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次,你一定会记得我吧。
八百里黄泉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忘川河底乃鬼神之地,任何神祇,神官不得踏足此地,否则,将遭受魂魄噬心之痛。
穿过忘川彼岸便是那鬼神之地,鬼神之地盛产忘川花,那里本来有很多忘川花,可就在许多年前,宣伶一气之下放了一把火,毁了那些忘川花,如今,那里只剩下了一株忘川花。
而这株忘川花则是现在唯一能救小铃铛的东西呢。
书卷下便是那所谓的鬼神之地。
此时此刻,无数的白骨、黑雾、骷髅纷纷探出身子来,瞪着猩红的眼垂涎地看着书卷上的人。
于他们而言,吃一个人可比吃一只鬼要有滋味的多。
“诶,你踩着我了!”书卷下的鬼群中忽然传出一道诡谲的怒吼声。
“叫什么叫,光看着又吃不到,收收你嘴角的口水吧。”
“我吃不到,你不也吃不到么,有本事你把他们打下来啊,让诸位都过过嘴瘾!”
“就是,至少得让兄弟们沾沾荤腥啊,这都多少年没开过荤了。”其中一只骷髅鬼“咔嚓咔嚓”地笑着,他一边笑着还一边擦去了嘴角的涎水。
“去去去,他们的肉嫩是嫩,但也算不上好吃。还是当年那块焦脆的肉好吃。”一旁的鬼戏谑地吐了吐舌头,此鬼自腰部以下皆被斩断。
据说,他是死于腰斩之刑,何其残酷!
书卷上,温泽一脸的生无可恋。
温泽:“……你这儿的伙食不行啊,这些鬼怎么跟的饿死鬼似的,见着人都想吃。”
宣伶:“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不用吃饭?你以为跟你带回去的那只半鬼一样,一日三餐一餐不落,我这里是黄泉地府,不是酒楼,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怎么还供吃的?”
宣伶说着还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下面的厉鬼哪一个身上没背着几十条人命。这些厉鬼的规矩也是普的没准,他们按照生前杀了多少人来划分地位。
这里面有只鬼在生前屠了一座城,因此,他在这里面的地位最高。而刚刚那只骷髅鬼,他也不是什么小角色,他的手上少说也有上百条人命。
据说,他在被关进这里前还吞吃了不少鬼魂,因此他还被扔进了油锅里炸了七七四十九遍,还被地府的魂官用剔骨刀将他的肉一点一点地从骨头上剥离下来,扔进了忘川河底。
那便是这里的鬼吃的第一顿肉。
果不其然,那只骷髅鬼听见自己的肉很好吃时浑身一颤,指着那个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呸!改天也把你扔进油锅里炸,让大家伙尝尝你的肉好不好吃!”
“怎么,不服,不服打一架啊!”
“打便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骷髅鬼说着就要与另外一只鬼缠打在一起,可偏偏就在这时,他忽然指着忘川花盛开之地,惊恐地叫道:“小贼!有人去偷忘川花啦!”
这一声喊叫顿时在鬼群里炸开了锅,无数只奇形怪异地鬼纷纷调头朝忘川花的地方跑去。生怕去晚了忘川花就被盗走了。
这下,可把书卷上的温泽和宣伶吓了一跳,谁敢在这么多厉鬼的面前去偷忘川花?
不要命了么!
温泽偏过头,看向宣伶,宣伶摆了摆头,表示并不知情。
那么,此人究竟是谁?
然而,就在温泽疑惑时,就听见那只骷髅鬼怒骂了一句:“m的,落日鬼城的黄毛小子也敢来这里撒野,当真以为我们怕了你不成!交出忘川花,不然,改天爷爷我定要去萧丑八怪那儿讨个公道!”
温泽一怔,老于?!
