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大寒（二）
陈府门外聚集了不少身着襕衫的读书人,还有几顶小轿停在一边，被家仆扶着前来造访的大人们在阶上也只等到那陈府的管家陈平从门内出来，陈平恭谨地朝他们施礼：“诸位大人,还有列位相公,我家老爷如今卧病，实在不能见客，但诸位的心意，我家老爷是明白的，陈平在此代老爷谢过诸位了。()”br/>
说着，陈平又朝他们作揖。br/>
管家,哪怕恩师不肯见我等，这些也是我等的一片心意,请恩师一定收下，无论如何,也请他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_[(()”br/>
说话的,是个七品的京官，他眼眶隐隐带泪，“我在国子监几年,幸得恩师接济,否则我这样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士子,如何能有今日呢？学生知道他心里难受，还请管家你多多开解。”br/>
“是啊管家，万不可让恩师伤心过度,”另一人穿着常服，却也是个在京的官身，他拉住陈平，“我等都晓得恩师的为人,架不住祸起萧墙，他如今年岁大了，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变故呢？你可千万要好好照顾着！”br/>
其他人立时也连忙附和，七嘴八舌地对陈平说了好些话，陈平双手往下按了按，随即道：“诸位放心，小的都明白，至于诸位拿来这些东西，老爷说了，他知道你们都不容易，就不要破费，拿回去给家中长辈也是好的……”br/>
惊蛰站在不远处，看着陈府门前那些人将一个陈平围在其中，因为人多，陈平不得不大声说话，就这么几日的功夫，这些当官的，读书的，凡是受过陈宗贤接济的寒门士子每日都来拜访，陈平应付他们，应付得声音都哑了，也没一个人能进得陈府去。br/>
惊蛰也每天都来，也像他们一样，被陈平拒之门外。br/>
陈平好不容易将那些大人们还有书生给劝走，转身令几个老仆关了大门，走到院子里他敏锐地觉察出一道步履声，他立即绕过照壁，只见一道身影掠过，他追上去，那影子在庭内落定，暗处的费聪等人正欲冲出，陈平看清那少年背影，立即抬手，费聪他们只好又缩了回去。br/>
“恩公！”br/>
惊蛰几步上阶，抬手拍了拍门，他抿了一下嘴唇：“恩公，您还好吗？陈平说您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br/>
屋中没有一点儿声响，就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似的，惊蛰忍不住将耳朵贴到门上，陈平看着他，几步走上阶：“小公子，老爷他这病受不得风，也不能见你，你先回去吧。”br/>
惊蛰回过头来：“恩公的病怎么样了？”br/>
“大夫说要静养，小公子不该这样闯进来。”陈平只是道。br/>
惊蛰绷紧下颌，没有说话，他站直身体，看向紧闭的房门，他好一会儿才冲里面道：“恩公，您醒着吗？”br/>
没有人应答。br/>
他低下脑袋：“恩公，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br/>
惊蛰转过身，走下去，陈平就在阶上看着他的背影，冷不丁的，却听房中忽然传来那样一道浑浊的，干哑的声音：“陈平，让他进来。”br/>
陈平看见那br/>
()垂头丧气的少年一下转过身来()，神情发亮()_[(()，几步奔上阶来，陈平没说话，却打开了门，默许他进去。br/>
满屋子都是苦涩的药气，惊蛰几步冲入内室里，他才唤了声“恩公”，抬首却猛然撞见榻上陈宗贤那张脸。br/>
血红的烫伤，令他半张脸显得可怖，在昏暗的室内，他那半张脸像被什么猛兽啃食过似的，血肉凹凸不平。br/>
惊蛰一下驻足，陈宗贤眼珠迟缓地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那少年身上，他明亮的神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不敢置信，几乎呆立在那里。br/>
忽然一瞬，少年眼眶中陡然积蓄起泪花，他跑到陈宗贤床前，双膝一屈跪下去：“恩公！您这是怎么了？”br/>
他仰着头：“谁敢这么对您？我去杀了他！”br/>
陈宗贤半隐在一片阴影里，他晦暗的神情有一瞬因为面前这个孩子的一双泪眼而细微地一动，陈宗贤注意到他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半晌，他开口：“开春了，该让陈平给你做新衣裳穿了。”br/>
他注意着惊蛰的身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快，衣裳很快就不合身了。”br/>
“恩公，到底是谁……”br/>
惊蛰忍不住用衣袖擦眼泪。br/>
陈宗贤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头：“你快十五岁了，儿郎家哪里那么多的眼泪？”br/>
