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烂到根子了
见到岳齐的时候,贾琏脸色很难看,岳齐也知道是啥原因,很是尴尬的抱手致歉。
贾琏最后也只能摆摆手表示算了,还能怎么样呢?说起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跟着岳齐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大员,新任漕运总督张儒,自称祖上是张良。
给自己找一个光鲜亮丽的祖宗这种事情呢,属于基本操作了。
本朝太祖算是个另类,不认祖宗,表示自己就是个草莽出身,往前追溯三百年前,族谱上也没个能拿得出手的祖宗。
这位爷也是個人才,在京城直接完成了交接,手续就是一份双方认可并签字的文书。也就是说,无论他李三江留下了多大的坑,张儒都认了。
当然这也是潜-规-则,继任官员不会算前任的旧账,只要大差不差的,捏着鼻子就上任了。如果有缺口呢,没填上的就丢给下一任,往往这个亏空的坑越来越大,一直到无法承受暴雷为止。从过往朝代的经验看,各级官府这一类的坑是不会被引爆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随着王朝倾覆一起消失。又或者因为百姓造反,烂账变成没账。
当然了,作为基层官员,地方百姓造反的话,结果会很惨。反过来说,只要在任期间,百姓不造反,那就一切都好,带着刮来的财富到下一个地方逍遥快活。
张儒本该尽快上任,这不是赶上了太上皇过大寿么,他想走的,但是不敢啊。别看他的职务必须得到皇帝的许可,但朝中大多数官员,都是前任内阁留下的班底,势力极为庞大。还有勋贵体系掺和其中,加之二皇子李元跟方系官员走的挺近。种种因素导致张儒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到西华门遇袭,济宁造反了,他才想起来要去上任了,这个时候上任可谓最佳时机了,因为一大堆的烂账,都可以平掉,作为新任总督,张儒可以轻装上阵了。
表现的再积极,只是忘记了大周的漕运总督行辕在特么的徐州,白莲教在济宁造反,张儒这个总督立刻抓瞎了,他不是不能绕道走,而是不敢。正常情况下,张儒应该立刻沿着运河南下,将沿途漕标的人马抽调精锐,组成军队南下平叛。
如果他打着上任的旗号,走天津到连云港,再去徐州,那么济南以北的漕标各部,就没法发挥作用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承辉帝给孙化贞放权,总督四省军队的同时,漕标也归孙化贞指挥。实际上因为南北通讯要绕路,就问你愿意不愿意冒险南下上任之后,给自己找一个直属上司,乖乖的听指挥呢?
赶上京营平叛大军南下,张儒抓到机会了,赶紧联系岳齐,一起一起。
岳齐也没法拒绝,只是没想到,这一路南下,本打算增加点漕标的兵马为辅助,帮着堵住各方面的缺口,没料到实际情况非常糟糕,吃空饷是基本操作了,各部分别欠饷三到五个月不等。岳齐只是跟着走了两个地方就不再愿意带着张儒玩了。
我特么的赶着南下打仗呢,时间耽误不起啊。
张儒也很无奈,又不敢脱离岳齐自行南下,他可没把握干的过白莲教。
干脆,沿途的漕标驻地,直接去一份命令,要求抽调军队,前往济南回合。自己这跟着岳齐一道,快速南下,济南是大城市,设有管粮同知衙门,驻军一营,有一参将。张儒觉得,这里的漕标应该不会太烂,起码是能拿的出手的。
这想法要被孙化贞知道了,能扇了一个大嘴巴子。淮安府曾经是漕运总督的驻地,妥妥的漕运重镇,结果三千驻军一千人都勉强凑齐。