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而此时,小铃铛的情况却是越来越不好了,虽然温泽已经为她渡了好几回真气,但已经无法彻底解决魂魄虚弱的问题。
只怕,她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了。
温泽刚要起身,宣伶便拦住了他,道:“别逞强,你现在也虚弱,我去就是了。”
“嗯。”温泽闷哼了两声,算作是同意了。怎么说,这里也是他宣伶的地盘,这些鬼应当不敢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
“小子,交出忘川花,我们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偷东西敢偷到我们的头上来了,呸,送死!”那只被腰斩的鬼恶狠狠道。
老于本就不愿与他们过多的纠缠,如今却他们团团地给围住了。他一面揣着怀里的忘川花,一面还看向书卷上脸色铁青的小铃铛,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手间就唤出了几只傀儡来。
趁着傀儡与他们厮杀的功夫,他又趁机钻空跑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接近书卷了,可忽然,一只白色的骷髅手竟一把抓住了他的脚!
硬生生地把他往下拽!
此时,一群鬼蜂涌而上,把老于围个水泄不通。
“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偷东西,怕是不知道你爷爷们的厉害!”
“退下!”宣伶长袖一拂,一道巨大的威压訇然落下,有些鬼气稀薄的小鬼在这一瞬间顷刻魂飞魄散!
在看到宣伶来后,那些厉鬼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日渐猖狂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有天道禁忌,天庭神官一律无法踏足,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说,”宣伶眉眼间忽然流露出一股戾气来,冷声大喝道,“退下!”
“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司予冕下么,怎么,还管起了这里的事儿?呸!这小子偷了咱们的东西,就该死!”骷髅鬼阴森森地笑道。
“这八百里黄泉什么时候轮到一只鬼来定规矩了?”宣伶眉头轻挑,只是须臾间便闪到了骷髅鬼的身前,一把扼住他的喉咙,猛地一使劲儿,骷髅鬼的头瞬间就掉进了河底。
“我的头,我的头不见了!”骷髅鬼吓的一个踉跄,一面拉着其他鬼说自己的头不见了,还一面破口大骂。
如今,这骷髅鬼没了头,正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头呢。
宣伶颇为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一股子清冷之意慢慢地渗透到了整个忘川:“看来当年的火灼之刑并没有让你长记性,我并不介意让你再体验一下其他十七种刑罚。”
宣伶救下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于,背过身,冷声哼道:“没有下次。”
书卷上。
宣伶将只剩下一口气的老于扔到了书卷上,干巴巴道:“逞什么能,你若是死在了我这儿,你主子那边我可不好交代。”
老于身上的肉已经被那些鬼啃食的差不多了,白森森的白骨露在了外面,脸上也没多少肉了,独剩一只眼珠子,和小半张脸皮悬浮在血肉上,看着甚是恐怖。
“多谢,”老于咳出一团血块来,然后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唯一的一株忘川花交给温泽,道,“小姐就拜托你了。”
温泽接过老于手中的忘川花,低垂了眸眼,声音嘶哑:“老于,你这是何必呢,即便没有忘川花,我也会找其他办法救小铃铛。”
“为什么呢,”老于兀自一笑,独剩的一只眼早已没了光彩,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可他还是憋着一口气,笑道,“这一次,她一定会记得我吧……”
就像许多年前一样,虞梓洋救了他,那么,他便一命换一命吧,也算是两清了。
如果有来世,希望你别忘了我。
我无父无母,无姓无名。
可自打跟了你,我有了自己的名字,
0107……
老于身影几乎变得透明,他伸出手,将珍藏多年的发簪插在小铃铛的发丝中。
这支钗子本是我送你的出嫁礼,挑了好久呢。
他张了张嘴,轻声笑着,好似一切都释然了。
记住了吗,我的名字,
0107……
……
冬夜渐冷,寒风刺骨,温泽就这么站在自己的房门前,他只穿了件单衣,平日里束着的马尾也松开了,蓝色的发带松松垮垮地束着些许发丝,他垂眸静立,手心里还捏着那串相思扣。
过往种种就好似翻书一般,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闪现,既清晰又模糊。
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訇然在脑海里炸开,紧接着便是无数的白骨,尸山血海。
他也不知道这梦困扰了他多久,他只知道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一点一滴,都压着他不敢轻易地松一口气。
也不知为何,在无数个夜里,他总能梦见二十年前自己狼狈不堪的画面。
那一年,他信心满满地和玄南箫打了一次赌,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赌注,也是输的最惨的一次。
他们赌,人性究竟是善是恶。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他本以为这世人的人性皆是罪恶的,都是不可饶恕的,可老于的事却让他陷入了沉思。
人性真的为恶吗?