他注视着惊蛰，说话间，脸颊的肌肉牵动着他脸上的烫伤，红彤彤一片，狰狞极了：“我这伤只是不小心。”br/>
他说话声音平静，甚至有种过分的阴冷，浪涛一般的恨意被他藏在胸口兀自翻滚，他只是沉稳地看着惊蛰，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孩子，如今你也算是长大了，从前我总想着那些事还不急着告诉你，等你大一些，再大一些，但如今家中生祸，我又成了这样，不知还能管你几年……”br/>
他顿了一下，长叹一声：br/>
“我只问你，你如今可还想为你父亲沈芝璞报仇？”br/>
惊蛰一滞，陡然抬头。br/>
早春的日光淡薄，照在人的身上也没有多少暖意，花若丹不能在宫外久留，细柳本应当送她回宫，但花若丹顾惜细柳有伤在身，不让她再送，细柳便令东厂一干人随行。br/>
花若丹一走，姜變亦因手中事务未处理干净而要先走一步，细柳靠在浮桥栏杆上，双手抱臂，看着陆雨梧与姜變说了几句话，姜變领着李酉等人走了，他这才转过身来，那双眼睛朝她看来。br/>
视线一触，细柳率先错开眼，不一会儿，他走了过来：“你离开槐花巷，先回过府里吗？”br/>
“嗯。”br/>
细柳点头。br/>
“那怎么不见惊蛰跟着你过来？他不在家吗？”陆雨梧站在她身边，眺望湖面碎波金粼，他没听见细柳开口，侧过脸看向她，她那双眼睛是一种惯常的冷，仿佛乍露一分杀意，又很快隐没在晦暗眼底，他道：“陈宗贤于惊蛰有恩？”br/>
细柳一瞬抬眼看向他。br/>
“这些天陈府门庭若市，那些受过陈宗贤恩惠的人都想要见他一面，我听说，惊蛰也
br/>
()在其中。”br/>
陆雨梧与她相视，“你想杀陈宗贤，却又顾及惊蛰，所以心生犹疑？”br/>
他几乎一语中的，但细柳移开目光，看向湖面浮动的涟漪，她有点不想承认，但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如今所有罪责都被陈宗贤推到他妻弟孟桐与他那个姓孙的亲家身上，他没损失半点清名，惊蛰年纪小，认死理，他又是靠陈宗贤照拂着长大的，哪怕我与他明说，他也不会信。”br/>
“我知道，”br/>
陆雨梧颔首，“哪怕你不说，我也清楚对于你来说，惊蛰应当不只是一个搭档那么简单，在尧县你就很照顾他，比起搭档，他对你而言，更像弟弟。”br/>
细柳惯常寡言，亦不会将什么都写在脸上，她常是冷漠的，没有人可以轻易洞悉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就连她自己也常常意识不到，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尧县的事了，只是偶尔翻一翻身上的小册子，她才会隐约想起来一些模糊的东西，她根本没想过自己将惊蛰当成什么，听见陆雨梧这番话，她愣了一会儿。br/>
“你不必两难。”br/>
这时，她又听见身边那个人说，再度看他，早春淡薄的日光落在他身上，照得他那一身绯红的官袍色彩更为鲜艳，他轻抬着眼帘，双眼皮的折痕漂亮，他说：“陈宗贤往后再不能踏足官场一步，我想我会有机会，总有一日，他这个真正的罪魁会匍匐在江州无数亡魂的脚下，认罪伏法。”br/>
陈宗贤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谓炉火纯青，哪怕江州成了坟场炼狱，他如今在世人眼前只不过是被家祸牵连，江州陈家田地里的那些银子没了，但陈宗贤却还保有着他那一张清正的面具。br/>
细柳知道自己杀他名不正言不顺，陈宗贤的那些“孝子贤孙”不会放过她，她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可惊蛰呢？br/>
惊蛰在这当中又将如何自处？br/>
“好，”br/>
细柳站直身体，“我等那一日。”br/>
但话落，她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得到，但她什么也没再说。br/>
“我今日不知你要过来，你出去时记得找陆骧，我让他买了些糖山楂，还有糖丸，惊蛰应该喜欢糖丸？你带给他吧。”陆雨梧对她说。br/>
细柳点头，顺着浮桥往岸边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停下来，回过头，湖上春风吹得人衣摆猎猎，那少年绯红的官服不染一尘，他身姿颀长，轮廓隽永。br/>
“素斋没什么意思，我请你吃饭，去不去？”br/>
她说。br/>
那朱红的八角亭在陆雨梧身后映着一片山光水色，他似乎很淡地笑了一下：“八宝鸭吗？”br/>
细柳看着他，“若你喜欢的话。”br/>
“嗯。”br/>
陆雨梧依旧站在那里，没有朝她走近一步：“但今日不行，护龙寺中事忙，我暂时走不开。”br/>
细柳没再说什么，她点了点头，转身便走。br/>
曹小荣没有给细柳安排太多的差事，花若丹走后也没东厂的人来寻她，她便索性直接回了府里。br/>
来福正在br/>