大周朝漕标为漕运总督麾下军队的简称,类似的抚标这是巡抚直辖的军队,情况不一样。各省驻军最高的指挥官是巡抚,但各省总兵主管的各省驻军,并不归巡抚直属,而是归兵部直属,也就是说,总兵可以不听巡抚招呼。当然了,一般情况下,总兵是被双重管辖的,不然你在当地驻军,不听巡抚招呼,后勤辎重怎么解决,饿死你丫的。
相比之下,漕标就没这个问题了,漕运总督的权利很大,漕标驻军的各府,漕运总督是有管一定管辖权的。说起来张儒也是倒霉催的,他是真没想到,漕标烂成这样。
到了济南后,本以为没有三千人,也能拉出两千,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对不对。没曾想去了一趟驻地,见了管粮同知,见了驻军参将后,张儒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灰溜溜的又回去找岳齐,表示同进退,一起去见贾琏。事后岳齐才知道,济南漕标参将麾下,一共才八百人,其中能拉出来欺负一下百姓,日常负责巡河的才五百人,真正能打赢地痞流氓的所谓精锐,也才二百人。嗯,在济南驻地肯定是够用了。
见了贾琏后,岳齐一点都不带遮掩的,全都告诉贾琏了,这一路看着烂到根子的漕标各部。同行的张儒也立刻表示,这锅太黑了,实在扛不住,他要弹劾李三江,希望贾琏和岳齐一起署名。对此,贾琏很不客气的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无冤无仇的。
说无冤无仇呢,其实也挺昧着良心的,贾琏无非是没义务为张儒出头,师出无名啊。
张儒立刻表示,贾大人身上有御史的差事啊,你可以的,不会有人说你越界啊。
贾琏对此更直接的回答:“漕运御史会说我越权的。”
张儒无奈至极,只能灰溜溜的坐在一边,堂堂二品大员,显得格外无助。
岳齐也没安好心,无非是不好直接拒绝张儒,所以把人带来了。对此,贾琏只能回他一个【你欠我一个人情】的眼神。
嗯,在其位谋其政,越权是很遭人恨的一件事情了,贾琏不是怕仇家多,无非就是怕麻烦。再说了,我跟你张儒没交情,凭啥我为你出头啊,好处呢?要不伱先说说这个?
晚一点,等下属们都退下了,三人一起喝酒的时候,张儒才卸下了无助的伪装,摆出三人密谋的姿态主动开口:“岳帅,小公爷,眼下也没外人,在下就直说了。”
贾琏和岳齐放下了筷子看着他,想听听他能放出啥屁来,然后根据味道再决定是否合作。
“规矩大家都懂,在此不赘述了,本督万万没想到,李三江能做到这个地步,济南如此,徐州、宿迁、淮安各府的情况,应该也是大差不差的。说起来,漕运麾下近三万驻军,满打满算,一万五千战兵是要有的,现在看来,能凑出三千战兵我都要烧高香了。济宁段还能以槽丁从贼为由开脱,其他各府是真的没法子了,本督不能背这个黑锅啊。”
岳齐不说话,贾琏也不说话,这黑锅不是你背,那该谁背,你到底给他送了多少钱,才拿到的这个位子。来,明人不说暗话,别藏着掖着了。
见两人态度,张儒只好捏着鼻子继续倒老底:“李三江入阁没少花银子,也没少许人情。本督走了南安郡王府的路子,出了人情的。只是没想到,他能坑成这样。”
提到南安郡王的话,贾琏和岳齐的表情都微微变化了。这次内阁搞了个京官选举制度,所以呢,张儒不可能是南安郡王的人,但可能也关系非常密切,是利益合作方。张儒此前是正三品,不是小官,是有自己的利益山头的。
漕运总督这个职位不是随便选出来的,大概流程是吏部征求前任意见,拿出一个推荐名单送内阁,然后由内阁认可名单,最后送到皇帝的面前,由皇帝从这个五人名单里选一个。以内阁和皇帝之间的默契,一般情况下,排名第一的推荐人选,也就是前任总督的推荐。不出意外呢,这个推荐大概率会被皇帝认可,即便皇帝可以否决。除非皇帝有特别想用的大臣,不然不会打破这个默契。皇帝真这么做了,多半是对内阁极为不满了。
