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多好啊
“你看，这是我给她做的身份，我原打算功成身退，带她去江南的，我们开一个药铺，养一些猫狗，你知道的，她很细心的，她照顾起那些小动物小玩意一向最温柔的。可是爹不让她养，爹说阿娘的孩子没了是因为照顾这些猫狗，可明明是爹踢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娘没有怨过他，她从不知道什么是恨，你看，她多好，她多好啊！”
门砰地一声开了，程誉发丝凌乱，脸色极慌地从门后走了过来。
他像是失了魂般，走到了大火跟前，怔忡地盯着这一幕。
“你阿娘呢？”
没人回他。
“程欢，你阿娘呢？回答我。”
我撇开了头，“去往来生路了吧，她这样好的人，下一世应该能找到一个倾心相待的人共度一生一世。”
“不会的，不会的！”
程誉双眼发直，重复着那三个字。
“阿誉，你爹娘如此薄待于你，不是你不好，是他们不敢相信，你会是这世上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既不宠你，我便来宠你。我发誓，我会把全部的真心拿出来待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对你不离不弃。”
她苍白着一张脸，拿着钱财站在码头前，等着他，说要陪他进京赶考。
他问她，她父亲改口了吗？
她摇着头，“爹不肯，我偷偷跑出来的。我陪你，你这一路就不孤独了。”
他少年得志，知道自己不能把姻缘定在商户女身上，他要更进一步就只能在京中求娶贵女。
她知道后，说：“阿誉，没事的，我还是会陪着你的。只是我的孩子，你好好保护好吗？”
他应了。
她果然如她所说，处处宠着他，对他有求必应。
男人也是会被宠坏的，他得意忘形，便觉得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不离不弃。
于是他变本加厉，毫无顾忌。
如今那过往一幕幕都在这场大火中浮现于前，风呼呼刮着，像是有人在呜咽着。
他激颤着，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又好像被狠狠打了一耳光，竟啪地一声跪在火光前。
“圆圆……”
他呼唤着阿娘的小名，全然没有听到他人的呼喊。
“老爷，主院，主院也烧起来了！”
见他没反应，奴仆急得上火，“那可是夫人啊！”
依旧没人理会，他一跺脚，朝外跑了去。
忽然下起了一场雨，冰冷的雨水淋在人的身上，透骨的冷往身体里钻。
“怎么会这样！老天爷，你何其不公！”
染青望着天空，发出了愤恨的喊叫。
我阿娘被火焚烧时，上天没有垂怜，而云露那不过才刚烧没多久，就被赐予了一场雨水救命。
“染青，用火油了吗？”
“用了的。”
她用了剩余的火油，在所有人都在关注兰院着火的时候倒的。
那是火油！
并不是一般的走水。
“星，月，你们二人把给我阿娘做的身份给染青，带她离开这。”
星月二人闻言，就要带染青离开。
染青瞪大了双眼，挣扎了起来。
“染青，你不走的话是逃不掉的。母亲院里的人都陪葬了，只有你安然在这，你以为你被抓了，我就安然无恙了吗？”
染青犹豫了一瞬，忽然就明白了。
“那我走，小姐你保重。”
染青立刻从后院撤离，星安排她离开。
我站在雨中，等着眼前的烟火彻底熄灭，才踏着湿漉漉的步伐走到了这废墟的中间。
脚底踩着一个硬物，我后退了一步，低头见是阿娘的红玉镯子，那是程誉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阿娘这么多年从不离手的。
程誉像是忽然就回魂的，一把从我手中抢走了红玉镯子。
他蹲下身来，手在那块地上摸索着，就摸到了一块已经碳化的躯干，还有那化作灰的布料。
我心痛地发麻，颤抖着手摸上了那一节躯干。
“阿娘，女儿来了，让你久等了。”
“父亲，你去看你的结发妻子吧，娘这，不需要你了。你现在做这些给谁看？我要给阿娘超度了。”
我学了麦提的巫医术，巫者通天地，自是也学会了超度。
我跪在地上，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了起来。
他却不肯，把我推开。
“别超度，让她午夜梦回来找我，我要见她。你说，她会来吗？她会来的，她说她会对我不离不弃的。”
我冷笑了一声，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亲生闺女打老爹，大逆不道！
“滚！滚！你自己都不守诺言，凭什么让我阿娘守着，凭什么让一个死人守着？父亲，你若早一点让她离开多好？不，你当然不会，你不把她利用干净又怎么肯罢休？你不过是利用她来威胁我，帮你完成从龙之功，帮你站队宣王，你现在哭，不过是因为你少了一个很好的筹码，爹，我是你的女儿，我也可以做到你这般冷血无情，你等着瞧吧。”
我抢过他身上的红玉手镯，摔在了地上，这东西在火中没有毁了，却在我手中碎地不成样了。
我回头把我阿娘的尸身用披风裹着，通知星月派人来接。
“我阿娘我带走了，她不进你们程家的坟！”
程誉想阻拦，却奈何星月二人联合挡着，把他推到了边上。
“程大人，别耽误王妃给甄姨送行。”
我悲悲切切地走着，心里空落落的。
路过主院，里头鬼哭狼嚎，门已经被人用斧头砍开了，救火的人远比兰院的人多多了。
我静静站着，突然闯入一行人，将我包围了起来。
京兆尹陆铁生和云恒走了进来。
“靖王妃。”陆铁生看向我，语气不辨亲疏。
“靖王妃，你的丫鬟染青去哪儿了？”
“陆大人，如果你消息灵敏应该知道我早就把她赶走了，卖身契也给了她，她早就不是我的丫鬟了。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云恒眯起了眼，“你该叫我一声舅舅，作为云露的挂名嫡女，你可知你今日犯下的可是忤逆杀母，罪大恶极的错！”
“证据呢？那些火油进出都有人管，哪一个是经由我的手？我阿娘被活活烧死，陆大人不查清楚，倒是来问我嫡母是不是我杀？嫡母的尸骨呢？等她的尸骨在我面前横陈也不迟啊。”
陆铁生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喊道：“快，夫人找到了，帮着一起救出来。”
我神色一厉，朝那边走去。
就见几个奴仆从火堆里拉出一个被烧毁了半边身体的人。
那人身上的华服都烧了有大半，她不停剧烈喘息着，身上火灼地起泡，有些地方都有烧焦的痕迹。
她沙哑着嗓子，喊着救命，听得人费劲。
“快，请太医。”云恒道。
又是一拨人匆匆奔走，我原本想走，脚步一顿，就留了下来。
“舅舅，我母亲如此，我势必要留下来侍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