檐廊里瞅院子里那两个不速之客，发现细柳回来，他立即跑上前去：“大人您可回来了！您看看这两个人，他们俩翻墙进来不说，还强迫奴婢给他们煮面吃，吃面就吃面，我没加鸡蛋那大高个还凶奴婢，加了鸡蛋又要腊肉，可咱府里哪有腊肉……”()br/>
来福喋喋不休地吐着苦水，细柳听见鸡蛋腊肉就眉心一跳，抬头果然见那一个大高个坐在石桌前吸溜着面条，他旁边是一个身上缀满银饰的少女，也端着一碗面吸溜个没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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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细柳，他们俩立即放下碗站起来。br/>
舒敖喊了声：“细柳！”br/>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br/>
细柳的视线定在舒敖身上。br/>
“姐姐，阿叔不放心你，我们是来照顾你的。”雪花在旁边说道。br/>
“我不需要你们照顾，回去吧。”br/>
细柳说着，绕开他们往屋子里去。br/>
舒敖赶紧跟上去，还不忘端着碗，一边吃面，一边说：“那个胖宦官哪里能照顾的好你呢？他连腊肉都不知道买，你知道雪花做饭很好吃的。”br/>
细柳倒了一碗茶出来，摸着杯壁才发现是冷的，她端起来正要喝，舒敖一只手给夺走了，他一整碗灌下去：“你看！连茶都是冷的！他的心真的很粗！”br/>
他官话有时候说得真的有点怪，但也不是不好懂，细柳看了一眼在外头猫着腰往里瞅的来福，他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相信有人来抢他饭碗。br/>
“来福厨艺也很不错。”br/>
细柳坐下去，松了松护腕。br/>
来福一听见细柳帮他说话，他立马挺直腰杆进来：“我在宫里那好歹也是在御膳房待过的！你们……”br/>
雪花抬袖，一尾银蛇从袖口露出来个脑袋，幽绿的眼睛盯住来福，他一瞬白了脸，腿也跟着软了，要说什么也忘得精光。br/>
“别吓他。”br/>
细柳见状，说道。br/>
雪花立即将手背到身后，乖乖地站着，来福却是不敢进门了，舒敖在细柳身边坐下，说：“就算不要厨子，你也总要给你煎药的人吧？大医说了，天气越暖，你就越不好受，若是到了春花开遍的时候，你……”br/>
舒敖有点说不下去，碗里的面也不香了。br/>
细柳不知道他眼眶里那点闪烁的湿润算怎么回事，她愣了一下，心中有点怪异，但仅仅只是片刻，她看了一眼外头缩着身子的来福，道：“你难道要将这件事昭告天下吗？”br/>
“啊？”br/>
舒敖没明白什么意思。br/>
细柳的视线在舒敖与雪花之间来回一睃：“不用再提醒我什么春花开遍之时，无论是大医，还是你们，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br/>
“陆公子呢？”br/>
雪花忽然出声，“也不可以告诉他吗？”br/>
细柳一怔，她沉默下来，门外淡薄的日光撒了满庭，那光影令她想起方才护龙寺后山的那片湖面。br/>
山水俱淡，唯有那人衣摆鲜明。br/>
他穿那身官服还挺好看br/>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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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柳忽然这样想，她抬起眼帘，声音却很平淡：“是，也不要告诉他。”br/>
来福在外面抓耳挠腮，云里雾里，什么事啊？不要告诉谁啊？他一肚子的疑问，实在想知道得不得了，可是一点也不敢问。br/>
舒敖眼珠一转，说道：“你如果让我们住下来，我们就不说！”br/>
他竟然用这件事作为威胁，细柳轻飘飘瞥他一眼，他却偏偏是个不知道进退的直心肠，她想了片刻，简短道：“随你。”br/>
不速之客变成常住的住客，来福又得熬夜收拾房间了。br/>
直到天黑细柳也没有等到惊蛰回来，她心中正有一丝不安，紫鳞山的女弟子却趁夜忽然造访，她不会说话，只与细柳比划了几下，细柳便立即披衣起身，拿上双刀出城，上紫鳞山。br/>
此时山中还是有些潮湿，中山殿中因为护山弟子们日日熏香净气，倒也还算干爽，玉海棠独坐在玉阶之上。br/>
“山主。”br/>
细柳在殿中站定，俯身。br/>
玉海棠没有任何反应，细柳抬首看她，方才见她正看着手中一支海棠玉簪，那是难得一见的血玉，镌刻的花瓣片缕分明，栩栩如生。br/>
细柳从未见过她戴那支簪。br/>
玉海棠兀自出神，细柳便也安静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玉海棠方才将那簪子收入匣子里，与此同时，她一抬手，臂弯的白练将一样东西送至细柳脚边。br/>
白练收回的刹那，细柳垂眸看向脚边那本无名的书册。br/>
“不看看吗？”br/>
玉海棠幽幽开口。br/>