这世俗究竟值不值得他再奔赴一次?
他摩挲着手里的相思扣,瞥了眼身后的神官,冷声道:“回去告诉玄南箫,我,不想回去了。”
“可是……”那位小神官还想再劝解劝解,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沉默。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赌一回了,”温泽眯了眯眼,声音低沉沙哑,“我只有我哥哥了,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这世俗,我赌不起。”
人性,他也赌不起。
千年前,他以百国为棋,以身入局,一心只想天下太平的他,却落的个国破人亡的下场。后来啊,他为了阻止那场祭祀大阵,不惜与世俗为敌,最终却是万箭穿心,遗臭万年。二十年前,常州高楼坍塌,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他动摇了。于是,他赌了一回。
可是啊,这世俗当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噬魂剔骨,拘灵镇元,真气溃散,身死道消。
他,赌不起了。
月色渐暗,漫长的夜早已吞噬了他的身影,不见一点痕迹。
那个被世俗伤透了的少年,终究还是懦弱了,甘愿躲在曾经的影子下,安安稳稳地活着。
……
隔天一大早,温泽屋子里的那只陶罐子就在“咚咚咚”地响个不停,吵的身旁的两位符兵一人给他一脚。那两个符兵脾气不大好,要不是怕吵醒温泽早就把这个破罐子给扔到天涯海角了。
哪知,陆小七只消停了一会儿就又开始乱动起来,唬的两个符兵连忙摁住他,可依旧没有用,罐子抖的厉害。
正当潇和瑟准备动粗时,一个枕头从天而来,直接让陆小七摔了个仰八叉。而那两个符兵则是躲在一旁笑。该!谁让你一大早就不消停的!
果不其然,温泽正坐在床上,一脸的不耐烦。他面色微愠,发丝散乱地披在肩上,衬的那张俊俏的脸更有些孩子气。
温泽掀开被子,他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衣,脖颈间的衣角凌乱,露出好看的锁骨来。
潇一下子就红了脸,转过身去捂着脸。瑟偷笑着撞了潇一下:“哎呀,我们潇大小姐也学会脸红了,快让我瞧瞧。”
潇没好没气地白了瑟一眼,潇看着温泽那裸露的锁骨又背过身去,脸上已是一片红晕。
瑟撞了潇一下,轻声道:“怎么,看上了?”
潇翻了个白眼,没理瑟。
只见温泽将那个罐子拾在掌心,挑了挑眉,猛地朝外面一摔,好家伙,他竟然还有起床气!
温羽凡和温乐安正在院子里散步,忽然天外飞来一个不明物体,温乐安想都没想拔出剑就给削成了两半。
陆小七慌忙扭过身,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天哪,这群人都这么可怕的么?!
温羽凡:“……”
温乐安看见陆小七在这儿,不禁埋怨道:“你不在罐子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陆小七气的撸起袖子就要和温乐安理论。
“你也不看看你刚刚砍的啥,我差点就要去见阎王了。”
“你是鬼,,本来就死了,不早就见过阎王了么,怎么,还想再见一面啊?”
陆小七:“……”
就离了个大谱,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这么一群怪人。拿毒药害他不说,还虐待他,以后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此时,温泽已经来到了院子里,潇和瑟也累了已经回到温泽的袋子里休息去了。
温泽抬眼看了一下被温乐安砍成两半的罐子,有点吃惊。这家伙怎么把温乐安招惹到了?
温泽拾起碎片,轻声念动咒语,那个罐子瞬间就复原了。他把罐子放在地上,皮笑肉不笑:“辛苦了。”
陆小七战战兢兢地挪动着身子,像乌龟一样慢。最后,温泽实在是瞧不过眼,一脚将罐子踢到他跟前。
陆小七:“……”
温泽俯下身,笑道:“怎么,还要我请?”
陆小七浑身打了个哆嗦,他一看见温泽这个样子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尤其是皮笑肉不笑。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温泽说,他们要去一趟昆仑山,那里藏有他的秘密。
兴许,是关于那桃花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