回文件：“你把康福的案子交给陈露。”
“康福的案子我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交给陈露？”
话刚落，黎昕手中的笔登时一顿，重重放到桌上，人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身为乙方，干着砸甲方场子的事情，你好意思说你案子做得好好的？”
徐子星平静反问：“我怎么砸甲方场子了？”
“安睡丸事件，明明已经和解成功了，你却卡着调查报告迟迟不肯签字，刚才还跑到平台那边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子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去过平台，解释道：“我找平台，目的不是想对康福不利，而是想还原安睡丸的真相！”
黎昕气得扶额转身：“你现在就把康福的案子交给陈露！什么都不要再管！回香港去！”
见他并不关心真相，徐子星越发确定这些人都清楚康福有责，都沆瀣一气！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手伸进包里，拿出那叠附有ip地址的测评贴，上前几步，甩在黎昕桌上。
“测评贴的ip地址全都在康福珠海园区！发测评贴的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多动症患儿家长，结果证据显示测评贴是从康福珠海园区发出来的！”
徐子星又拿出手机，放出一段录音。
“还有这些随访电话，客服人员亲口承认自己是厂商的人！”
铁证如山，所有证据都指向康福有责。
想起那些无辜的孩子，想起康福上市后买它股票的股民，徐子星又气又难过，冲着黎昕的背影，愤慨道：“今天您让我把案子交给陈露，陈露在康福无责的调查报告上签了字，康福是可以顺利过会，但假以时日，另一个安睡丸事件爆发，甚至康福其他被放过的违规事件也曝光！到那时，砸的不仅是瑞华所的招牌，甚至您身为主任，被证监会请去喝茶都有可能！”
黎昕闻言，身子一震。
片刻后转过身，盯着徐子星的眼睛反问：“你当证券律师也有四五年时间了，这些年手上处理过的案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康福值不值得上市，需不需要因为一个安睡丸事件而卡着不让它上市，我不信你一点判断也没有。”
“值得不值得上市，得做尽调。我的尽调工作才刚开始，您就要撤了我，我又谈何判断？”
“你不适合做康福的案子。我代表瑞华深圳所，正式通知你退出康福的案子。”黎昕说完，立刻打电话让陈露带人去康福珠海园区进行交接。
事已至此，徐子星也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了。
要想继续担任康福的主办律师，代价就是放过康福的违规，在康福无责的调查报告上签字——这份调查报告就是她的投名状。
不放过康福的违规，继续深入调查安睡丸事件，也不签字，她就会失去康福的案子。
这两件事是相互矛盾的，所有人都在阻止她同时做这两件事。
…
徐子星在傍晚回到珠海。
除了回来准备交接，还想跟霍昀见一面。
她想让霍昀看那些ip地址，想让霍昀看清楚安睡丸事件就是康福一手策划，她还想再最后争取一次。
她相信家有自闭症患儿的霍昀，内心深处还有良知。
霍昀是康福ipo的保荐人，只要霍昀想用她，她就能继续担任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
如果霍昀也认同康福有责，愿意和她同一阵线，那就更好了。
“徐律师，霍总不在，您找霍总？”
徐子星回神，视线从空荡荡的办公室回到陈颂脸上：“他去哪了？有在园区？”
“霍总有事去深圳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给他打电话。”徐子星转身出了办公室。
刚回到大厅，就见陈露带着两名助理出了电梯，浩浩荡荡地朝这里走来。两名助理双手都捧着资料和电脑。
徐子星没料到她这么快，还以为至少明天早上。
她立刻拿出手机，要给霍昀打电话。
陈露笑着走来，瞟一眼她手里的手机，得意道：“不用给霍总给打电话了，就是他让黎主任把你换了的。”
徐子星没理她，在名片夹里找霍昀的手机号。
“你知道今天之内没有提交康福无责的调查报告给证监会，证监会在未来两年内，都不会接收康福的过会材料？那意味着康福两年内都无法上市。”陈露指着大厅内办公的所有人，“就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让这么多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众人低声说着什么，看着徐子星的眼神相当不满。
这些人大部分从康福各个部门的调过来负责提供、整理上市材料，因为霍昀赶进度，希望一个月后能把材料提交到证监会，因此大家平时都要加班到很晚。
所有人都希望案子能早点结束，早点回归正常的生活。
结果却卡在徐子星这儿，自然要不满。
霍昀的电话拨通了，却被他按掉。徐子星不甘心，又打了一次，还是被按掉。
陈露在旁催道：“行了，赶紧交接吧，交接完你慢慢打。”
这时，两名保安走进大厅。
陈露斜一眼徐子星：“真的想让人请出去？”
电话第三次被霍昀按掉，徐子星只好收起手机。
看一眼已经进大厅的保安，咬了咬牙，体面地打开包，从里头拿出一块小小的优盘丢给陈露：“材料都在里面。”说完，又拍拍摞在桌上的两沓纸质材料，“还有这些。”
这一瞬间，徐子星想通了。
这个案子，今天不交出去，早晚得交出去，没必要争什么。
她笑着看向田菲：“我走了，你好好做。”
说完提上电脑包和水杯，直接离开工位，经过陈露身边时，听到她冷笑着说道：“本来这个案子就是我的，你费尽心思抢过去，不还是得回到我手里？我理解你想调回来，需要案源，但也不是这么个抢法。”
她把自己在安睡丸预案中表现不好而被霍昀退掉的原因，归咎为徐子星的“抢”，之后为了夺回案子，她又在徐子星签署康福无责的调查报告前，给了徐子星录音，她吃准了徐子星不会放过康福，一旦徐子星与康福与霍昀对立，那么案子就会回到她手中。
这些徐子星都知道。
她停步，看向陈露：“你猜——如果我把随访电话的录音是你发给我的这件事，告诉黎主任和霍昀，你还能拿得住这个案子吗？”
陈露脸上笑意一僵，强装镇定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这案子还能再回到你手里？不仅是霍昀，康福的宋董也认为你不适合担任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中午我和黎主任去康福见宋董了，宋董对你的评价，别提有多难听了！”
徐子星闻言，挑了挑眉，视线来到她那张充满攻击性的唇上：“口红什么色号？挺好看的。希望康福的ipo你也能做得这么好看。”说完，提着电脑包，挺直脊背离开了办公室。
电梯门关上前，田菲挤了进来，小心翼翼打量徐子星的脸色。
“陈律的话，您别放心上。康福想上市，任何认为它有瑕疵的人，都是它的敌人，宋董那句话肯定不是针对您，而是针对任何一个影响康福上市的人。”
徐子星笑笑，落眸看向田菲：“你以为我在意霍昀或者宋学文的评价？唯利是图的甲方罢了。”说完抬眸看向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先回一趟家再说。”
…
康福的案子不做了，徐子星理应回香港所，但去香港之前，她还得回家看看，便从珠海包车连夜回了龙城。
她坐在网约车后座，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高速山景，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原先计划靠康福的案子结交霍昀，俩人只要合作愉快，霍昀以后的案子还会找她，这样她就能调回大陆而无需担心案源的问题。那时候，她在深圳按揭一套房子，把家人都接到身边，她下班可以代替李沅沅照顾徐子豪，让李沅沅多多休息。
可现在，康福的案子做不成，霍昀不仅不满意她，甚至把她拉黑都有可能，傍晚按她电话就很说明情况了。她在这时候调回深圳，面临重新寻找案源和客户的困难，找不到案源，就只能拿授薪工资。那点钱，根本不够撑起这个家，更别说在深圳买房了。
只能是暂时回香港，走一步看一步。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起来。徐子星拿起来一看，见是霍昀来电，心猛地窒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