细柳俯身捡起来那书册，翻开封皮，她只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脸色便是一变，她骤然抬首。br/>
玉海棠没在看她：“你的刀法已经炉火纯青，但若心法跟不上，你便不能再有所突破，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这剩下的几重心法，有了它，你才真正配得上这一双细柳刀。”br/>
玉海棠说得不错，细柳修习细柳双刀至今，困于心法不够，不能再有所进益，她不是没有向玉海棠求过剩下的几重心法，但玉海棠一直不肯给她。br/>
“您为何突然要将它给我？”br/>
细柳出声。br/>
玉海棠居高临下，终于施舍她一眼：“怎么？你不想要吗？”br/>
细柳没有不想要，但她捏着那一册心法，半晌，她开口道：br/>
“我可能用不到了。”br/>
玉海棠像是被她这平淡的一句话刺了一下，她神情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她冷声道：“怨谁呢？我以银针封住你的内力，你做了什么？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强行逼针，今日所有，都是你自找的。”br/>
细柳如同冰雪雕砌，一张清冷的面容上并无分毫悲喜，她始终平静地承受着玉海棠的冷嘲热讽。br/>
“滚出去。”br/>
玉海棠看着她，眼底阴沉。br/>
细柳不发一言，转身便朝殿门去，却听身后玉海棠的声音再度传来：“去沉蛟池将惊蛰也带走。”br/>
沉蛟池？br/>
细柳步履一顿，她回过头，只见玉海棠披散长发，在那张榻上斜靠，她那张面容透着一种阴冷的戾气：“那小崽子疯了，龙像洞他也敢闯，细柳，他如今是你的同伴，你知道的，再有下次，他就只能是个死人了。”br/>
惊蛰……怎么敢闯龙像洞？细柳眼中浮出惊异，却来不及深想，她赶紧出了中山殿，往沉蛟池去。br/>
她才顺着狭窄的石径上山，抬首便见两个护山弟子将他拖出山洞，两盏灯笼一照，惊蛰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br/>
“放开他。”br/>
细柳几步上前，那两名弟子连忙松开惊蛰，细柳立即揽住他的腰身，架住他，也许是听见她的声音，惊蛰沾血的眼皮动了一下，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灯影之间忽然看清细柳的脸，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喊了声：“细柳？”br/>
细柳瞥了一眼那两名护山弟子，见他们回身进了洞中去，这才腾出一只手去握灯笼，灯笼的光照见惊蛰后背交错的鞭痕，血淋淋的一片，细柳顿了一下，她盯住惊蛰：“你为何要闯龙像洞？”br/>
他明明那么惧怕山主，他明明最守山中规矩，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br/>
惊蛰起初并不说话，细柳便也沉默下来，扶着他顺着蜿蜒的石径往下走，灯笼的光影在嶙峋的石壁上晃晃悠悠，照着两道影子。br/>
惊蛰被夜晚的山风呛了嗓子，猛咳了几声，才像是回过神来，他喊：“细柳。”br/>
“若是你，你顺着一条路走了很久很久，绕了很大一圈，可是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走错了，你会怎么办？”br/>
他的嗓子有点哑，身上也在不住地颤抖，像是在说胡话。br/>
细柳低眼，他最喜欢的这件蟹壳青的袍子几乎沾满了血，哪怕洗得干净，也不能再穿了，沉蛟池的鞭刑将他的衣裳料子都打破了。br/>
她没有说话。br/>
但惊蛰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忽然不肯走了，勉强撑住石壁，悬崖石径外，仿佛天边的月亮触手可及。br/>
那银白冷淡的光辉洒落整片山林。br/>
细柳看见他从怀里摸了好一会儿，那只沾满血的手才慢慢探到她面前，手掌一舒展，里面是一颗乌黑的药丸。br/>
“要到日子了细柳，不吃药，你的怪病会发作的。”br/>
他说。br/>
玉海棠一直都将细柳的药给他，因为他是细柳的搭档，也是监视她的人，他本可以不用将她那个怪病发作的日期记得那么清楚的。br/>
细柳从他手中接来药丸，扔到嘴里，又架着他往下走，好一会儿，惊蛰不出声，也没什么力气似的，都倚在她身上，她唤道：“惊蛰，不要睡。”br/>
她从怀中取出来一个瓷瓶，单手倒出一颗东西喂进他嘴里。br/>
惊蛰迷迷糊糊的，咬了几下，他迷茫道：“什么药啊？还怪甜的。”br/>
“不是什么药。”br/>
细柳一边提着灯笼，一边看着脚下的路，带着他往浓深夜色里去：br/>
“今日你不在，这是陆雨梧让我带给你的糖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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