话说到这个程度,往深处讲就不合适了。这里头涉及的利益方太多了,首先是吏部,其次是整个内阁。能入选吏部,说明张儒本人无论级别和资历,都是足够的。其次就是内阁五个大臣,至少有三个人是支持他接任的。花了多少钱,付出多大的代价不好说,反正是大多数阁臣支持他继任。也就是说,搞定李三江之前,他还搞定了至少两个阁臣,然后通过联合南安君王府,合作搞定了李三江。这么一位继任者,还真不好太过给脸色看。
就算是贾琏,在听到南安郡王府的时候,那也是要表示一下尊重的。当然了,仅仅是尊重而已,我不给你找麻烦,你想合作呢,打出你的牌。
张儒见两人态度稍稍缓和,继续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山东巡抚,三司,漕运上下,难辞其咎。内阁就算装聋作哑,陛下也不会放过。既然如此,不如借着剿贼的机会,上下整顿一番,恢复漕标一定程度的战斗力,至少要能镇住运河沿岸。漕运总督对于驻军各府有一定的管辖权,届时一番整顿,总是会有一些空位的。本督不敢大包大揽,每家五个七品加一个六品的位子是能做到的。”
啥意思呢?你们这次帮了我,等整顿好漕运上下,拿出十个七品官,两个六品官酬谢。
这个条件对于岳齐是很有吸引力,但是对于贾琏而言,没啥吸引力。所以呢,贾琏听他说完后,起身笑道:“在下去方便,你们继续聊。”
言下之意,忽略我,你们聊。
贾琏说走就走,岳齐留下了,张儒有点无奈的看着贾琏出去,他其实最想拉拢的是贾琏。岳齐也不错,但跟贾琏比呢,还是差点意思。
等贾琏出去了,岳齐也很直接的表示:“事情呢,小公爷不掺和,我也不便掺和。”
一句话就给张儒听的微微抖了抖,主要是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很大。岳齐看似啥都没说,其实该说的都说了。隐含的信息通俗的讲,贾琏在皇帝那里的排序,在岳齐之前。
这个排序的依据,主要是信任度,统战价值的综合价值。
以贾琏为例子,自身在皇帝那边的信任度和宠信度先放一边,但算他的个人价值。贾家的顶梁柱,未来的门面,王家的女婿,皇帝的便宜小舅子。
其实小舅子这个身份价值不大的,关键是贾家王家史家,其中又以王子腾的价值最大。
从皇帝的角度看,稳住了贾琏,等于稳住了四大家族,关键代表人物王子腾也稳住了。
稳住王子腾,是承辉帝整顿京营的先决条件。王子腾主动请求外放,去做了两广总督。走的时候,就带了五百人的亲兵和随从,表明了绝不栈恋京营的兵权,也不追求更多兵权。
张儒听懂了他的意思,那就是,要不,您先打动贾琏?我都好说的。
岳齐其实很动心了,就他的地位,弄五个七品官儿,实缺的,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很明显,贾琏不会因为五个七品官的位子就动心,贾家发力,别说七品了,五品都能搞的定。关键是贾琏在皇帝那里的人设让他无法利用上这些筹码。
我要是拉帮结派,皇帝会怎么想?
无法无天胡闹,贾琏是不怕皇帝算后账的,但要给皇帝留下一个结党的印象,麻烦就大了,后果也会很严重。贾琏至今没有扩大他的社交圈子,原因很复杂。
主要是努力的动机一直在变!
岳齐丢下一句话,也起身出去了,留下张儒慢慢的想。
在大厅内找到了贾琏,发现他对着地图在发呆,走过去搭话。
“态势对我有利,难的是各方联系需要时间,一个搞不好,教匪就突围成流窜之势。”
贾琏头也不回的看着态势图,点点头道:“是啊,绝对不要小看了对手,朝廷这些年情况不妙啊,今后类似的事情搞不好会很多。对于军方而言,战争烈度不大,对于地方而言,破坏容易,恢复难。朝廷还不能指望地方官员和士绅良心发现,就此善待百姓。”
这话,很不好听,岳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因为是实话。
(本章完)